胡大娘到田秋红家这一骂动静不小,好几个邻居都看见了,其中一个就是梁冬荷的二弟妹刘栀子。
刘栀子跑回去就跟在厨房的婆婆嘀咕,道:“妈,这胡家大娘真是一点面子不给田婶子还有晓莲妹子留啊,这样晓莲妹子脸还往哪里搁?妈,你说田婶子和晓莲妹子不会迁怒到我们身上吧?你说大嫂也真是的,也不帮忙劝着娘家点,这几年田婶子一家多照顾我们家啊,还有晓莲妹子,来宝他们在学校不全靠他们照顾了?这要迁怒了我们,在学校给我们来宝小鞋穿咋整?还有呢,说不得重文明年高中毕业,还要靠他们家帮忙找个轻省点的活计呢。”
高来宝是刘栀子的大儿子,今年七岁。
梁冬荷嫁的是这家的老大高重平。
高家三个儿子两个女儿。
老大高重平,老二高重山,老三高重文。
高重平在公社粮站里开拖拉机,一个月有十几块钱的工资,梁冬荷又聪明能干,两人开始的日子过得很不错。
可这一切都在梁冬荷生了两个女儿,且生小女儿时还因为秋收太过辛苦早产坏了身子,再不能生产之后变了样。
高家三个儿子,梁冬荷和高重平只有两个女儿且不能再生,高老二却是生了一女二子。
那之后高家就严重的偏向了高老二和他生的两个儿子,还有在读高中的小儿子高重文身上。
高重平所有工资上缴给高老娘,而梁冬荷带着两个女儿在家里却是连口饱饭都没得吃,身上穿的用的很多时候都是胡大娘这边贴补。
为什么是胡大娘这边补贴,是因为村里日子都穷,她娘家那边两个兄弟,结婚的时候就欠了不少债,后面侄子多,日子自己都顾不过来,想帮她也帮不了多少。
而梁老爹和胡大娘这边没女儿,梁冬荷小时候大半时间都是在胡大娘这边带大的,所以对这个侄女一直都很照顾疼爱,看她日子不好两个侄外孙女实在可怜就会补贴一下。
这边高老娘本来就不喜大儿媳,不能生儿子脾气还大,一听说她娘家大伯娘跑来高家把田秋红和高晓莲给骂了,还很可能会影响到自己宝贝孙子还有小儿子,那怒火就一下子升了起来。
等晚上梁冬荷从山里干活回来,就劈头盖脸把她说了一顿,说她怎么做事的,不是说好了把高晓莲说过梁进锡的吗?怎么出尔反尔,好端端的把高晓莲给坑了。
梁冬荷对这事不想多说,毕竟这几年高晓莲对珍珍和珠珠是真的多有照顾。
现在她这样她也有些不忍。
可高老娘越说越离谱,说成是她大伯娘家那边出尔反尔,反咬一口什么的,她就生气了,道:“我堂弟在部队里都两年没回来了,谁也不知道他在那边是不是有了对象了,当初说得清清楚楚,是要我堂弟回来后,说是没对象,愿意相看才相看的,妈你不知道情况可别胡说八道,坏我大伯娘名声!”
梁冬荷前头跟闷葫芦似的,高老娘正骂得兴起,哪承想她会突然堵她?
高老娘一梗,正好看到梁冬荷的大女儿珍珍伸手抓饭桌上高粱烙的干野菜饼,怒气一来,一手就拍过去,骂道:“吃吃吃,就知道吃!除了吃你还有什么用?吃里扒外的东西,坐在家里都能把人都得罪完了,我看你这日子是不想过了!”
珍珍眼看着那高粱饼滚到桌子上,然后被高老娘一手抓住,然后放到了堂弟高来宝碗里,气得眼睛都红了。
她跟妹妹从早上到现在就喝了两碗连影都能照得出来的野菜粥,饿了一天还干了一天活。
她妈也差不多。
她就是心疼她妈和妹妹,看她奶骂她妈,眼看着桌上高粱饼又没了,所以想赶紧拿一块回头分给她妈还有她妹吃,哪里知道那老太婆一边骂着她妈还盯着她?
“瞪,瞪什么瞪?”
高老娘冲着珍珍就骂道,“吃干饭的东西,再瞪就什么也别吃,明儿个就去给我洗衣服去,哪个家里这么大的丫头片子还不给洗衣服的,一天到晚不是在外面野就是缩在家里,你当你是旧社会金贵的大小姐,家里有金山银山呢!”
“洗什么衣服?”
梁冬荷暴怒,一把扯过气得眼眶里眼泪直打转的大女儿和吓得瑟瑟发抖死死拽着姐姐衣服的小女儿,道,“没看到她手上都是冻疮吗?你孙子是金贵,我女儿就该给你们做牛做马吗?我告诉你,想让我女儿大雪天给你们一家大小洗衣服,我跟你们拼命!还吃吃吃,她们做针线从早做到晚,一天就喝两碗稀得照影的稀饭,还又打又骂,旧社会长工都不带这样的!”
“哎哟,哎哟!”
高老娘一下子扶住胸口,嚎道,“看看,看看,我养只鸡还能生蛋呢,讨一个儿媳妇回来光就知道给我气受!老大,你就看着你媳妇这么跟你老娘顶嘴吗?”
高老娘是个色厉内荏的,梁冬荷平时还好,骂着都不吭声的,但要是真发起脾气来也吓人,这会儿高老娘看到梁冬荷瞪着自己的那样子也有些发怵,转头就喝自己儿子道。
高重平死沉着脸不出声。
倒是高老爹皱了皱眉,道:“你少说两句,这种事,老大家的能怎么做?不过本来还想着重文毕业之后,兰珍和大水那边大队里能不能给他找个轻省活计,这回恐怕难了。”
高大水是高晓莲的父亲,高家村生产队的队长。
他说着看向梁冬荷,道,“老大家的,坐下吃饭吧。”
说着还把自己碗里的野菜饼放到了珍珍碗里,道,“别哭了,吃吧。”
晚上睡觉的时候高重平就问梁冬荷,道:“进锡今年过年是不是要回来?”
梁冬荷却是自顾睡在里边并不理他。
当年她觉得他负责任,有担当,一心嫁给了他,可这些早在日复一日的磨搓和失望中消失殆尽了。
高重平也不需要她的回答,自顾道:“这两天你回去娘家看看吧,一来劝劝你大伯娘,好歹看在你的份上跟大水叔家关系也别太僵了,差不多就行了,二来你也问问你大伯娘,进锡什么时候回来,跟你大伯娘说说,等进锡回来,让进锡帮忙给重文找个工作,或者推荐到部队里去。”
梁冬荷冷笑了一声。
做你个春秋大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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峣山公社这边一出接一出,热闹非凡,西州城也不逞多让。
且说李慧茹怕生出变故,虽然对儿子不舍又担心,但还是在送走林舒的当晚就坐火车离开了西州城。
林老太太和林美兰还是在好几天之后才知道李慧茹还有林舒都走了的事。
林老太太和林美兰用小篮子提了一些自己家蒸的发糕过来“看望”李慧茹和林舒,结果敲了门开门的却是一个陌生的中年女人,上下打量了她们两眼却不给她们进,不怎么客气道:“你们找谁?”
林老太太不喜欢对方的态度。
她也板了脸道:“慧茹在家吗?”
“这里没有这个人!”
中年女人说着就要关门。
“嗳,你这是什么态度?”
林老太太嚷嚷,道,“我是这家人的大伯母,你谁啊?”
中年女人挑了挑眉,道:“哦,你说的是以前住在这里的人家吧?她们搬走了,现在这是我家。”
说着“砰”一声就把门给关上了,声音大得吓了林老太太和林美兰一大跳。
林老太太和林美兰面面相觑。
搬走了?
搬哪去了?
林美兰虽然是穿书的,可李慧茹林舒一家又不是主角,她对她们是不是有搬过家可不是很清楚。
不过她这会儿倒不是很担心,想了想,道:“奶奶,这里是市委大院,堂叔已经下放,这房子可能收回去了也不一定,咱们去下面问问别人家,或者去大院门口看门大爷那里问问看吧。”
林老太太一想是这个理,想到那么好房子竟然被人收走了很是心疼,道:“唉,这可真是!”
她们以前常来,对这里很多人也都是面熟的。
下了楼就看到一个以前常打招呼的大婶。
林老太太忙热情的上前招呼,道:“姚大妹子,你知道我侄媳妇她们搬哪里去了吗?”
姚大婶以前对林老太太还挺客气,但这会儿却十分冷淡,她扫了一眼林老太太,道:“不知道,那不是你侄媳妇侄孙女吗?你都不知道,我咋能知道?”
在林老太太一下子僵住的笑脸中,转身就走了。
林老太太气了个好歹,她不知道的是,姚大婶转身心里还啐了一口。
李慧茹从来都不是会闷声吃亏,也从来不是没打算的人。
她走之前并不是真悄无声息的走的。
她拿了家里带不走的许多东西,分送了平日里相熟的邻居,也把自家的处境跟她们说了。
告诉她们自从丈夫下放,自家大伯母就整日算计着想把她女儿卖了换好处,她逼不得已,已经送了女儿下乡,把儿子拜托给了好友,自己也准备去甘南一趟,如果她大伯母过来,还请大家不要理会她。
众人:!!!
林舒长得好那是大院里谁眼睛都看得见的。
没想到这家里刚一遭难,嫡亲的大伯祖母就能起这么龌蹉的心思,把林家好好一个家逼得四分五裂。
大院里下放的人不在少数,就算没下放还在位的对这事也都十分不齿。
所以林老太太一家在这大院里名声早就臭了!
林老太太还不知道。
她还只以为侄子人走茶凉,这一下放大院里的人都对她轻视了呢!
姚大婶这里问不到林老太太又去了大院门房那边,仍是得不到半点答案,忙活个半天老太太真是给气死了,骂李慧茹眼里没有长辈,这么大事竟然不跟她们说,当年就该劝二弟二弟妹别要这个儿媳妇啥的。
林美兰听得烦躁,道:“奶奶,要不去问问周成志吧,他应该能知道。”
现在不知道也肯定能查到。
“对!”
林老太太一拍大腿,道,“问成志,他肯定能知道。”
周成志当然知道。
他不仅知道李慧茹送了林舒下乡,自己也走了的事,还知道满大院唾骂林老太太一家的事。
他现在才知道自己弄错了哪一环,惹得林舒那么厌恶自己,不惜拉了一个不相干的男人说是她对象。
他的确是想要她嫁给自己。
但彼时林家遭难,他做的所有事情都是想要帮助她,照顾她,让她感激自己,依赖自己,然后心甘情愿嫁给他。
请林家老太太相劝,也是以情相劝,哪里知道被林老太太一搅和,竟然让她们误以为是他趁他们家遭难之时,以势相逼,是林老太太为了利益想把林舒卖给他!
林老太太和林美兰来找他时他刚收了周大荣的电话,不仅听他说了一堆清河大队那边梁家和梁进锡的事,还听他说了胡英枝去公社书记告他的事,哭丧着声音跟他道:“成志啊,真不是叔不肯帮你,可那边梁家真不是好惹的啊,那梁东荣做了几十年老书记,十里八乡都给他个面子,胡老婆子又是个泼妇,梁成锡更不好惹,从小就是我们这一带的霸王,更别说人现在还在部队里混成军官了......”
周成志“哐”一声挂断了电话,那头就迎来了林老太太和林美兰。
更加窝火。
可是再窝火,想到后面可能还有用到她们的地方,还是忍了下来,客客气气的招待了两人。
等林老太太问他知不知道李慧茹带着林舒搬去了哪里,他就淡淡道:“走了,李姨去了甘南,林舒下了乡。”
林老太太一呆,像是不敢置信,随即就问道:“那祐丰呢?”
“在宋家,李姨那个朋友家。”
林老太太张了嘴半天都回不过神来。
走了?
李慧茹竟然不跟她们说一声全家都跑了!
而且她就这么跑了,林舒下了乡,林祐丰送去了别人家,那她家里那么多家当呢?!
“她就这么走了?那家里那么些东西呢?”
她一拍大腿,骂道,“还把祐丰就这么扔在别人家,不管了?什么去甘南一趟,谁知道是不是卷了东西跟人跑了!”
周成志林美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