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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过提学使大人。”
    满场众人皆向那白发老者行礼,此君正是朝廷派驻昌武府的提学使苏青。
    苏青摆手,“免礼。”
    视线忽被条案上的文字吸引,不由自主走到近前,一诗读完,抚掌道,“我昌武府还有如斯人物!是谁!”
    不待谭明指认邓独秀,周桃芳抢先发言,一口气将因果说尽。
    他已经下水了,必须将邓独秀溺死。
    他知道先入为主的厉害,不肯让邓独秀占这个先手。
    “一个半月前,李沐风正在闭关,不可能见过你。”
    那道清冷的声音又起,一道身影从苏青背后闪出。
    那人才闪出,众人心中皆忍不住暗暗喝一声采,这才是浊世佳公子。
    但仔细凝视,很多人都发现问题不对,那玉面公子,白袍宽大,身姿窈窕,一张白玉般的俊秀脸庞,并没有突起的喉结相称。
    无疑,这是位女公子。
    如此姿容,换上女装,却不知要勾走多少魂魄。
    “不知这位……”
    谭明看着苏青问道。
    苏青摆手道,“这是我的一个师妹,十余天前,她的确在小仓山待过一段时间。”
    周桃芳后背腾起一粒粒白毛汗,“当时我并没见到秦先生,但确实见到了李观主。
    想来秦先生也不能时时刻刻,都伴于李观主左右吧。”
    秦先生冷笑,“巧言令色,令人作呕。”
    她冷脸一挥袖,不屑与之争辩,视线凝在邓独秀脸上,似在说好自为之。
    原来,这秦先生正是当日在白云观挂单考察邓独秀的秦师叔秦清,她今日随苏青造访贤雅集,是来散心游玩。
    适才,她诘问周桃芳,并不知道周桃芳对立面站着的是邓独秀。
    只是听周桃芳言之凿凿十天前见过李沐风,摆明了是在说假话。
    她听不下去,才站出来。
    待周桃芳向苏青叙说前因后果时,她才看到邓独秀。
    她反感邓独秀的油嘴滑舌,但相比周桃芳的指认,她却更相信邓独秀。
    毕竟,她亲眼见过这个街溜子白话的能力的。
    那句“林深时见鹿,海蓝时见鲸,梦醒时见你”的无赖话,被她截掉了“梦醒时见你”,悄悄记在了句子集中。
    即便如此,她也只是实话实说,没想替邓独秀伸张正义。
    苏青看着邓独秀道,“除此篇外,你可还有佳作?”
    这的确是验证一名文士成色的极好办法。
    邓独秀看着周桃芳,周桃芳微笑道,“小友看我作甚?莫非这佳作在周某脸上写着。”
    “哈哈哈……”
    满场轰然。
    邓独秀道,“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佳作岂是说有就有的。”
    此话一出,满场轰然冷寂,嗖嗖的清灵气再度从四面八方投来。
    这时,他龙颌窍内的灵液已经缓缓汇聚成了溪流,效果极为可观。
    “好一句文章本天成,传说中的出口成章,也不过如此。
    看来,这篇明朝散发弄扁舟,真是你所作……”
    “提学大人,晚生亦有拙作一篇,想请提学大人斧正。”
    周坤忽然戳了出来,高声道。
    谭明冷道,“今日贤雅集,乃是观诸生风采,非是品卷改文章,还不退下。”
    苏青摆手道,“无妨,且道来。”
    周坤才要行动,周桃芳使个眼色,周坤才想起自己的一笔字虽然不差,但邓独秀珠玉在前,他再凑上前去,那是自打耳光。
    便听他吟道,“去秋三五月。今秋还照梁。今春兰蕙草。来春复吐芳。悲哉人道异。一谢永销亡……”
    一首诗读完,满场无声,周坤强掩心中得意,冲苏青深深一鞠,“提学大人伉俪情深,自尊夫人故去后,提学大人一夜白头。
    十载孤身,如此深情,令世人赞叹。
    晚生听闻后,感慨良久,一夜未眠,才翻成此作,希望能入大人青眼。”
    他念的是一首悼亡诗,算得上是上乘作品,是周桃芳花大价钱购来的,只为今日扬名。
    而选中这首悼亡诗,正是周桃芳悄悄把准了苏青的脉,才下的钩。
    周坤念完诗,全场没有声音,不是惊叹于这诗有多好,而是不明就里。
    此刻周坤说了缘由,众人无不佩服周坤的用心之深。
    苏青微微颔首,“小友好意,我心领了,我与亡妻之间,并无小友所写的那般深情动人。”
    他心中并不满意周坤的作品,悼亡诗除非自抒自感,旁人代写,便辞藻再是华丽,也难有温度。
    满场轰然,周坤看在眼里,正暗自得意,却没想到苏青竟是这种不咸不淡的态度,心中不免失望。
    “可惜,可叹……”
    邓独秀幽幽道。
    周坤正不痛快,冷声道,“你有何资格评判我的作品,你若真有真才实学,不如也做一首悼亡诗。”
    邓独秀摆手道,“我是可惜苏大人的伉俪情深,叹人世无常。
    非是评判你的诗作,何况,你那诗作也不过如此。”
    周坤还待说话,被周桃芳眼神止住。
    却听周桃芳道,“想必邓小友又有佳作?想起来了,小友曾有文章天成,妙手偶得,仓促间,怕也难以成文,便有一二句也是好的。”
    周桃芳从心眼里不信,邓独秀先前诵念的“弄扁舟”是邓独秀所作。
    是以,处处紧逼。
    谭明道,“提学使当面,正是展露你才华的时候,邓生,切莫自误。”
    他很看好邓独秀,乐见他扬名。
    “谭明向来目无余子,竟对你有这么大信心,你且作来。”
    苏青含笑盯着邓独秀道。
    邓独秀行到条案边,抓起狼毫笔,手起笔落,一张崭新的雪缎纸上,只落了一句。
    此句才现,苏青眼睛便红了,满场鸦雀无声,只听苏青语带悲怆吟道,“卿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
    一连吟诵十余遍,仿佛入迷。
    众人也都惊呆了,悼亡诗难做,最大的原因在于难以共情。
    邓独秀此一句,将遗憾和深情写进了骨头里。
    尤其提学使苏青,这一头白发,简直再应景不过。
    大片清灵气从众人头顶浮出,嗖嗖朝邓独秀胸口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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