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B来救我了。
同时我害死了他。
我没想过我的死亡会卷入别人的性命,这循环是越来越难了。太多问题我没理清楚,只能挑眼前的来解决。
我下床把D叫到阳台,D还沉迷在听恐怖电台的氛围里,瑟缩着身子让我有话快说。以他那畅想无阻的脑子,说不定在得知心仪的女生向我表白的当下,就给我们叁个人的关系编了一部可以带进坟墓的史诗。
“我喜欢男生。”我跟D说。没想过有一天出柜能救我一命。
D听明白后高兴地瞪着眼睛问我:“真的?”没两秒又变脸了,抱着胸往后退:“你、你告儿我这个是啥意思?”
“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说你要是喜欢人家女生,就去表白,去追。我跟她不会扯上任何关系。”
D愣了一会儿才问我怎么知道的,我说我无意间听说的。趁着这大好时机,我跟D多说了两句,让他别在金钱上有冲动行为,作为一个还未投入生产的学生是承担不起后果的,还有他那种畅想未来的做法,会直接把女生吓退。聊了大概半小时,我放他回去听他的恐怖电台。
如果按照一开始的时序,那女生没找我表白,她有没有发朋友圈刺激到D这件事就变得不确定。D作为室友对我的生活算是了如指掌,要杀我容易,但他的动机会随女生而变动。我从一开始就改变了许多轨迹,现在要从每一个变动中找出凶手,太难了。
我冷静下来想了想,我这循环不会困难到每一次杀我的人都不一样吧?那这些凶手怎么做到统一装扮的?是组队来杀我吗?那我还逃得了?
脑子快炸开的时候,我手机震动了一下,是B给我发来微信好友申请。我立刻通过,想问他“昨天”怎么会在天台,不会是因为我发的朋友圈吧?转头又觉得自己自恋。教学楼天台都差不多,光凭一张照片怎么推断我在哪一个天台?想跟他说暂时离我远点,又怕他会生气,毕竟他没有上一次循环的记忆。
输入删除,输入删除。等我下定决心告诉他我在经历时间循环,他先发来了信息。
“怎么还没睡?”
“睡不着。你呢?”
他来回输入了一分钟,最后什么也没说,给我发了一串钢琴曲。小时候我到他家玩儿,晚上太兴奋睡不着他会弹曲子给我听,古典的,现代的,他自创的,什么都弹,大多是轻柔的。我抱着被子躺在地板上听着听着就困了,他会用被子把我卷起来,然后握紧一个被角把我拖回房里。
“没你弹的好听。”我听了两首,没有睡意。“高一你走之后就没有人给我弹了。”
夏天的蚊子多又大,跟空军一样把我当成补给站地吸。我噼噼啪啪灭了几架战机,准备回寝室里,B给我发来叁个字。
“对不起。”
说实话,他消失之后我有想过这辈子就这么断了联系。重遇之后我又想能不能假装什么也没发生过,当个普通朋友就好。跟他闹僵了之后觉得要不还是当同学吧,不聚不散。总之我没有想过他会跟我道歉。
我直接给他打电话,问他:“你当初转学是因为我吗?”
楼下有流浪猫在叫,可能被他听见了。他问我:“你在外面?没回宿舍?”
他的声音突然拔高,害我也紧张起来。我说:“在宿舍!阳台。”
“去躺床上。”
“想跟你聊会儿,进去会吵到室友。”他那边有稍微明显的呼吸声,我问他:“在抽烟吗?”
他干脆不掩饰了,嘬烟嘬得簌簌响。
他是中学的时候学会抽烟的,那时候他爸被银行开除,跟他妈到处找生意做。一开始当然难,经常因为钱的问题吵架,怎么吵的他没仔细跟我说过,家里发生变故后他很少跟我提起家里的事情。不过吵归吵,他爸妈一直对他挺好的,他不愁吃穿。每次他爸妈吵架了,他就来我家躲个一天半天,哪儿也不去,就缩在我被窝里。
有一次他拿着一包烟来,打开我房间的窗把烟点着就抽,结果呛得眼泪鼻涕直流。
哪儿来的?
偷我爸的。
给我一根。
他不但没给我,还叼着烟把我推到床上用被子裹严实了,头都不让露出来。之后他抽烟都躲着我,但我能闻到味道,甚至在学校里也能闻到。我怕他被老师查出来,经常在兜里带着糖,大多是便利店和小卖部能买到的棒棒糖。每次闻到烟味我就拆开糖塞他嘴里。
用这个过过味道。
怎么买这个味道?
牛奶味,草莓味,菠萝味,哪种味道糖精香气重我买哪种。我的用心良苦被他嫌弃得要死,经常吃着吃着就吐舌头,逼得我捏着糖棍给他涮嘴巴。
“那时候我爸妈想搞批发,但批发点不在我们市里。”B说。“他们让我选,我可以跟他们分开生活自己留在市里,生活费会少一点,或者跟他们一起搬过去。”
“你可以住我家啊!平时又没少在我家白吃白喝。”
蚊子咬出来的包好几个了,痒得要死,我一个一个用指甲掐,掐狠了又疼。B抽了半天烟,我只能听见他的呼吸声。
“你那时候不是喜欢你同桌吗?天天黏在一起没时间理我。”
我回想了一下,顿时气得想把烟灰倒他嘴里。“老师那时候要我帮助他学习,还定下了学习目标。你想什么呢你!我没有喜欢他!”
吼完我挂了电话,把阳台的蚊子都灭了之后,蹬回床上准备睡觉。可是越想越气,别说睡觉了,我不把床捶出一个洞都好了。B给我发信息说对不起,我问他除了对不起还会说什么,他就一个字一个字打出来,跟我说这几年是怎么过的。
搬走之后他爸妈的批发生意有了起色,但感情吵着吵着淡了,不但没有回温,还各自在外面找了伴。他是无意间发现的,为了维系这个家他两边都瞒着。
我送他的电子琴被他爸妈拿去卖了,钱用在生意上的周转。他没了琴没办法练,放学和周末就跑去琴行用那些展示品练。光弹不买,老板撵他,他不走。后来一个来买琴的客人觉得他弹得不错,问他收不收学生,老板才把他留下来剥削。店里有琴房,也授课,只是B年纪小,考级不够高,资历不够深,老板跟他压抽成,他跟老板抬价。他自己赚的加上父母给的,念音乐学院的钱就是这么来的。
高考那年他又有了新发现,原来他爸妈知道彼此外遇的情况,只有他傻傻地以为这个家可以得过且过下去。
“我妈刚打电话跟我说,他们决定离婚了,这两天去办手续。”
我从枕头下摸出耳机连上手机,直接给B拨电话。他一接通,我立刻说:“这次我保证不先挂电话。”
他笑了。
“你怎么都不跟我说,明明没换电话??”
“不知道怎么说。”
我用被子蒙住头,以免吵到室友,“他们离婚了,你要一个人生活吗?”
“嗯。我有接一些工作,他们在我毕业前也会给我打生活费。”
我想了想说:“要不你跟我回家吧。”
他又笑了,笑了好一会儿才问我:“你现在有喜欢的人吗?”
我不小心把腿上的包抓破了,“有、有觉得不错的。”
“要追吗?”
我自己也说不清,“就表个白吧,其它随缘。”
那蚊子包流血了,又痒又疼,我嘶嘶抽气被他听见了。他问我怎么了,我说为了跟他打电话,英勇牺牲了一双腿和一双手。
抹点青草膏。
没有那东西。
B拿我没办法,叫我早点睡,睡着就不痒了。信他才有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