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两个机灵的,甚至把混进桌席偷拿糖块的大蛋二蛋揪出来,面不改色地拍拍小脑袋,语气无比温和。
“乖,拿两个喜糖就行了,今天是洲哥结婚的大喜日子,别逼得我们兄弟几个抄板砖啊。”
大蛋二蛋互相对视了一眼,抖着手,交出口袋里大把大把的糖块。
另一个小混混笑意盈盈,把糖块倒回了桌上,“大家吃喜糖,吃喜糖。”
姜萱叹为观止。
郑西洲拍她脑袋,“愣着干什么?把这个大红花戴上!”
“……”姜萱默默接过大红花,戴在胸前,只觉得自己和一只花枝招展的孔雀差不多了。
两人双双穿着军绿色列宁装,站在大杂院门口,迎接着前来的宾客。
“书记,你也来了。”郑西洲招呼。
“能不来吗?一屋子矿长都来了,我这个书记怎么着也得露露面啊。”
郑西洲笑笑,“里面坐,待会就开始了。”
“行,你先忙着。”
姜萱不认识这号人物,郑西洲在她耳边低声提醒,“工会的王海洋书记。”
“哦哦。”姜萱慢半拍点头。
下一秒,两个穿着中山装的中年男人进来,又是一波熟稔的打招呼,安排落座。
姜萱统统不认识,只能跟着郑西洲,附和地开口喊人,佯装害羞的模样,低着头笑笑。
终于,总算来了一个姜萱认识的人。
不是别人,正是郑西洲曾经带着她见过的那位钟叔。
在小院里摆着小吃摊卖绿豆凉粉,以前是郑家的大管家,瞒得还挺严实。
郑西洲肉眼可见地高兴:“钟叔,你怎么才来?”
“别提了,老胳膊老腿的,走得慢,还是来晚了。”
钟叔欣慰地看看姜萱,“小丫头,还记得我不?”
“当然记得,”姜萱眨眨眼,悄声和他对暗号,“绿豆凉粉!”
钟叔大笑,“亏你还记得!好了,我也帮着招呼,你们两个别管我。”
“行。”郑西洲笑着说。
钟叔可不是吃素的,毕竟从前是大管家,招待宾客有经验,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很快领着一大帮人说说笑笑落了座。
“姜萱!”
徐玲玲、叶萍和邮电局的妇女大姐一块出现。
姜萱眼睛发亮,“你们总算来啦!”
天知道在结婚酒席上,自己邀请的人寥寥无几是什么感觉!
徐玲玲上完五毛钱的礼,扭头对着姜萱吐槽:“你知道这个紧要关头请假有多难吗?大家都忙着炼钢呢,待会我还要回矿区帮忙!”
“行啦,坐不坐?”姜萱问。
“不坐!我要进去看看婚房!”
邮局的老大姐连忙附和:“就是就是,先看看婚房!”
一众人都等着进去参观呢。
姜萱笑了笑,和郑西洲打声招呼,拉着徐玲玲叶萍进房转悠。
房间里已经有了不少宾客参观。
装着粮食的橱柜上了锁,装有贵重东西的箱子也挂了铁将军,至于别的,都是家里常见的寻常东西,倒也不用担心会被人偷拿。
更何况旁边还有小混混尽职尽责盯着呢。
叶萍摸摸桌上的收音机,目光羡慕,“这是新买的吧?”
姜萱点点头,“新买的,还有自行车呢,在门口。”
“看见了看见了!”徐玲玲没好气道。
“你这丫头,”老大姐调侃,“羡慕的话赶紧谈对象,结婚了也有三转一响呢!”
“我才不着急呢。”
说是这么说,徐玲玲也忍不住摸了摸收音机,走进里屋,入眼便是一床崭新的大红棉花被。
老大姐爱不释手地摸了又摸,“这个棉被做的好,你看,这面料滑溜溜的。”
姜萱不想太招摇,提高了声音解释,“别看棉花被做的好,当初我们凑棉花票,到处找人换票,连半年的红糖票都答应送出去了,凑了足足一个月,才凑够了棉花票呢。”
“那肯定不容易,哪个办喜事的不是东拼西凑换糖票棉花票呢。”
“就是。”
老大姐是过来人,参加新人婚礼没有八百次也有两百次了,亲眼看过了郑西洲,又看了婚房布置,能看得出来,处处都是花费了心思的。
“不管怎么说,愿意花心思做一床新棉被的,也算表示诚意了。小姜啊,你没选错人。”
姜萱害羞,捂着脸低笑。
看完婚房,安排一众人落座,姜萱正准备去门外继续迎人,徐玲玲拉住了她。
“干什么?”姜萱问。
徐玲玲左右张望,拉着她到墙角,小声道:“我真没想到,他一个混混二流子,还有条件给你凑三转一响呢!”
姜萱咳咳:“那已经是我的革命对象了,以后要过一辈子的!徐玲玲同志,你说话注意点。”
“这才刚结婚呢,胳膊就往他那里拐了。”
“废话!”姜萱白眼。
徐玲玲啧啧两声,掏出提前准备的牛皮纸袋,“给,一块大红面料,纯棉的,正好以后生了孩子,拿去做衣裳。”
姜萱乐得眼睛弯弯,“那我收了啊,下回你结婚,我也给你一个惊喜!”
“忙你的去吧!”徐玲玲笑骂。
姜萱把纸袋暂时塞给了黄三保管,急匆匆去了院子门外。
刚出去,迎面来了一个穿着中山装的中年男人,脸色不愉,眉宇间隐隐有种不情不愿的意思。
一看就是大人物。
郑西洲松口气,脸上露出笑容,“刘叔,就差你一个人了。”
姜萱站在旁边,急忙跟着喊了一声,“刘叔。”
中年男人不冷不热,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嗯。”
姜萱:……怎么这个态度。
姜萱不太高兴。
郑西洲低声介绍:“刘叔是公安局的,帮你办户口的那个。”
“!”
那不就是公安局的局长吗?
姜萱瞪大了眼睛,顿时收回了冷脸,讨好道:“刘叔,你进来坐,好歹坐下来喝喝茶……”
刘局依旧爱理不理,双手交握,黑着脸,抬脚进了门。
姜萱:……
姜萱气坏了,捅捅郑西洲的腰,“怎么这个态度啊?不是说你和他关系好,人家看着你长大的吗?”
郑西洲摸摸鼻子,在她耳边道:“傻妞儿,别忘了你的户口是谁办的,他没把你抓进去就不错了。”
姜萱瞪圆了眼,“你——”
“嘘,”他拍拍姜萱的脑袋,“少说话,多笑笑。待会进去看见刘叔态度好点,刚刚怎么拍马屁的,以后就怎么拍!”
“呸呸呸。”讨厌死了。
姜萱满脸哀怨,进了门,跟着郑西洲站在临时搭建的高台上,陡然看见周围一双双眼睛,紧张地吞吞口水。
掌声哗然响起。
小混混们使劲鼓掌,敲锣的敲锣,吹唢呐的吹唢呐,气氛顺利燃到了极点。
黄三站在边上起哄,“大家鼓掌,鼓掌,热烈欢迎刘局长上台主持婚礼!”
坐在角落的刘局愣了下。
郑西洲笑着招手,“刘叔,上来呗,就差你了。”
“你!”刘局气得发抖,拒绝也不行,不拒绝更不行。
早知道不来了!
电光石火间,黄三跑过去,搓搓手心出的汗,眼一闭心一横,使足了吃奶的劲儿,把刘局抱——没、没抱起来。
刘局满脸嫌弃,拍掉他的爪子,“说吧,想进局子里蹲几天?”
黄三欲哭无泪,连忙甩锅:“局长,这不能怪我啊,洲哥让我这么干的。”
刘局拍拍衣袖,不耐烦道:“滚远点,我自己走。”
短短一瞬间,全场寂静了下来。
郑西洲目光沉静,“刘叔。”
“行了,不就是当证婚人吗?也不早说……”刘局咳咳两声。
姜萱松口气,差点以为他要当场拒绝走人呢。
幸好没有撂挑子不干。
黄三乐得及时吆喝,“大家鼓掌,鼓掌!欢迎刘局长发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