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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谁也不许抢走。”他紧紧抱着那副画,猩红双目盯着傅宣燎,“都是我的……我的。”
    再后来,一切急转直下。
    傅家出事,时怀亦提出以一份为期十年的合同作为代价提供帮助,签下名字的那一刻,傅宣燎才明白过来,时濛想要的根本不止那幅画而已。
    他远比想象中可怕,幼年时那个闷声不响跟在人屁股后面的小孩早就不见了。
    或许那也只是他的伪装,一个虚幻的影子,他原本就是这样贪婪无度,时沐拥有过的他统统都要据为己有。
    而傅宣燎,只是时濛看上的一个玩具,因为时沐曾经拥有过他的爱,所以时濛也要得到。
    所以这段关系的开端与爱情毫无关系——从回忆中脱身,掐着时濛脆弱脖颈的傅宣燎这样告诉自己。
    可又有什么用?人已经不在了,事情也已经发生,如今的挣扎计较全是徒劳。
    最终傅宣燎还是松开手,放过了眼前罪孽深重却不知悔改的人。
    他早就对这个本性自私恶毒的人失望了。
    骤然涌入喉咙的空气令时濛呛咳不止,虚软的身体沿着墙壁缓缓下滑,即便如此,他还抓着傅宣燎的手腕不肯放。
    这回轮到傅宣燎笑了,他扯了下嘴角,低声道:“时濛,别疯了。”
    光是抽出手的动作,都仿佛耗尽心力,傅宣燎只觉得疲累至极。
    转身出去之前,他深喘一口气,告诉时濛:“不是你的,永远都不会属于你。”
    一场小范围的闹剧,只惊动了当事人以外的两个人。
    本来躲在吧台喝酒撩妹的高乐成闻讯赶来,一脸惊恐地看着从里面出来的傅宣燎:“你不会把他……弄死了吧?”
    滑落手背的液体在空气中变凉,再蒸发,傅宣燎摇摇头,不说话。
    江雪踩着高跟鞋噔噔噔跑进去,把时濛从里头扶出来的时候,狠狠瞪了高乐成一眼,似在骂他乌鸦嘴。
    四人分两路,谁也不想同对方说再见。
    待行到无人处,江雪不客气地一把扯开时濛刻意拉高的衣领,看见雪白脖颈上青紫斑驳的骇人掐痕,怒火中烧要去找傅宣燎算账,被时濛拉住手,听见一道微弱嗓音:“别去,我不疼,姐你别去找他。”
    江雪气他没出息,咬牙切齿地一跺脚:“谁管你疼不疼?我去找块布给你包起来,刚还跟人吹牛夸你人比画美,瞧瞧你现在的丑样子!”
    时濛抬头望向玻璃窗,里面的人面白如纸,形容枯槁,跟死人也没什么分别。
    许是怕他有心理负担,江雪后来又改了口:“不过你底子好,脖子上多一道跟戴了个choker似的,好看。”
    说是这么说,等找酒店服务生弄来药酒,江雪捏着棉球小心翼翼地涂抹伤口,抹着抹着忍不住红了眼眶,怕时濛看见,别过头咕哝:“还宝贝呢……他就是这么宝贝你的?”
    晚宴结束后,名为《焰》的画被里三层外三层包得妥妥帖帖,搬上了江雪的suv。
    拍卖行的工作人员还在油皮纸上绑了朵大红花,庆祝交易圆满成功。
    江雪却高兴不起来,开车送时濛回去的路上抱怨佣金高得离谱,见时濛眯眼歪靠在座椅上,没有开口的意思,她便不再没话找话,专心开车。
    到时家大宅门口,时濛下车的时候,江雪忽然想起上次的聊天:“搬出来的事,考虑得怎么样了?”
    时濛愣了一下,不到两秒,很快便回答:“不了,我还是住在这里。”
    “为了那个姓傅的?”
    这回时濛没答话。
    其实不消他说,江雪也知道,他坚持住在这里只能是为了傅宣燎。
    他和傅宣燎之间只有那个约定,若不守在时家,不在替他立下规定的人眼皮底下待着,这个约定是否能顺利履行下去,都是未知。
    他已经承受不了更多的未知,只好给傅宣燎套上绳索,同时把自己困在原地动弹不得。
    下了车,时濛把画从后座搬下来,抱在怀中刚直起身,扑面而来的秋夜凉风让他打了个寒颤。
    走出去没几步,身后传来车门打开的声音,江雪探出身来冲他喊:“真就非他不可吗?”
    下一句声音又大了些:“换成别人不行吗?”
    两人离得不远,没必要这么大声,于是时濛用很轻的声音说:“不行。”
    江雪又开始恨铁不成钢:“他有什么好,不就长得帅点有几个臭钱吗?你也不差啊,一掏就是一千万,他都抢不过你。”
    时濛知道江雪是在逗他开心。
    他便带着满身新旧不一的伤口,在簌簌风声中转过身去,说:“什么都好。”
    想起几个小时前,傅宣燎为了他怀里的这幅画恨不得把他掐死的眼神,时濛向上微微提起唇角,学着陷入爱情的普通人那样笑:“连他对那个人深情的样子……都那么好。”
    第7章
    这晚,傅宣燎睡得极不踏实。
    后半夜心悸睁开眼时,耳边仍回荡着那句“别忘了我”,他去到洗手间在凉水底下冲了两遍脸,才真正清醒了过来。
    回到包厢里拿起手机,看见母亲蒋蓉发来的几条消息。
    ——睡了吗?
    ——妈妈就是来跟你说一声,已经和你爸商量好了,下个月回国就去时家拜访,你不用担心。
    发梢沾了水,有一滴砸到屏幕上,傅宣燎用拇指抹去,而后叹息般地呼出一口气。
    他给母亲回复:先不急,事情没那么简单。
    倒不是危言耸听,早前傅宣燎就发现时怀亦对时濛比外人以为的在意,不然四年前也不会出面帮时濛逼他签合同,这些年时家对他的提点照顾,以及促成的两家合作,多半也与时濛脱不开干系。
    或许想着只有一个儿子了,又或许想对从前的亏待做出补偿……傅宣燎捏了捏眉心,不再费脑筋想这些无关紧要的事。
    也没时间留给他细想,去健身房跑步一小时回来,好友高乐成安排的“即兴表演”已经就位。
    今天是一幅景物画,服务生把画框小心翼翼抬进来的时候,傅宣燎眉梢一挑:“也是昨晚的拍品?”
    “不是,从画展上买来的,刚运到这儿。”高乐成笑得鸡贼,“你们家冰美人的大作。”
    傅宣燎脸色一沉,又扫一眼画上的花,从工笔到色彩基调,果然极其相似。
    “虽然那幅叫什来着……哦对了《焰》,咱们失之交臂了,但也别沮丧嘛。”高乐成慷慨道,“这幅就当兄弟送你的,拿去随便发泄发泄。”
    傅宣燎嗤笑一声:“钱多烧的。”
    高乐成说:“也没多少钱,知道你心里憋着火,这不是给你找来了合法报复途经么?他爱偷东西,总不能打断他的手吧。”
    抿了口酒,傅宣燎摇晃酒杯,眼底的颜色随杯中液体变得幽暗:“你怎么知道我这么干过?”
    四年前时沐去世之后,傅宣燎曾不止一次找时濛索要那幅画。
    经过多方协调努力,外界已普遍认同《焰》的作者是时沐,可时濛被猪油蒙了心,无论如何也不肯将那画交出来。
    最后一次是在时家阁楼,这间原本属于时沐的画室如今也被时濛霸占,被问到画去哪儿了,时濛扭头看过来,声音和眼神一样冷:“卖了。”
    傅宣燎的心都提到嗓子眼:“卖给谁了?”
    “一个收藏家。”
    “那是时沐的画,你凭什么买了它?”
    “画作拥有者对画作本身有处置权。”像是不习惯与人面对面交流,时濛语速很慢地说,“我不想看到它,就卖了。”
    按规定接受馈赠方便是画作拥有者,在作者离世之后,确有权对其执行任何操作。时濛正是钻了这个漏洞,在不被承认是作者的情况下,仍然可以随意处置画作。
    并且他不肯说卖给了谁。
    “忘了,好像不是本地人。”时濛扭头盯画板,炭笔在画布上勾勒轮廓,“现在应该已经把画运走了。”
    一幅出自心上人之手为自己而作的画被卖给了陌生人——这样的结果傅宣燎难以承受。
    盛怒之下,他大步上前,抓住了时濛拿笔的手。
    虎口卡在手腕关节处,指节施力,炭笔应声落地,时濛不得不再度与傅宣燎对视。
    明明应该是疼的,他却神色凛然,毫不畏惧:“你想捏断我的手?”
    傅宣燎紧咬牙关,不由得加大了力气。时濛很瘦,腕骨凸出,再这样的暴力对待下,几乎能听见骨头与皮肉之间因为剧烈挤压发出的咯吱声。
    恨意几乎攀升到顶峰,傅宣燎粗声道:“你以为我不敢?”
    “就算断了,我还有另一只手。”
    时濛忍痛忍到脸色煞白,非但不求饶,表情反而有一种即将解脱般的愉悦。
    他抬起下巴看着傅宣燎,眼神甚至隐含挑衅:“就算断了,他也已经死了,不可能再活过来了。”
    听完这段往事,高乐成打了个哆嗦:“他是真不要命啊。”
    傅宣燎从鼻孔里“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倒酒的时候,高乐成越想越觉得离谱:“你说他这种跟正常人脑回路不一样的,连命都不在乎,还能在乎什么?钱?可他一千万买幅画眼睛都不眨。”
    傅宣燎瘫倒在沙发上,仰面朝天花板摇了摇头,像在说没有,又像在说不知道。
    高乐成忽然笑了一声:“我知道了。”
    傅宣燎偏过脑袋,递了个“有屁快放”的眼神。
    高乐成一拍大腿:“他在乎的可不就是你么。”
    静默两秒,傅宣燎噗嗤笑出声来:“他那叫在乎?”
    高乐成头头是道:“用尽手段把你绑在身边,不惜一切也要断了你对前任的想法,电视剧里不都这么演……”
    “这叫占有欲。”傅宣燎打断他的话,“叫自私、贪婪、损人利己,不叫在乎。”
    如此荒唐的关系,怎么能称之为在乎?
    哪有人的在乎是不顾对方意愿强行束缚,哪有人的在乎是别人有的他都要有,不管不顾地抢过来?
    傅宣燎忽地坐直身体,将桌上的酒一饮而尽。
    然后伸出胳膊摊开手:“打火机。”
    将东西递过去的时候,高乐成还有点纳闷:“你不是不抽烟吗?”
    接过打火机,傅宣燎站起来,踱步到刚送进来的那幅画面前。
    “这画随我处置?”他最后确认。
    “当然。”高乐成说,“你想丢地下踩几脚都没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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