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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信是柳家与黑衣人通气来往时写下的。
    其中拢共只讲了两件事情:薛元清□□,和柳家从中牵引、埋线。
    薛晏清唇角勾起一个冷笑,这刺客恐怕是想以此要挟,做了一单刺杀之后,把柳家和皇长子当成长期饭票,时而勒索一番。
    可惜,技不如人,不仅饭票没捞到,自己还成了剑下亡魂。
    他把染成血褐色的信再次塞进怀里。
    若是公正无私之人,这张轻飘飘的纸就能让那对夫妇当场定罪。可若是他一向最爱偏心眼、昏招迭出的皇父……
    他持弓抱剑,一路向山中更深处走去。
    -
    兵分三路,虞莞领着一队人进了围场。望山跑死马,她一路奔驰了许久,竟还没有翻过第一座山。
    第一座山因为行宫之人特意打理安置,大型的猛禽野兽不敢前来。整座山中最大的猎物也不过是些狐狸、獾之类的,没什么危险。
    禁军们拎着缰绳紧随其后,他们眼尖,瞥见一只极肥的灰色野兔在眼前飞掠而过。
    正要提醒虞莞搭弓射击,却见身前细腰窈窕的女子步履不停,仿佛没有看到一般。
    他们不由得暗自纳罕。
    不是说皇子妃心血来潮想要打猎么?怎么这山中满地的猎物乱窜,她却视而不见?
    几人心中起了疑心,只有面容状似憨厚之人笑了笑,眼底闪过一丝了然。
    这妮子与她夫君倒是情深似海,可惜了,好好一对鸳鸯就要一齐葬在这茫茫深山中,尸体喂养野兽。
    真是令人唏嘘。
    烈日下驱马机型行了一会儿,虞莞的额头上出现了薄薄一层汗意,炽烈的日光把她白皙的脸庞晒出片片酡红。
    她抬起袖子,擦了擦汗。
    眼前皆是一片恼人的碧色,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一想到薛晏清或许就藏在某处密林之间,生死未卜,她就难抑心中焦急之意。
    她深呼吸了几口,大片冷风灌进胸腔,迫使她强行冷静下来。
    ……她若是刺客,必定不会在初入围场之地行刺杀之事。一来,若是薛晏清发觉,就可以及时逃回行宫中,二来,其余几个皇子还未彻底分散开来,很容易遭到目击。
    所以,想找到薛晏清,必须进入到深山里。
    “驾——”
    她捏紧了缰绳,用力一踢马肚子,脚程又快了几分。
    背后几个人都有些狐疑,不由得面面相觑。无奈贵人在前,他们也只好紧随其后。
    -
    薛晏清又走了数里,爬上了一处料峭山坡后大步一跳,就跳进一个山洞。
    山洞中石壁平整光滑,显然是人为痕迹。
    洞中零散地摆放了几张兽皮、几副草药,还有一把弓并一桶箭,除此以外,再无其他。
    薛晏清依次翻看后,眼中浮现一丝满意之色。
    这是手下人提前布置好的一处落脚点。山洞立在峭壁之上,野兽不能轻易到达,十分安全,正适合渡夜。
    薛晏清自知晓柳家计划之日起,就决定要以身为饵。他们既然敢如此大胆,要把柳家连根拔下,薛元清元气大伤才行。
    因此,“闹大”就成了唯一合理的出路。
    如果他只是避开刺客锋芒,薛元清那巧言令色之子就能有一千种办法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并且中伤他能力不济、被野兽抓伤。
    只有自己亲身与那些心怀不轨之人做过一场,闹得行宫人尽皆知,才能逼迫那对夫妻露出狐狸尾巴。
    薛晏清的手不自觉抚上胸口,那封信盛载着惊天的秘密,安安静静躺在其中。
    而况,他何尝不是在考验皇父?
    只是,自己此举唯一对不起的就是被蒙在鼓里的妻子。只希望白芍与兀君能顺利瞒天过海,让她等待自己次日平安归来罢。
    为了防止洞中招徕野兽,没有放置什么食材。他坐在洞中休整了片刻,之后就再度起身,拿起了武器,打算去在山间找些现成的食材。
    出了山洞后,薛晏清双腿微绷,用力一跃,再次攀上料峭陡坡。
    他心中忽而一动。方才那一片尸体狼藉之景浮现在他眼前。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自己仿佛错过了什么。有一个声音不停地提醒着他,再回去看看。
    薛晏清犹豫了片刻,很快,他长腿一跨,奔向方才那一处猎杀之地。
    -
    “皇子妃,您……”
    一个禁军勒住马头,骏马发出长长嘶鸣之声,唤住了不住向前狂奔的虞莞。
    “前方就是猛兽出没之地了。”他提醒道。
    虞莞很快驱马停下,掉转了马头:“我知晓。”
    其他几人也纷纷止住脚步,见那禁军开口,帮腔道:“是啊皇子妃,前面有狼和熊,听以前的兄弟说还有豹子呢。”
    她神色不变:“我知晓。”
    心中想的却是,若是薛晏清被围杀之下受了伤,又葬身野兽之口,该怎么办?
    思及于此,她语气略微急促起来:“你们说的我都知道,走罢——”
    走什么走。最先那个叫停的禁军小声嘟囔道。
    他也发现了,这虞皇子妃恐怕根本就不是冲着什么野雉野兔去的,说不定就是为了与那些猛兽一较高下,才来这一遭。
    禁军中多是官身子弟,大臣之子,平日不免矜傲。虞莞虽说是皇子妃,身份上压了他们一头,但是这些眼高于顶的子弟却并不太把她放在眼里。
    耐着性子陪她跑过了一座山,这些人的耐心已被消磨殆尽。
    见恐吓不成,他们几个就开始明着消极怠工。
    “不怕皇子妃笑话,在下生来就贪生怕死,不愿葬身狼腹,恐怕不能陪您这一遭了。”那人拱了拱手,其他人也有样学样起来。
    一行人轮下来,只有一个面貌憨厚的中年汉子没有作声。
    虞莞眉间有难色一闪而过。
    她望了望远处的密林,其中不知隐藏着多少危险。若是这些人不愿犯险,她自然不能强迫。
    时间不等人,她留下一句“那你们就回去罢。”
    随后,不管不顾地一抽马鞭,继续疾驰起来。
    骏马奔驰时带起一片尘土,瞬间淹没了几人。那中年汉子本想等虞莞走投无路之际再站出来当护花的救世主,好骗取信任,这下见虞莞毫不留情地走,他也有些傻眼了。
    “皇子妃,小的跟您同去!”
    “跟上。”虞莞的声音遥遥从前面传来。
    徒留几个禁军子弟面面相觑,没想到他们恐吓不成,耍赖不也成,一番挤兑下来,倒把皇子妃逼得独自上路。
    他们愣愣目送着二人渐次远去,再想去追时,两人已经凝成一个灰点,消失在密林里。
    其中一人吞了吞口水:“怎办?”是追还是……
    另一个人如梦方醒,狠狠拍了他一下:“愣着什么,早追不上了,赶快回去禀报!”
    -
    虞莞见有人追赶,刻意放慢了脚步,后面那人很快追上。
    两人都在马上,不好贸然停下查验身份,虞莞只得旁敲侧击问道:“你名为何?”
    那汉子把虞莞眼中试探看得真切,又把先前糊弄禁军的那套“家中有妇产子”的说法搬了出来。他说得情真意切,虞莞眉间警惕卸下了三分。
    既然是禁军,身家清白,应当不会有什么歹心。
    一时无话,两人在马上默默奔行。那汉子随着她行了一路,竟然也什么都不问。
    若在平时,虞莞早就发现了不对。可是眼下她满心满意都是薛晏清,分给那汉子的心神自然少了些,竟让这么大个破绽蒙混过关。
    不知道行了多久,虞莞敏锐地察觉鼻尖清新的草木之气淡去,被另一种浓重的气味所取代。
    ——是血!
    她勒马放慢了脚步。
    既然有血腥气,附近必有搏斗,不知道是人,还是野兽……
    身下的马有些不安,喷出淡淡白气,瑟缩着打了个响鼻。
    又行了数尺,虞莞竟然在看见了一件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东西,心中大动。
    那是——
    一把带血的刀。
    她下了马,顺着刀的方向向前跑了几步,就见到两辈子未见的血腥之景。
    树林见横躺着七八个人,他们流出来的血把脚下的土地都染红。
    每个人的胳膊缺一块少一块的,露出不平整的森森断口,占着腐臭血肉的白骨若隐若现。其中有几个人死状尤其凄惨,肚子破了,肠子从里面流出来。
    虞莞被这一幕冲撞得脑中充血,眼眶发热,一股呕吐之意从胃里传来。
    她狠狠捂住口鼻。
    站在原地数刻之后,呕吐之意渐渐消退。她忍着巨大的恶心感,一步一步地向前走去,每一步都是对眼球巨大的凌迟。
    她必须确认,这些尸体里有没有……薛晏清。
    泪水不知何时已经脱眶而出,她甚至不敢想象,但是只能硬着头皮上前。
    好不容易走到一个人的身前,她轻轻俯身素手撑起那人的脑袋,冰冷的触感使她浑身一颤。
    不是薛晏清……
    然而,在虞莞没有注意到的背后,那个中年汉子不知何时举起了藏在怀中的刀。
    日光把他的影子拉得格外狰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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