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桥村在很偏远的西北荒凉地带,偏到什么程度呢,哪怕这儿是西北疆界线,官府却从来没有管理过,唯一的兵营都在百里开外,那是大城市里的东西了。
绝大部分时间,石桥村都又穷又破,像被所有人遗忘了一样。因为往北边去,有一片很大的森林,森林深处,有一片更大的湖,没人说得清这片湖有多大。
书上说,这片湖叫云梦泽,云梦泽外是大片的荒原。除非魔宗的人长了翅膀,能飞上几天几夜,不然不可能从湖边跳出来。
时间久了,官府也不管了,驻军也消失了,而散落的流民聚在一起,建出大大小小的村子、镇子。
这是叶三遇到的第一个修行者,也是石桥村迎接的第一个。叶三知道,如果这一次的机会他不抓住,那么这辈子不可能再遇到第二个。
叶三深吸一口气,后退几步,或许是刚刚的酒气发作,他的脚步有点儿踉跄,“我挺想去的,我一定得去。”
村长的屋子里,年轻人恭恭敬敬站在桌前,肃手道:“师父,黑森林里的地形太过诡异,一个普通人,搞不好把自己命送进去,实在不行,我先去探探路。”
“不急。”穿着一身青黄色麻袍的老人睁开眼睛,温言道:“盐湖贝场开启在即,不要节外生枝。”
年轻人应了一声,退到墙边,从麻布袋子里掏出一卷发黄的书册来,“师父,都说黑森林中有天灵地宝将要出世,贝场对那几个宗门来说,虽然算得上好东西,但我总有些疑虑,区区一个贝场,能够引得清虚宗派出传道人吗?”
老人听得清虚宗三个字,细长的眉毛一耸,放在双膝上的手微微一动,“清虚宗弟子众多,就算山里几位眼高于顶,也总有一些天赋不尽如人意的。倘若这次贝场里孕出了贝母,自然另当别论。”
说话的间隙,年轻人手指从书脊上划过,已经变得薄而脆的书册发出一声响动,即刻碎成几瓣。
“能够让凡人感应天地灵气的石王贝母……”年轻人低头轻笑一声,掀开外袍坐在地上,靠住门开始看手中的书,但挟着书页的手指微微颤动,暴露了心底一丝隐约的亢奋。
老人复又闭上眼,却微笑道:“不过两句话的功夫,就叫你失了平常心。”
年轻人恭谨地回道:“是弟子修行不够,这便退下冥想。”
正要退下,忽听老人道:“我看那孩子,骨蕴神光,天赋灵秀,倒还不错。”
年轻人闻言回头,笑道:“师父这是起了惜才之心,要收他作徒么?”
这话说得有些随便,修行者收徒向来不易,心性、灵根、因果皆需考量,而修行界天赋不俗的比比皆是,要在一个小山村中仅凭一面之缘就要收徒,倒更像一个玩笑话。
而老者似乎认真思索起来,清矍的影子,随着烛火在地上轻晃,“可惜。”
“确实有些可惜了,我那八位师弟,入门之前已修炼小成,而那位少年骨龄已有十六,却还未踏上修行一途,仅按岁数来说,确实有些大了。不过这几日一同上路,倒可观望观望他的心性天赋。”
屋内烛光闻声而动,老人复又闭上眼睛,不再言语。
布衣的年轻人见状也闭上嘴,双目似闭非闭,书页在手指间轻响。
第3章 第六感这种东西
叶三撑着黄油纸伞匆匆赶回家。屋子这时候在漏雨,他顾不得擦掉脸上雨水,疾步走到木床前,一把掀开床板,从下面捞出一把刀。
那把刀浑身银白,刀身窄而灵动,刀尖微微弯曲,是他之前在森林深处捡到的。屋外的雨声猛地大了起来,叶三摸黑擦了擦刀,刀刃反折的明光在他脸上一闪而过。
擦完了刀,他用棉布做成的刀套把刀裹起来,紧紧系在背上,想了想,又把一只小刀扣在腰上。
刀的凉气从后背直逼脑门,叶三忍不住僵直了背,喃喃道:“刀兄,此次说不定还要倚仗你,等回来我买镇子上的老白干请你喝。”
这话一说话,那柄刀在夜雨中渐渐寂静下去,透骨的寒意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第二天,天上还有些淅沥的小雨,叶三穿上猪皮的靴子,在村门口看了又看。
石桥村是个很贫瘠的地方,或许因为地理位置的原因,这儿的土地种庄稼收成总不太好,树叶也稀稀拉拉,于是一年四季,看不到枝繁叶茂满树透绿的场景,只有这下过雨的时候,被洗刷过的几片叶子零落地透出一点碧色。
就连北方十多里的黑森林,也极悄然寂静,越往林子深处走,叶子往往透出一种深浓的黑色,黑森林之名就由此而来。
叶三原地蹦跶几下,借宿在村中的一老一少不知何时已经走到村门口,看样子并没有等叶三的意思。走出十几米开外,年轻人方回过头来冲他笑笑,示意赶紧跟上。
叶三耸了耸肩,不知这样走下去,谁才是向导。而他一向最懒得费力,于是把双手往口袋里一抄,在肃杀凛冽的冬日寒风里,不紧不慢地缀在后面。
随着温度越来越低,一股浓烈的寒意笼罩住三个人的时候,叶三一抬头,看见了熟悉而安静的黑森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