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安行说完之后,柳煦还吸了口气,看起来又可怜兮兮的。
沈安行:“……”
沈安行有一瞬怀疑当年晚上坐在教室窗户那儿吹冷风没家回的到底是他还是柳煦。
沈安行叹了口气,又拍了拍柳煦的脑袋,把他往自己怀里按了按,又想起了冰山地狱的那些罪名。
沈安行知道柳煦的为人,也清楚他这些年来都是怎么生活的。
只不过,他还是骗了柳煦。其实大多数时候,他是听不到柳煦在他坟前说话的。只有每逢他忌日的时候,黑白无常才会准许他去听听柳煦会在他坟前絮叨些什么。准许的时间也不长,只有一炷香的时间。等那一炷香烧成了灰,沈安行就必须回到冰山地狱里。
沈安行死了七年,在那寥寥无几的七炷香的时间里,沈安行就听柳煦说过。他说他上了大学,大学毕业之后就在当地找了工作,做了律师,从家里搬了出来,住到了一个离工作的律所比较近的地方,还养了一只很贵的布偶猫。从那以后,他就一直守着沈安行生活,一个对象都没有找过,忙着工作,一直单身。
柳煦一直都是柳煦,他不可能犯冰山地狱的罪。
而且从断罪书上来看,柳煦是这个地狱的新人。诡异的是上面居然没有写他的罪名与名字,这是最令人匪夷所思的。
那他到底为什么会在这里?
沈安行越想就越不明白柳煦为什么会进来,干脆就开口询问道:“你知道你到底为什么会进来吗?”
柳煦窝在他怀里,一点不嫌他冷似的,双手还环上了他的腰。听了沈安行这话后,柳煦就又沉默了半晌,才回答说:“估计是因为你妈。”
“……?”沈安行怔了一下,怀疑起了自己的耳朵:“我妈??”
“嗯。”柳煦说,“你死了之后,你妈来找我要过你的遗物……她要全部,我没给。……这算不算不孝敬父母?”
“……”
沈安行抽了抽嘴角。
柳煦没给是对的。
他妈左白玉自打把他一脚踹给他爸之后,十几年都不管不问,态度极其冷漠,沈安行的葬礼上也没见到她的人影。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抽了,那之后居然还好意思跑去找柳煦要他的遗物。
沈安行记得很清楚,刚和沈迅一起生活的那两年,沈安行好几次都被打的半死不活,有次好不容易熬到沈迅睡着,他就在夜里满脸是血地摸到了座机,浑身哆嗦着打给了左白玉。
怕吵醒沈迅,他那时还不敢哭的太大声,就那么小声抽噎着对电话对面的左白玉说自己要被打死了,哽咽着求她接他回家。
沈安行这辈子都忘不了左白玉当时说了什么。
左白玉声音冷漠地对他说,“那你死了算了”。
“那你死了算了”。
这句话就像一桶冷到接近于冰点的凉水,一把把沈安行心里那些对母亲的念想浇了个透心凉。
那年他七岁。
已经成了冰山地狱守夜人的沈安行抿了抿嘴,又叹了口气,把这件他想都不想想起来的事抛到了脑后去,又低头对柳煦说:“不对,应该不是这件事。那是我妈,又不是你妈,就算真的不孝敬,也不应该算在你头上。”
“……”柳煦也沉默了一会儿,才又试探着说道,“我爸把你爸打了?”
沈安行:“……首先替我谢谢你爸,其次……你爸做的事跟你没关系,也不是这件事。”
“……那就没了。”柳煦说,“其他的你也都知道,我就那点底子。”
沈安行确实知道。
柳煦确实没干过什么出格的事儿,一件都没有。
沈安行又不禁有点纳闷起来。
那柳煦到底为什么要进来?
第13章 瓷娃娃(十二)
柳煦为什么会掉进地狱里来,这是个问题。
沈安行沉默了,他沉默着思索了片刻后,突然想起,似乎不久之前,也有一个这样的参与者。
那个参与者倒不是像柳煦这样整个一栏都是一片空白,他是有名字挂在断罪书上的。只是很奇怪的是,他的罪名那一栏,写的是一个人名。
而且,经过沈安行本人找到当事人并确定之后,发现那个人名并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名——那是个守夜人。
换言之,那是一个带着守夜人进了冰山地狱的、极其特殊的参与者。
简直前无来者。
沈安行当时还差点没跟那位参与者带来的守夜人打起来——对方倒是很想跟他干一架,但是沈安行最擅长的就是跑路,最不想干的事儿就是引起纷争。
所以他跑了,把那位守夜人气的直跳。
不过看那个守夜人的架势和当时他所出的招,那位应该就是传说中年纪最大的铁树地狱守夜人。听白无常说,他已经在这里呆了两千多年了。
不过这都不重要,跟沈安行没有关系。
问题是,断罪书上根本就没有出现过这样特殊的例外。那也就是说,或许,那个带着守夜人进来的、也是属于一种特殊情况的参与者,或许也同样属于这种特殊情况。
那个参与者说不定是铁树地狱的新人,而当时,在那个铁树地狱守夜人所看守的铁树地狱里,他的断罪书上或许也是这样的情况——那时,他的断罪书上或许和沈安行一样,也有一行什么没有写的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