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宏在合肥闭门自守,其实心里相当有底气。
寿春和合肥都是刘秀淮南战略规划中的重镇,进行过专门加固建设,不仅城池十分坚固,而且粮草准备充足。
合肥城现在的粮食储量足够大军吃一年半,全城军队足有三万众,要是将城中居民发动到极限,士兵还能更多。凭着城外不足两万人的兵力,无论如何也拿不下来合肥。
既然野战打不过,那就不打了,咱改守城。刘宏就准备猫在城里,吃着粮食,跟敌军耗到底了。
他这一消停下来,敌军还真就没法子了。在经过两轮试探性的攻城战后,城外也消停了,敌军开始在城门外挖工事战壕,修建大营,看样子是要长期围困,战局不可避免地被拖长了。
材官将军张允是弃了船上岸,从陆路过来的,随船的辎重都没带来,更没带什么大型攻城器械,营内没有连环霹雳车。如果只凭着士兵爬城墙蚁附攻城,损失太大,效率太低,不容易建功。因此他觉得,除了长期围困也别无他法。
攻城战在战争中向来是难度系数最高的一种,攻方投入巨大,无论是兵力还是物资方面的消耗都大大高于守方,改为围困则是拼消耗,拼意志。因为守方无法从外部获得给养,城里粮食再多,终有吃完的时候,军队士卒也有绝望的时候。孤军守城,早晚是守不住的,除非有外援。
此战的关键就是要断掉合肥的外援。
吴汉占领淮南的时间并不算太长,以吴汉的军纪,淮南百姓一定吃了不少苦头,有许多人早就盼着吴汉军倒台了。
邓奉军和张允军相继进入淮南,各县许多豪强起兵响应,各个击杀县里长官,献上城池,以求在长安朝廷中获得一席之地。
不过也有些城池在建武汉旧将之手,不会轻易归附,还需要派兵攻取。比如威虏将军冯骏自六县败退后,屯兵合肥东部的浚遒,还有一个都尉率军数千屯在橐皋,这两座城都离合肥不远,尤其是浚遒,距离合肥不过三十余里。
刘宏派人出城去联络两城,请两城守将领兵来救,与他内外夹击,解合肥之围。但是他对于这两路援军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毕竟两人兵只数千,势单力薄,自保尚且困难,更别提救合肥了。
刘宏的期望主要放在北方重镇寿春的身上,寿春城内十万大军,还有吴汉留下的幽州突骑,战斗力十分强劲,如果能够大举来援,两相合击,城外敌军有被全歼的风险。
可刘宏想是想,寿春的刘尚却一直没什么实质的动作,任刘宏几次派人去请求援军,刘尚也没有派兵来,只是曾经辗转送来一封信,让刘宏固守待援。这个意思也就是喊喊加油,鼓鼓劲儿而已,至于来不来援,什么时候来援,刘尚提都没提。
刘宏心中气愤,更多的是感到懊丧。他原本是大司马吴汉的亲信,对吴汉之死是真心感到难过,为此他还曾在夜里暗暗落泪。此时见了刘尚的信,刘宏忍不住就要想,若是大司马还在,说不定会亲自领军来救,可是刘尚这厮,就只会坐拥大军,见死不救。
其实刘宏真是冤枉了刘尚,刘尚不是不想救合肥,事实是:刘尚自顾不暇,此时已焦头烂额。
邓奉攻占六安国后,重新率战船进军芍陂,在寿春城下耀武扬威,刘尚派兵出击,被邓奉击败。之后邓奉攻城未果,便从寿春撤军,不再攻打,只是在九江郡到处晃悠,一点一点地吃掉寿春周边各县。
刘尚当然不肯随便失地,一次次派兵去救,可他的队伍只要出了寿春城,都会被邓奉迅速锁定,逮住了就是一顿痛揍。
寿春之兵不是南阳精兵的对手,每战必败,连着吃了好几次大亏,伤亡近万人,使刘尚部下士气十分低落。
归根结底,吴汉之死对军队的打击太大,这只军队差一点就垮了。吴汉是全军的胆和魂魄,有他在,军队就有主心骨,就算暂时不利,也能很快缓过劲儿来。
吴汉一死,全军就像是被抽去了脊梁,凭刘尚的威望和能力,很难撑起这支部队。
刘尚被邓奉暴虐,几乎出不了寿春城门,周边各县一个个被邓奉击破。而刘尚眼睁睁地看着,却不敢出城去救,这种态度让各城守将失去了坚守的信心,他们纷纷投诚,抛弃了刘尚。
刘尚在淮南的势力一点点被压缩,城越来越少,地盘越来越小,直至全军都被压迫得龟缩在寿春城中。
周边的各城都不能救援,他又如何能救两百里外的合肥呢?
寿春城池之坚固、粮草之齐备更甚于合肥,这里一向是吴汉在淮南的大本营,在淮南有着镇海神针的作用。如今刘尚打定主意不出来,强悍如邓奉也没法子攻打。
于是淮南的局势就围绕着这两座重镇:寿春和合肥,刘尚、刘宏、邓奉、张允,四股势力围绕着两座城池,形成了僵持态势。
这时破局的事情发生了。
建武汉征南大将军岑彭与建世汉征东大将军孙易一直在汝南激战,双方势均力敌,互有胜负。岑彭派手下部将汉忠将军王常攻略汝南南部诸城。
吴汉在出征阳泉时曾派都尉田鸿占领新蔡,断掉邓奉的归路。后来吴汉大军撤了,田鸿却没来得撤走,依旧留在新蔡,此时与王常合兵一处。两军南下六安,击败了邓奉手下荡寇将军董欣,攻占了邓奉经略淮南的基地阳泉。
董欣率残兵退保蓼县,蓼县是个夹在两河之间的小城,虽然城小,但是地势真是没的说,王常和田鸿久攻不下,率军围困,董欣派人向邓奉求救。
此时邓奉正在寿春以南不足百里远的成德,得到董欣的急报后说道:“我军军马辎重尽在六安,焉能不救?只是各县都是新投来的,人心未附,恐怕我军一走,都重新投到寿春,等我先做些安排,安置好了各县防务,再回兵去救援。”
第二天,邓奉便召集成德县令、长史、县尉、主薄等地方长官,向他们详细交待,该如何处置本县之事,尤其是敌军来时该如何守城,并许诺,若是成德受到刘尚攻击,他将尽快回军相救。
成德县令听得心里发颤,小心翼翼地问道:“不知大将军为何突然要走?到底要率军去何处?”
邓奉斥道:“军机密事,不是你应该问的!”
成德县令诺诺而退。
邓奉又派人到附近各县分别传令,命他们各自坚守,不准出战。
安排妥当之后,邓奉率军离开了成德,乘船进入芍陂,向西去了。
刘尚空有大军,却坐困愁城,在寿春城中坐立不安,突然得到消息说城外没有敌军了,邓奉军好像是撤了。刘尚不信,他吃过几次亏了,每次出兵之后,总是能被邓奉揪住暴揍,已经让他对于邓奉从里到外充满了畏惧。
这时,振威将军宋登和射声校尉王赏一起来求见。
一见刘尚,宋登便说道:“今天成德有人送来消息,说是邓奉将县里事务都托付给了县令,他自己则率大军走了。”
王赏的眼睛里闪着光,声音带着兴奋,“将军,莫不是因汉忠将军攻下了阳泉,邓奉亲自回军去救了?机不可失,失不再来。邓氏回军阳泉,与汉忠将军交兵,其势不能骤解,我们正可趁他不在,收复周围各县。”
宋登道:“邓奉必是已回兵阳泉,将军,我等不只要收复各县,我军更应立即南下合肥,与越骑将军一道,歼汉军主力于合肥城下,一旦击破敌军,解了合肥之围,则周边各县必定会重新归附,寿春、合肥重又连成一体,那时便是邓奉再回来,也没什么能为了。”
刘尚心中一动,这些天他实在是太憋屈了,当然也想打个翻身仗,但是前提是,邓奉此时真的不在九江。
他担心地道:“万一邓奉此贼只是假作回军,又在芍陂或什么地方藏身,等我军一出兵便冲出来,那该如何?”
这会不会是邓奉的诱敌之计呢?
振威将军宋登脸上忽然带了怒气,大声道:“他若出来,便与他决战就是,身为大将,怎能如此畏首畏尾?大司马临终之时,以淮南之事委于将军,将军坐拥十万大军,却任邓奉在周边横行,将各县一一攻破,淮南之地尽丧敌手,只余一座寿春城,将军如何对得起死去的大将军,又如何对陛下交待?”
这话说得非常重,一点也没留情面,让刘尚瞬间就变了脸色。他知道宋登一直对他不太服气,两人原本同为杂号将军,宋登的地位比他略低,但是相差得并不算多,所以宋登对于受刘尚指挥是很有意见的。再加上刘尚接掌大军以来,屡战屡败,被兵力少于自己的邓奉打得出不了城,战绩实在太惨,诸将因此越发地不服气。
但宋登说话虽重,却并没有说错,刘尚身为淮南战区主将,竟坐视淮南一点点落入敌手,实在是有点说不过去。
因此刘尚虽然生气,但是却并未发作,只是向着宋登道:“宋将军如此说,必有破敌之策,那我便以你为南征主将,与你三万兵马,南下救援合肥。”
啥也别说了,你行你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