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好话说了一箩筐, 也充耳不闻。
有时候饿能忍,痒却不能忍。
余寅坚持了两天, 没想到自己会在这个小小的地方败下了阵。
“有人没有啊......你们要问什么......我说还不成?先找了人过来......给我背上挠一挠......”
连着十来日, 没有吃顿饱饭了,他说起话来都中气不足。
守门的将士本就留心注意着里面的动静呢, 闻言缓步而来。
“你说的是不是真的啊?别等会儿身上难受的地方消散了,自己说的话权当放屁!”
“小爷......一口唾沫一个钉......你们若是不想知道,大可以就这么把我晾着......反正, 就算现在这样,我还是死不了的......”
余寅狼狈地躺着, 仰头看对方。
明明是弱势的那个,竟然有种居高临下之感。
将士嗤笑一声, “最好是这样!等着, 我去给你叫人!”
“等、等一下......”
将士不耐烦,“有屁就放, 长得像个娘们就算了,做事怎么也磨磨唧唧一副娘们样......”
余寅额角跳了跳, 双手紧握成拳。
他最烦别人说他像娘们, 以前但凡敢调侃他的, 都被他缝了嘴巴。
可惜这会儿寄人篱下,也没人帮衬,不然他当场就要这家伙好看!
人在屋檐下, 余寅不得不暂时咽下这口气。
死死瞪了对方一会儿,他故意吊儿郎当道,“我愿意说......前提是把你们太子给我叫来......有什么话我亲自说给他听......你要是不愿意去喊,就当我没说......”
反正嘴长在他身上,他们要是惹他不高兴了......
大不了,玉石俱焚!
谁怕谁!
“你以为太子殿下是什么垃圾想见就能见的?等着!”
小将见不惯他那副嘚瑟样,怼了一句,不等他回答,便转身寻人去了。
目光牢牢黏住对方火速离开的背影,余寅狠狠捏了捏拳头。
*
宁容的七巧板和彩色积木很快便得了。
弘昭这几天玩的正新奇,便是太子偶尔忙完了,也会过来陪着弘昭一块儿玩。
看着父子俩头对头,构建出一个小小的房子。
弘昭瞪圆了眼,满脸佩服地看着阿玛的模样,让宁容止不住地想笑。
也是父子接触的少,太子时常对儿子表现出嫌弃,弘昭再小也心有感悟。
如今星星眼看着对方,为他放的每一块积木,而兴奋拍巴掌的模样,满满都是仰慕。
胤礽做好一个样板放在一边,拿了积木给弘昭,意思是让他自己搭。
弘昭捏捏手心,似懂非懂。
小心翼翼在旁边放上一块小小的积木,一瞬间笑眯了眼。
他耐心很好,一个接一个。
小孩子手小,力道也不稳,弘昭总是摆不直,他就取下来,一个个反复重来......
胤礽瞧着儿子的小身影,难得一挑眉,目露赞许。
“不错。”
宁容笑,“弘昭今儿可喜欢阿玛呢!小眼神看着你时,都亮晶晶的。”
太子坐在她一旁,把小女人的手轻轻包裹住。
“容容,谢谢你把弘昭带给我......为了生这个孩子,你辛苦了......”
仿佛还能回忆起弘昭出声时的紧迫,太子心口一酸。
他强忍了情绪,转了话题道。
“从前,皇阿玛也是这样对我......我不善习字,他就亲自捏了我的手腕教我......练习布库的时候,动作不对,自己把自己摔了,他就站在一旁鼓励我......”
许是自己有孩子了,太子越发能感受到,皇阿玛曾经对他的那种期盼,和细心呵护。
越是如此,他越不信,为了稳固皇位,皇阿玛会舍弃他。
宁容并不知该如何安慰他。
好像最近也不知发生了什么,让太子变得很容易想起过往。
她甚至看不懂他的眼神,暗沉的眼底带着怀念和惧怕。
太子遭遇了什么呢?若是皇阿玛真像他记忆里这般,为什么他每次说起,都是一种遗憾的口吻。
没来得及想出个所以然来。
外间传来太监禀报,说前殿有要事找太子,让他速去。
太子捏捏宁容的手心,站起身,抬步离开。
好不容易弘昭搭了三块小积木,自以为搭的很好。
转头要等胤礽的夸赞时,哪儿还有太子的身影?
小家伙不高兴地瘪嘴。
“我们弘昭好棒,再搭个给额娘看看好不好?”
宁容递了个红色三角形的积木给弘昭。
颜色亮到让他一下子忘了阿玛,又转身投入到自己的小小世界里去。
宁容望着他,好似瞧见了从前的太子......
*
孙机收到余寅要见太子的消息,一早过来禀报。
“殿下,那龟孙子心里不知憋什么坏呢!您可千万别去,您忘了,您上回中毒的事?要不是有神医在......”
他见太子面色不好,忍了忍还是硬着头皮,继续。
“殿下,属下觉得那一起子人都邪门的很,用的毒连太医都没见过,咱们还是得慎重......”
太子沉吟片刻,“你去找了人把余寅洗刷干净了见孤,身上任何地方,都仔仔细细检查了......”
人是要见的。
若是不见,他岂知对方的目的?
再者,皇阿玛也曾提出想见他,既如此,不如让他先去会会对方。
那头余寅果真被两个人提溜了起来。
平时这两人他压根就不放在眼里,饿上许多天,浑身无力,再加上背上痒地厉害,余寅象征性地挣扎两下,便随他们去了。
“不管你们要干嘛......动作轻点行不行......老子是人,又不是麻袋......”
抬人的两个拿他当空气,对他的话,充耳不闻。
直到他整个人被扔到大木桶里,狠狠呛了几口水,才反应过来。
这是太子要见他了吧?所以才把他折腾过来,洗漱干净。
除了背上痒痒,余寅压根不敢闻自己身上的味儿,都怕熏着自己。
“既然要洗......给小爷后背也挠两下......”
他转过去,拿背朝着对方,好方便对方动作。
他哪知道,两个将士手里拿着给马刷毛的硬刷子,狠狠在他后背挠了两下——
本来都已经长好的伤口,一下血呼啦的,虽止了痒,但那疼痛感,让余寅一下白了脸。
小将嗤笑,“还痒不痒了?一个阶下囚,好意思在咱们面前称自己‘小爷’?惯得你!”
余寅半天没回过神来,额间冷汗滚落,张了张口,却说不出话。
两个小将对视一眼,也不折腾狠了,来一记给个教训就成,索性收了家伙什,一本正经给对方搓澡。
等把人从浴桶里拎出来,余寅彻底洗漱一新。
穿衣裳时,为了不让血渗到衣服上,碍了太子的眼。
小将拿了金疮药,在余寅背上一顿狂洒,弄得他又是一顿龇牙咧嘴......
太子收到消息,这边弄得差不多了,才慢悠悠地来了牢房旁边的审讯室。
为了震慑阶下囚,这里摆放了几十样刑具。
胤礽一身月白常服,纤尘不染地坐在案前,慢悠悠喝茶,对周遭的一切,恍若未觉。
余寅进来时,正巧看见这一幕。
果然是太子。
只他穿着常服,浑身气势柔和,和从前在战场相遇时,迥然相异。
这会儿他捻着茶杯,长睫轻垂的模样,不像个将军,倒像个谪仙似的。
看看对方,在看看狼狈的自己,余寅一下就怒了。
直直地站着,昂着头,皮笑肉不笑。
“哟,原来竟是太子......看来你中的毒,确实是好全了!”
从被关起来起,他一天好日子都没过过,每天吃不饱,还要挨打,这会儿背上还疼着呢。
太子这副悠闲模样,究竟摆出来给谁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