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瑾言也是个识趣的人,明知梅太后不想再听她说下去,又岂会没事儿给自己找麻烦,华服一挥,便缓缓从椅子上站起来。
“太后娘娘早些歇着吧,臣妾告退。”
她浅浅颔首,目色大胆地直视着榻上之人。
梅太后微微拂袖,目送她离开。
殿外空无一人,萧瑾言出去时,抬眸看了眼慈宁宫的殿门,眼中突然划过一抹欲望。
终有一日,她定会成为这宫里最尊贵的女人!
……
另一厢,杏雨去后殿给凌霜送茶的时候,突然发现凌霜不见了,霎时急得面目失色,心慌意乱地四处寻找,最终在一片杂草堆里找到了她。
看到这地方,杏雨没由来心底一颤。
小世子就被她埋在这儿,郡主怎么突然间跑到这里来了?
彼时凌霜垂头蹲在地上,双手抱着襁褓也不知在做什么,杏雨小心翼翼地踱步上前,待离得近了,恍然听到一阵低低的抽泣声。
“郡、郡主?”
杏雨还以为凌霜是病好了,有些不敢置信地叫了一声,否则无缘无故的,她又怎么会突然跑到这儿痛哭呢。
地上的人没有回应,杏雨忍不住深吸一气,壮着胆子走到凌霜对面。
恰在此时,凌霜刚好抬头,冷不丁把杏雨吓了一大跳。
“郡主……”
她拍拍胸脯,小心翼翼地在凌霜面前蹲下来。
凌霜却指了指襁褓,红着眼抽泣道:“杏雨,你、你看,宝宝的衣服烂了,怎么办呀?我刚刚走、走路太快,摔了一跤,结果、结果把宝宝的衣服弄烂了,没有衣服穿,宝宝会受凉的……”
杏雨听见这话,垂眸看了眼她怀中的襁褓,那上面不知何时竟然破了一个大口子,悬起的心又倏地落下,多少有些失望。
她如今的心情很复杂,既希望郡主快些好起来,又希望她的病永远都别好,就这么一直疯下去,对郡主而言,或许反而是一件好事。
她暗暗叹了一口气,抬眼看向凌霜,柔声安慰,“郡主莫慌,奴婢带您先回寝殿去,等到了寝殿,奴婢再给小公子换一身新衣服,他便不会受凉了。”
凌霜闻言,眼泪依旧不住地往下流,“那他要是饿了,该怎么办?”
杏雨听罢,不禁愣住。
这还是这些天来,郡主第一次想起这个问题呢。
杏雨抿抿唇,语中艰涩,“没,没事,宫里有羊奶,是奴婢早就准备好的……”
凌霜凝神听着,突然抬起头,冲杏雨露出笑脸。
“杏雨,还是你对我最好……”
杏雨垂下眸子,笑得有些勉强。
郡主如今这副样子,她实在是有些承受不住了。
正午的日头越来越毒辣,杏雨见凌霜额头上渐渐冒出密汗,便小心翼翼地扶着她,将她带回后殿。
进殿之后,凌霜便将襁褓放进了一旁的婴儿床中,整个人似是累极,疲惫地走到床前躺下来,似也忘了给“孩子”换新衣服的事。
杏雨看着她一连串的动作,整个人惊得目瞪口呆。
这还是第一次,郡主主动把襁褓放下来,以往不管她怎么劝,郡主都紧紧抱着不松手。
那婴儿床放在这多日,就如同摆设一般,便是睡觉,郡主也要抱着那襁褓一起睡的,可今天这到底是怎么了?
杏雨看的满心困顿,站在床前瞧见凌霜紧紧闭上的眉眼,那眉眼之下是一片乌青,心底不禁默叹一气,旋即默默转身出去,留一室静谧。
高大的殿门方被关上,床上的凌霜却在此时突然睁开眼睛,不同于以往的迷惘,此刻的她眸色淡漠而专注,直直望着深色的床帐。
锦被之下,她双手紧紧握成拳,细看,那眉眼之中还夹杂着一抹浓烈的恨意。
她醒了,在听到萧瑾言的最后一番话之后,整个人如同当头棒喝,脑中属于自己的意识渐渐清明起来,思绪却不由自主地回到生产那天。
产婆说她是早产,所以要喝催产药。
她听得清清楚楚,那就是催产药,只是苦涩至极,她怎么都喝不下去,最后,产婆急不可耐地让宫女把那碗药强行灌进她口中。
她终于知道,当时那股生不如死的阵痛是什么,是落胎药开始发作了,她的孩子,苦苦挣扎着想要来到这人世,可最后,连眼睛都没睁开,便过早夭折了。
他还没有看清自己的娘亲长什么样子呢……
临产之前,她想过很多很多以后的日子,她深知这皇宫是龙潭虎穴,单凭她的郡主身份,根本就不足以保他们母子平安,所以她想过待生下孩子之后就回疆北,回到她和将军相遇的地方。
这是将军的血脉,亦是将军在世间留给她的唯一念想,她会尽心将孩子抚养长大,教他成人,甚至将他培养成将军那般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她不求他日后建功立业,只求他这辈子能平平安安的陪在她身边就够了,待她百年老去,也有脸面去见将军。
可她怎么都没想到,这孩子到底还是成为了老皇帝的眼中钉。
也是,她早该想到的,老皇帝生性最是多疑,将军归顺西楚,率领西楚大军攻打东陵,本就被老皇帝所不容,她肚子里的孩子,又怎么可能保得住。
是她痴心妄想了,可她独独不能忍受,姨奶奶竟然也做了杀死她孩子的侩子手!
她们可是一家人啊,她怎么可以这么做!
这么多年,姨奶奶口口声声说什么疆北是她的娘家,是她至亲,她待自己,像对待亲孙女那般的好。可最后,怎么可以眼睁睁看着萧瑾言谋害她的孩子!
如果姨奶奶肯提前告诉她,哪怕只是一句微不足道的提醒,她的孩子也不会死,她更不会沦落到这般痛苦的境地!
姨奶奶、萧瑾言、皇上……
所有参与过那件事的人,她一个都不会放过!她定要用他们的血,祭奠她孩儿的冤魂!
……
八月初三,距离老皇帝的寿辰仅剩两天时间,南齐和西楚的使臣先后抵达京都城。
安离昇亲自在城门口迎接,南齐昭坐在马车上,神色慵懒地撩起车帘。
“许久不见,安丞相真是愈发风光了。”
他这声音轻佻至极,但并无讥讽之意。
安离昇淡淡一笑,“比不得太子殿下,恐怕再过不久,本相便该去南齐喝太子殿下的喜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