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抿紧薄唇,艰难迈出步子,朝床上的人缓缓行去,一颗心针扎似的,疼得她近乎喘不过气。
可她终究是未能走到他身前,方到桌旁的时候,全身的力气便泄尽了,两腿一软,整个人不可控制地重重跌到地上。
她抬眸紧紧凝望着床上的人,双手着地,用力朝他爬去。
“阿沉……”
她喃喃出声,面上浮起苍凉的笑容,最后一口气咽下之时,距他仅剩一步之遥。
她举起一只手,拼了命地想抓住他,眼眶中慢慢涌出热泪,可终究还是徒劳,颤抖的手指之间,她抓住的,只是一抹虚空。
驿站的下人直到一个时辰之后才发现西楚长公主和她的驸马死了,平头小老百姓哪见过死人,当即吓得脸色煞白,赶忙跑到衙府报官,接管此事的自然是陈洵。
因兹事体大,加上安离昇临走之前有过交待,所以他带人赶到驿站之后,只让人将西楚婧和东陵沉的尸体运走了,二人身死的前因后果,并未做任何调查。
……
半个多月后,安离昇和魏衾他们终于抵达月亮城。
一行人照旧住进思凡居,倒是也不怕打草惊蛇,招待他们的,依旧是思凡居的美女掌柜秦瑶姬。
思凡居和男伶馆都是西楚洄的产业,这一点,安离昇早就查的一清二楚,此番来西楚,本就为铲除容妃,如今他根本也不怕秦瑶姬提前通风报信。
见魏衾身后还跟着一个模样清秀的少年,秦瑶姬冷不丁愣了一下,凛凛神,面上很快又恢复常色。
“客官要打尖还是住店?”
“四间上等客房。”青峰立于一侧淡淡开口。
秦瑶姬含笑应下,赶忙吩咐小二带一行人上楼。
待安离昇和魏衾的身影方消失在楼梯口,秦瑶姬便放下记账的毛笔,火急火燎地奔向安王府。
西楚洄如今正在府中养病,每年立秋之后,他的旧疾便会复发,往年他几乎整日都待在府上,故而病情控制地很好。
但自从今年年初过后,他在东陵活动了几次,损耗不少心力,如今身体明显比往年更差了。
房间内,浓郁的药香弥漫着整间屋子,秦瑶姬立于床前深深望着床上的人,目中覆满担忧。
“王爷,属下看的一清二楚,住店的人是东陵丞相,他还带着一个十岁左右的少年,应该就是小皇上无疑。属下觉得,东陵丞相突然带小皇上回城,必将在月亮城掀起一场大乱,应该立即将此事禀报大长公主,请她及早防备。”
西楚洄病怏怏地躺在床上,口中不时发出一声重咳,顿了顿,他侧目看向秦瑶姬,淡淡吐声。
“瑶姬,你在西楚,多少年了?”
秦瑶姬乍听这话,恍然愣了一下神,“属下两岁时随父亲来西楚避难,至今已整整二十年了。”
西楚洄微微一笑,目光渐渐飘远,“二十年,足够你了解西楚了。这么多年,你可曾听说过西楚历代有女人登基为皇的先例?”
秦瑶姬听懂西楚洄话中之意,心下一顿,怔怔道:“可王爷不是素来拥护……”
拥护大长公主的吗?
后面的话,她不敢说的太直白,可西楚洄却是明了的。
“本王站在皇姐那边,只是因为这么多年我根本就没有选择,皇兄只有一个儿子,自小又被洛倾宋毒傻,而本王又重疾缠身,纵然想做些什么,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与其让朝政落入洛倾宋之手,倒不如帮助皇姐,起码她身上还流着西楚家的血。可如今,宇儿已经回来了,正统即是正统,皇姐与他,终究是没有办法相提并论的。”
秦瑶姬闻言,下意识地开口,“可是,小皇上他、他毕竟是个……”
“是个什么,傻子吗?”西楚洄接过她的话,眯眼轻笑,“宇儿被皇姐遗弃在东陵,沦为最卑贱的质子,你觉得在那等虎狼之地,他一个小傻子还有可能活着回来吗?只怕,如今的宇儿,早已不是当初的他了……”
西楚洄长长吐气,心里有些欣慰,又有几分无奈。
当初皇姐拿西楚宇跟东陵的老皇帝做交易,他始终是不同意的,可若不这么做,他和皇姐便会死在东陵。
回到月亮城之后,每每回想起这件事,心里就好像扎了一根刺一般,难免会让他生出几分怨念。
怨皇姐太薄情,宇儿是她的亲侄子,可她说弃便弃了,他更怨自己当时太软弱,如果当初能强硬一些,宇儿何至于在东陵受苦。
终究是他欠这个侄子的,如今他能偿还的,也唯有这一件事了。
西楚洄长叹一气,摆摆手,对秦瑶姬道:“你回去吧,宇儿回城的事,不得再对他人提起,否则,你便无需再为本王效力。”
秦瑶姬脸色一震,凛凛神,颔首道:“是,属下遵命。”
西楚洄颔了下首,缓缓闭上眼睛,已不再搭理她。
秦瑶姬念他还要养病,便悄声离开了。
日晚,暮云四合,余辉已尽,短暂的一天很快又接近尾声。
思凡居上房内,安离昇拂袖立在窗前,他身后坐着魏衾和西楚宇,三人俱是无言。
过了一会儿,走廊上传来一阵沉稳有力的脚步声。
魏衾目色一动,敛眉看向西楚宇,“来了?”
“应该是吧。”西楚宇一口不确定的语气。
话音方落,房门便被青峰从外面推开,他身侧站着一个高大的黑衣男人,肤色黝黑,十分普通的长相。
男人的眼睛在房内环视一眼,看到西楚宇时,面上一喜,急不可耐地大步走过来。
“皇上!”
他大叫一声,而后神色激动地跪在西楚宇面前。
西楚宇再见旧人,心下亦是欢喜,纵然脑子已经治好了,可到底还有几分小孩子心性。
“即墨,快起来。”
地上的男人抬头看他,眼眶渐渐温热,“兰珠先前给属下寄信说,皇上的病已经好了,属下还不敢相信,没想到、没想到皇上您竟然真的……真是老天保佑,先皇保佑!”
西楚宇紧紧地闭了一下眼睛,叹道:“着实是父皇保佑……算了,不说这些了,你先起来,安丞相有话要同你交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