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墨读完了消息,景墨向那老者看看,景墨的心中不禁生出一种诚挚的同情,老年得子自是不易,所以比一般人要疼儿子十倍。景墨又看那张画像,是个穿着大领宝相花托肩窄袖衫的俊秀的男孩。
聂小蛮便很恭敬地向老者说道:“我想老丈就是俞昊城员外了。”
老者点点头。
聂小蛮又道:“这一节消息,我前天已经看见,当时我也很注意。并且因为员外是个诚实商人,我觉得格外同情。”
那老人忙站起来弯了弯腰。“哪里,哪里,小可只是尽商人本分罢了。”
聂小蛮伸一伸手,答道:“请坐,不要客气。现在俞员外可是要把这一件事见委吗?”
俞昊城又点点头,悲伤地答道:“是啊,小儿这时候,生死难保,全仗大人的智勇,救他一救。”说时他又把手伸进他的棉袍的袋中去。
聂小蛮道:“今天是十一月二十。令郎失踪的那一天,不是在十六日吗?”
俞昊城道:“正是,那天傍晚时分,小儿从私塾中回来,半路上忽落贼手。当时我还不知底细,派人往四处去寻觅———”
聂小蛮忽插口道:“那么,你现在已知道底细了吗?”
俞昊城已从衣袋中摸出一封信来,递给聂小蛮,应道:“是的。请大人看一看这一封信。”
聂小蛮将那封信抽了出来。景墨也凑近去念道:“昊城老板,你接到这信以后,大概可以稍稍安慰些了。你的儿子全宝,此刻在我们船上,我们特意保护着,你尽管放心。我们闻得你布庄的生意,非常兴旺,所以特地将你的儿子暂作抵押,要向你告借两千两。你见信以后,应该于十二个时辰以内,将该款送到桃叶渡秦淮河中的六福船上,将他赎回。这是我们的好意,你须明白些。如果你不知利害,三心两意,那就也怪不得我们。须知我们都是靠杀人为生活的,决不会吃什么亏,也决不怕官府,你应该知趣才是。”
聂小蛮一边将信笺折叠起来,一边又看看信封,答道:“唉,这信上写着发信的时刻,是十一月十八日下午未时。此刻已是二十日辰时已过,二十四点钟的限期早就过了。你怎么延迟到此刻才来?”
俞昊城忙道:“这也有一个原因,并非我故意延搁。因为前天傍晚我接到了这一封勒赎的通告以后,不觉又喜又惊。有人提议把这信送交衙门,让公差们去设法领回。我却觉得太冒险,绝不赞成。我宁可牺牲两千两的代价,万不忍将我的宝儿去作孤注。但我的年纪虽不甚大,却已是一个衰弱的老朽,经不起风浪。若我亲自去赎,深恐反而要误事。我于是见我的胞弟达辉,请他带了钱,往盗船上去走一趟。他当时答应了,约定昨天十九早晨去赎。”老人又连续地咳嗽起来。聂小蛮起身去吩咐卫朴倒了一杯热茶给他。
景墨等他稍停,插话问道:“令弟到底去过没有?”
老人却摇头,带些愤怒的口气说:“没有!不料达辉听了他老婆的屁话,临时忽然毁约,———唉,好一个贤慧的弟媳!好一个有情义的兄弟!”
聂小蛮果然又接过信来,高声念道:
“你第一次失约不来,真是太不知好歹了。现在姑且宽限址十二个时辰。如果你再不识相,那你也不必再来,你等着秦淮河里去捞你儿子的尸骨好了。”
聂小蛮读到这里,老人的面色,突然灰白,他的手和足都簌簌颤动。呼吸也越发急促了。
他期期然问道:“聂大人,你想我儿子此刻还有命没有?”
聂小蛮也沉着脸色答道:“这第二次的信,是昨天十九晚上发的,限期还没有过,令郎当然没有危险,你别着慌。你此刻来见我,不是要叫我去做取赎的代表人吗?”
俞昊城连连点头说:“正是,正是,我起先因为并不作捕盗的计划,所以想不到大人,现在我左思右想,再没有可以信托的人,就来恳求大人代表我去做一做取赎的人。我恳求大人权且不必和那一班强徒为难,以免连累小儿。这一点应该要请大人发些慈悲,应许我了,我才可以安心。”
聂小蛮把那信笺折叠了,在手中拍弄着,低了头答道:“你的意思,既然情愿出两千两的代价,把令郎赎回。我自然也决不会从中坏事。但其中有一个要点,必须先侦察清楚。我闻得令郎还只有九岁,当然不会签字,这两封信,又都没有具名。那么这写通告的人,是不是真情勒赎?或是有什么不相干的人,因为邸报上的消息,从中假冒诈骗?这一点必得弄明白了才好着手。”
景墨暗想这一节真的紧要,否则不但赎儿的任务,不会有成功的希望,还有两千两银子的落空,和聂小蛮劳而无功的危险。
俞昊城解释道:“大人的话不错,但第一次通告来时,就附着一个金锁片;第二次附一件衬衣,都的确是小儿的东西,显见不是假冒。”
聂小蛮又沉吟了一下,应道:“那么,我姑且去走一遭,但须请我的朋友景墨同去。我们去的时候,我还须装做令弟达辉的模样。”
俞昊城的脸色,仿佛从愁云惨雾中透出了一丝晴光。他欢喜地说:“多谢二位大人。二位大人如果能够把小儿安然领回,使我父子俩骨肉~团聚,我真感激不尽,我一定要重重酬谢的。”
于是彼此又商量了几句,就约定俞昊城回去取钱,小蛮与景墨这边等到两千两的赎款送到,就必须急速动身往盗船上去,以免第二次延期失约,使全宝有意料之外的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