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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饭过后,卫朴带领了一个仆人模样的中年男子进来,原来是俞昊城家送两千两赎款来了。另外又附一张俞达辉的画像,以便聂小蛮改装。景墨接收了后,就叫卫朴把画像送到里屋去。景墨又写了一张收据给那仆人带回去。
    一会,聂小蛮果然装扮好了,穿了一件玄缎半臂和一件深灰色宁绸的灰鼠袍子,足上一双软底皮鞋,很像一个普通的生意人。他的脸形本是有些方的,此刻下颊上缀着些黑须,便变成长方,眼睛涂了色像是黑眼圈很重,把他的锐利的目光掩住了。景墨这时也不得不改扮一下,便穿了一件老布袍子,和一件黑布半臂,装做小蛮的长随。
    聂小蛮看着景墨笑道:“你留意着,称呼时更须注意,别打破了我们扮成的主仆之份,弄坏大事。”
    景墨道:“我不是应该叫你一声少爷吗?”
    聂小蛮摇头道:“还不够。这个‘少’字还得老一老才好。你的名字就叫大福,你也决不可忘怀的。”他说着取一支铁杆的烟锅给景墨。“现在起我们都是吸烟的,这时也不能不分一分等级。上船之后,你权且吸一吸这粗糙的铁烟锅,我却须抽白玉烟嘴的铜烟锅了。”
    两人这前的装扮中,也有过吸烟的经验的。聂小蛮又拿了全宝的画像和党徒的来信,最后他又将那送来的银票分一半纳入衣袋,其余一半却藏在铁箱之中。
    景墨问道:“你准备给他们一半吗?”
    聂小蛮摇头道:“这一半也只是一种香饵。我们哪里来的钱送给他们用?”
    景墨暗暗好笑。小蛮竟想全数吞没,可算得“如意算盘”打得太精了。但不知他的口胃怎样,到底吞得下吗?
    聂小蛮忽招呼卫朴过来,向他附耳说了几句。
    他又叫景墨道:“景墨,你身上有白手巾吗?”
    “那是我随身带的。有什么用?”
    “我们也许要出汗,当然用得着它。”
    “要出汗?我为——”
    “别多说了,我们走罢。”
    “就动身吗?但我还须上楼去拿一样最要紧的东西。”景墨说着就回身上楼。
    聂小蛮忽一把拉住景墨,说道:“你去拿什么?何必多费工夫?”
    景墨道:“我的火铳还没有拿。这东西不可不备。”
    聂小蛮仍拉住景墨不放,说道:“唉,这是用不着的,不要耽搁了。”
    景墨呆住了,大大地诧异,思忖这一次我们亲临贼窟怎么连防身的火铳都可以不备?
    聂小蛮见了景墨疑惑的状态,忙又道:“你别着急。我早给你预备好了。好了,现在我们快快走罢。”
    景墨和聂小蛮坐在往桃叶渡的小驴车上时,心中兀自念念不定。想到这一次上盗船上去,是成是败,是凶是吉,委实不能预料。但聂小蛮却镇静如常,似乎确有把握。他的目的,不但想白白地将俞全宝领回,却还希望拿住几个匪徒。景墨是一向佩服他的勇敢智慧的干才的,但此次小蛮这样过于大胆的冒险,景墨属实想不出他凭着什么很据。
    聂小蛮一边抽着铜烟锅里装好的烟,忽低声向景墨说:“景墨,你此番的一举一动,必须听我的指挥,决不可任意妄动。你须知妄动要弄坏大事的。”
    景墨点点头。
    聂小蛮又说:“少停如果得手,你不妨带了全宝先走。”
    景墨道:“你单独留在船上吗?—一难道真个打算捕盗不成?”
    聂小蛮微微点了点头,不再回答,只是默默地抽着烟。
    景墨又道:“你可知道这一班党徒的势力究竟怎样?”
    聂小蛮缓缓地答道:“大概很厉害罢。”
    “你想他们的党魁,可就是插天飞吗?”
    “我想不见得。若说他和党徒们有些关系,似乎更接近事实。”
    “我也但愿如此。否则便危险了。”
    聂小蛮忽又张口问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景墨答道:“别的莫说,插天飞是看过我们的,我们这样装扮,也许会被他看破。如果如此,不是不但全功尽弃,而且还有危险吗?”
    聂小蛮笑道:“景墨,你究竟太老实了。你想他如果有看破我们的本事,难道我们就没有抵抗的能力吗?现在你姑且振作些,切不可存什么畏缩的心理,反而露出了破绽——这里西瓜圃桥已过,驴车走的路将到尽端,你谨慎些罢。”
    两人到桃叶渡下了驴车,向南转折,进了一条细沙路。那里很是荒僻,既没住屋,又不见行人,只有苦力们的号子声和马匹的丁当声。还隐约可闻。两人走到滩边,见离滩边几百尺远的江心中,果然有一只小客船停泊着,但不知是不是就是那五福船。
    聂小蛮引着景墨沿滩走去。两人将到苜蓿园相近。小蛮突然住了脚步。
    他低声向景墨道:“你可曾见那只小轮上扯着的一面小旗吗?”
    那时两人越走越近,那只客船看得比先前更清楚些了。景墨果见船尾上扯着一面白旗,旗上绣着五只红色的蝙蝠,围做一圈。
    景墨应道:“大约就是这一只船了,”
    聂小蛮不答。他的面容突然庄凝起来,似乎有什么心事。
    他又附耳向景墨说道:“你可还记得‘怪别墅’一案?”
    景墨经他一说,忽然记得那一案中,就是说有一班从外埠来的匪徒,党名唤做“五福”,一向在长江一带活动。专门干那掳人勒赎的不法营生。他们到了金陵,要想把一个姓华的别墅,当做党人们的根据,那时却被聂小蛮破获机密,没有成功。现在这样,他们似乎卷土重来,要把客船做大本营了。
    景墨应道:“我记起来了。我还记得你说过,你曾经见过他们的党魁毛狮子。是吗?”
    聂小蛮点头不答。
    景墨又道:“那么你此番上船去,不怕他认识你吗?”
    聂小蛮道:“我们小心一些,也许不致如此。你别多说了。你看,那岸滩边泊着一只小舢板。”
    景墨果见有一只小舢板船,那摇船的人,立在后舱口,也正向景墨和小蛮望着。景墨顺势拍一拍手,那船夫立刻把船拢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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