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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陵虽然没有海大人,但是名震江南的聂小蛮啊。”
    经过这样的问答,那位聪明朋友,似乎已引起了一种好奇心,他怂恿着主人,把这离奇的算题,去交付给聂小蛮来处置。
    公子哥儿式的李道宾,无可无不可。于是,颜彬并不太抱希望地叫来家中管家,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吩咐去请聂小蛮。在颜彬的意思,以为那位聂小蛮大名鼎鼎经不会这样好请,更决无闲暇理会这种小事。但,出乎意料,聂小蛮居然让管家带话回说:“稍晚就来。”
    配药的回来了,由楚月伺候病人服下。主人与颜彬,紧张地期待着这事情的进展,佣仆们在楼下纷纷议论。
    静村十三号中的纷扰,这时候才刚刚开始,趁这空隙,应将主人的身世,简略介绍一下。
    隔夜的恐怖话剧,可以这样说:其原因,还是得说在好几十年之前。所以我们要发掘这故事的根源,应从李道宾的上代述起。
    从头开始讲的话,真教是小孩没娘,说来话长:李道宾的曾祖,江苏崇明人,官名同文,曾做过一任江苏省的盐道与同省的兵备道,他是孝宗朝许多官员中目光最远、抱负最大的其中之一。抗倭要地岑港要寨的炮台,就是他所督造。他还发明用糯米与三合土打在一起,建造炮台的台基,至今,用了最强烈的炸药,还是无法把它完全炸毁。在晚年,他曾出使过安南等西南诸夷国,他在高棉国留住得最久。在倭寇还没完全失控之前,他就曾经预言过数十年后倭人必将为祸东南的局南,可惜这样超前的观念不曾被时人理解,于是,他就告老还乡,专以带孙为事。
    这李同文,有一个肥矮的身材,乌黑的面庞,黑得发亮。他的颈项很短,粗看好像没有头颈似的,乡下人眼孔很小,因为他是这小岛上所产生的唯一的大官,当时对他很有种种离奇的传说。
    其一,他们说这李同文是天上的黑虎星下凡,有人亲见他在午睡之际,有一头黑虎,在他的书房里出现。这传说是相当唬人的。
    其二,当李同文从高棉国回来时,全崇明岛的人,都相信李家所藏的真珠宝贝,可以用量米的升斗来量。关于这后一个传说,不但乡人们是这样相信,连李家自己的家人也都这样相信。许多年来,子孙们对于宝石的光华,一直留着一种深刻的憧憬。可是,直到如今,李氏的子孙,还没有在他们祖先的遗筐里,找到一颗可以划琉璃的钻屑。
    李同文死时,已经六十一岁,那正是“蛮莫之争”的一年。当那痛心的败讯,传到那长江口的小岛上时,这可怜的老人,拍案大叫,当时就得了致命的急症。家人们围着他的卧榻,问他有无遗言,他已不能言语。他只把无力的手指,指着他自己的鼻子。又指着自己的耳朵,费力地从他麻木的舌尖上,挣出了一个“聋”字,这样一连好几次。最后,他又喃喃呼着“子丘”二字,子丘是他孙儿的名字,也就是李道宾的父亲。
    当时,家人们以为他的耳朵聋了,不能听出众人的问话,但是看他的神色显得非常焦灼,显见必有万分要紧的话,还没有说出。无可奈何,他们只得把一副纸笔,勉强塞进他那无力的手里,结果,他依然只写了一个“聋”字。因为手指颤抖,他把那仅仅的一个字,写得像符篆那样的潦草;并且,那龙耳两字,高得非常之远,非经仔细辨认,决不能知道这是一个什么字。
    最后,这可怜的老人,长叹了一声,掷笔而死,临终时,他的脸上仿佛留着一种遗憾,这表示他胸中还藏着一段严重的秘密,却被死神封锁住了,竟无法可以披露出来。
    这一秘密一直随着逝者,被埋葬在地层之下,经过了一个悠久的时间。直等我们这位最聪明的聂小蛮来了之后,终于才大白于世人之前。
    又过了一柱香的时间,聂小蛮的鞋底,已接触着静村十三号的阶石。这天,他是单独出马,并没有和他的老朋友景墨同来。
    踏上二层楼的卧室,许多道视线同时投掷到了他的身上,他们都感觉到,这位名震江南的第一神探聂小蛮,除了一双眼珠以外,状貌也无甚出奇:他的大领大袖袍太旧了,脚上的履也不很鲜亮。他的额上,清楚地显出光阴先生镂刻的浮雕;两鬓已露着几点白星,这显然是历来过度消耗脑细胞的成绩。
    调查开始了,主人先报告了隔夜离奇的经过。聂小蛮所提出的问句,是那样的多而且杂,他简直连李氏门中历代祖先的事迹,都问得一详二细。他听到主人的曾祖临终时的一番情形,似乎极感兴趣。
    接着,他又查问全屋的人数和居住的情形。他嘴里喃喃地自语:“侍女、老妈,三层楼,车夫、厨师,楼下。好一个舒服的小家庭!”
    大侦探的茶瘾很大,在思考的时候,他喜欢把双手交在胸前,然而也忘不了时不时端起茶水来喝,他对茶水似乎比较在意,可是却不曾出语评论。他不是在喝茶,实际上是在灌茶。有时他嘴里低低地,似乎轻轻地吐出一些没有人能听到的词语。
    一个特制品的脑筋,开动了发条。
    聂小蛮把主人所述的事变,默想了一遍。聂小蛮想:“无疑地,昨夜有一个人,闯进了这间卧室,企图用懵药,闷倒这床上的人,但不知道如何,这事却没有做成。这个闯进房来的人,有什么目的呢?盗窃吗?谋命吗?盗窃,妆台上有许多贵重的饰物,一件不少,那一定不是。害命,笑话!此人的手指,既接近了目的物,他当然不会想用懵药闷倒了人家再下毒手的。如此,来人的企图何在呢?”
    聂小蛮又想,据主妇慰兰所述:她是被第二次那只冰冷的手完全惊醒的。于此,可以知道一件事情,那就是,第一次的手,必与常人无异,所以她并不惊慌。进一步可以知道,昨夜进这卧室的,显然不止一人,而有两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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