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乞丐砸吧砸吧嘴,道:“我也是听说的。”
袁飞飞:“你听谁说的。”
小乞丐:“病癞子。”
袁飞飞知道这个病癞子,马半仙跟她来崎水城的第一日就见过他,马半仙同她说,这叫拜地鼠。
“飞丫头,你要知道每座城里都有阴暗的角落,这些角落里暗藏着无数的脏事,也暗藏着无数的秘密。像咱爷俩这样的人,想要混下去,就得往这些角落里钻。”
当时袁飞飞正聚精会神地啃野果,只胡乱地点了点头。
他们见病癞子的地方是在城郊乱坟岗,那味就不用多说了,袁飞飞看着病癞子——他真不愧对自己的名字,浑身长得全是流脓的大疙瘩,根本都瞧不清长相。
病癞子注意到袁飞飞的视线,他转过头,一双肿胀的眼睛盯着袁飞飞,咧开嘴。
病癞子牙很大,但没一颗长得规整,牙上又黑又黄,他还总不由自主地舔。
袁飞飞扯了扯嘴角。
病癞子的声音很低,也很沙哑,他看着袁飞飞,道:“小娘,你怕不怕我。”
袁飞飞:“叫什么娘!”
病癞子嘿嘿一笑,伸手想摸一摸她,马半仙拦住了他,他对袁飞飞道:“飞丫头,你先到一边去。”
袁飞飞听话地到一旁玩。
后来马半仙和病癞子说了什么她就不知道了。
袁飞飞想了想,对小乞丐道:“还知道啥,同我多说点。”
小乞丐蹲在地上,脏兮兮的手摆弄着面前的破碗,道:“我知道的不多,病老大嘴极紧的,那天他喝多了才同我们几个小的讲了一些城里的事。”
袁飞飞:“他当时咋说的。”
小乞丐斜眼看了他一眼,道:“记不住了。”
袁飞飞急道:“怎么记不住了呢!”
小乞丐赖巴巴地蹲在地上,“记不住就是记不住了。”
袁飞飞盯着他瞧了一会,忽然道:“你是怪我刚才打你了,是不是。”
小乞丐哼哼一声。
袁飞飞拉着他手腕,蹭一下站起来,“你跟我来。”
“干什么干什么!”小乞丐被她突如其来一拉扯,脚下不稳险些跪下去,袁飞飞往上使劲一提,给他拉了过来,“你跟我来!快点!”
在剩下几个乞丐的注视下,小乞丐被袁飞飞拉扯到一旁的角落里,袁飞飞探头看了一眼,发现那几个乞丐看不着了,这才把手松开。
小乞丐怒道:“你干什么!”
袁飞飞闷着头,偷偷从自己的怀里拿出个什么,握在手里。她抬头对小乞丐道:“你叫什么。”
小乞丐皱眉,道:“啥叫什么。”
袁飞飞:“笨!问你叫什么名字。”
小乞丐:“咱们哪有名字。”
袁飞飞朝外面努努嘴,道:“那他们都咋叫你。”
小乞丐:“哦,狗八。”
“狗八?”袁飞飞瞪大眼睛,“好奇怪的名字。”
狗八一撇嘴,“本来就是乱叫的。”
袁飞飞点点头,把手里的东西拿到狗八面前。狗八仔细一看,那是个蚂蚱形的糖块。
“唉?”狗八眼睛亮了些。
袁飞飞得意道:“想要不,田素坊的糖呢,闻闻香不香。”她特地将糖块往狗八面前送了送,狗八往前凑了一下,袁飞飞又把糖块拿了回来。
“怎么样,你把张平的事给我讲,我就把糖给你。”
狗八咽了咽口水。
田素坊是崎水城出名的酒楼,做糖糕独有一套,当然了,他们这些个乞儿也只是听说而已,现在闻着糖香,他自是什么都愿意说了。
不过狗八也不想这么被袁飞飞牵着鼻子走,他故作姿态地转了转头,道:“你、你从哪偷来的糖。”
袁飞飞怒道:“我偷你贼娘!这是我自个买的。”
狗八不屑道:“你哪来的钱。”
“嘿。”说到这,袁飞飞又得意了,“你管我哪来的钱,反正我就是有钱。”
狗八狐疑道:“你不是拿了哑——,拿了你家老爷的银子吧。”他瞪着眼睛,压低声音道,“你可别胡来,就算那张平人再好,你到底还是个奴才,要是让官家知道你偷主子的钱,那你可就完了!”
袁飞飞斥道:“我没拿他钱,这是我自己的!”
袁飞飞没说谎,这的确是她自己的钱。因为马半仙已经被人给葬了,所以袁飞飞卖身卖来的二两银子无处花费,今儿出来的时候她偷偷拿了几个铜板,买了零嘴吃。
“你到底要不要,不要我去问别人了!”
“要要要!”狗八见袁飞飞要走,连忙拉住她,把她手里的糖夺了过来。“给我,我给你讲就是了。”
袁飞飞蹲到墙角,“你可别诓我,要我知道了不饶你!”
狗八也蹲了下来:“不会诓你的。”他把糖放到嘴里,心满意足地眯起眼睛。
看他吃得那么香,袁飞飞也有些馋了,她不禁有些后悔起来。
“你知道屈家么?”还好狗八及时说了话,打断了袁飞飞想把糖抢回来的思绪。
“屈家?谁呀。”
狗八道:“那是崎水城的第一大户,宅子在城中。”
“我去过城中,也没见过什么大户啊。”袁飞飞道。
“你才来崎水城几天,知道什么。”狗八道,“你没见过正常,屈家大宅外面封了好些地,街上根本什么都看不到。你要想瞧屈家的宅子,得上高处才行。”狗八细数了几个地方,“像金楼啊,主城啊,对了还有田素坊也可以。但是得上到最高层才行。”
袁飞飞道:“这屈家跟张平有啥关系。”
狗八道:“你家老爷好像曾卷入过屈家的变故中”
“啥变故?”
狗八道:“具体什么变故我不清楚,反正病癞子是那么说的,他当时喝醉了,胡言了些城中富贵人家的丑事,只是随口提到了你家老爷。”
袁飞飞道:“还有呢?”
狗八摇摇头,“不知道了。”
袁飞飞怒道:“就这么几句话你就要骗我的糖!?”
狗八见她站起来了,怕她夺糖,心里一紧张,想赶忙把糖都咬碎吞下去。结果他吞得急了,碎糖划了嗓子,疼得眼泪都出来了。
他猫着腰,缩成了一团。袁飞飞的手打到他背上,摸到突出的一把骨头。
她一顿,松开了手。
“嘁,给你就给你了,我还能要回来怎地。”她拍拍狗八的肩,大方道:“你慢慢吃,呛死了我可不管。”
狗八转过头,看她不再想抢糖了,才放松下来。
袁飞飞道:“以后你要有什么城里的消息,通通告诉我。”
狗八抬头,看着站得笔直的袁飞飞,忽然道:“你、你叫啥呀。”
袁飞飞得意地一扬眉,“袁飞飞!”
她看着蹲在脚边的狗八,自己已经够瘦了,结果狗八比她还小上一圈,眼眶凹深,显得俩眼珠子极为突出。这样往上一翻,真跟狗似的。
袁飞飞瞧乐了。
“狗八,我说的你听见了没。”
狗八移开眼睛,小声道:“我凭啥告诉你。”
袁飞飞又要捶他,狗八一缩脖子,袁飞飞忍住了,她好声道:“你告诉我,以后有好处我也不会忘了你的。”
狗八低着头,闷闷的不知在想些什么。
袁飞飞不耐烦道:“怎么样呀。”
袁飞飞催来催去,狗八终于慢慢嗯了一声。袁飞飞高兴地一拍他的肩膀,“就这么定了,我走了!”
袁飞飞走得干干脆脆,狗八回到原处,小乞丐们马上凑了过来,你一句我一句说了起来。
“她拉你做啥了。”
“你都同她讲些什么?”
“喂……”
……
狗八心烦,把人一甩,道:“啥也没有!”
小乞丐们讪讪地蹲到一边,接着要饭。
袁飞飞赶在晚饭前回去,这一日她收货颇丰,虽然也没把事情弄明白,但至少知道了点张平的事情。
不过,他真的没舌头?
袁飞飞好奇心作祟,晚上吃饭的时候,有意无意地盯着张平的嘴看。
不过张平吃饭虽大口,但每次动作都很快,一张嘴,来不及看什么,直接送一口饭嚼起来。
后来张平察觉袁飞飞的异状,他停下筷子,看向她。
袁飞飞心一虚,马上转过眼扒饭。
张平沉默地看着她,不过最终也没有什么表示,只给她夹了一口菜。
饭后,吃得饱饱的袁飞飞伸了个懒腰。张平到床上,取来一个布包。
袁飞飞看着,道:“这是啥?”
张平把包裹打开,里面是几件新衣裳。
袁飞飞瞬间就跳了起来。
那衣裳那么小,肯定不是张平穿的,那就是给她的了。
“给我的!?”
张平点点头。
袁飞飞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她蹦蹦哒哒地叫唤道:“谢老爷大恩!”
张平听了她这乱七八糟地道谢,淡淡一笑。他把衣裳摊开,递给袁飞飞,示意她换上。
袁飞飞三两下就把旧衣裳脱了,看都不看扔到一旁,又把张平的新衣裳穿起来,欢快地转了几圈。
说实话,衣裳很普通,就是厚实的粗布衣裳,而且做得也有些大了,但是对袁飞飞来说,这简直就是龙袍了。
那天晚上,张平费了好些力气才让袁飞飞把衣裳脱下来睡觉。
自从袁飞飞来到这里,一直都是跟张平睡在一张床上。张平这院子虽然有三间房,不过一间房打铁用,另一间房则是火房,能住人的只有这一间而已。
不过好在张平这床很大,而袁飞飞又小得可怜,所以两个人睡一张床一点都不挤。
那晚,张平磨过铁后,回到房里准备睡觉。
他刚躺上床,就意识到袁飞飞没有睡着。他转过头,刚刚看见袁飞飞睁着眼睛看着自己。
张平给她拉了拉被子。
袁飞飞盯着躺下的张平,忽然道:“张平。”
张平在黑暗中微微侧过脸。
袁飞飞小声道:“我真是走了大运。”
能被你买下,我真是走了大运。
夜里的房间昏暗又沉静。
听了袁飞飞的话,张平探出手,轻轻地拍了拍袁飞飞。
被他的大手一拍,袁飞飞很快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