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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修定了一间上房,吩咐他交钱。
    客栈掌柜打量二人,笑着说道:“看郎君这般品貌,是来京考试的举人罢,郎君方才一进来,某便觉得蓬荜生辉啊。”
    唐修笑回:“得入贵宝地,是某之幸。”
    京城果然人杰地灵,连一个小客栈掌柜都这般文雅有礼。
    掌柜被他捧得开心了,笑眯眯道:“贵客若有需求,尽管吩咐伙计。”
    “多谢。”唐修拱手道,“在下和家仆行路匆匆,腹中饥饿,可否上些吃食?”
    “当然可以!”
    掌柜连忙吩咐伙计替他们搬运行礼入房,又吩咐厨房准备饭菜。
    客栈虽然破旧,但房间还算得上干净。
    片刻后,伙计端上膳食,言辞热情:“客官,您的饭菜来了,请慢用。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小的。”
    唐修从荷包掏出碎银,递给伙计,说道:“我初次入京,不懂京城风俗,不知道小兄弟能不能跟我说道说道,以免我不小心贻笑大方。”
    伙计大大方方接过碎银,笑嘻嘻道:“贵客您太客气了,只要您别嫌弃小人言辞粗鄙,小人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一旁小厮心道:就这还言辞粗鄙?
    京城果然藏龙卧虎啊,一个小小的伙计都这般文绉绉。
    这并不稀奇。
    京城乃天下英才汇聚之地,京城百姓耳濡目染之下,当然能说出几句文雅的话来。
    唐修道:“我之前看过《京城旬报》,报纸上登载过女官一事,朝廷当真有女官?”
    小厮暗自不解:少爷连女官叫什么都知道,怎么问这个问题?
    “是真的呀!”伙计一谈这个就兴奋起来,“我还远远见过一回呢!”
    女官本来就是个稀罕事儿,一直是京城百姓的谈资。
    他们倒不是抱着恶意,而是一种猎奇的心理,他们就想知道女官与寻常女子到底有什么不一样。
    唐修打量他的神情,便隐约猜出他的态度,心中暗松一口气,佯装感兴趣问:“你见过?见过哪位?”
    “见过尤侍郎!”伙计嘿嘿道,“长得可真好看!”
    “朝中只有尤侍郎一位女官?”
    伙计看他一眼,“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咱们靖平长公主就是财政部尚书啊,尤侍郎和唐侍郎都是她手下的大将!”
    “我只从报纸上看过,并不知详情。”唐修继续问,“不知那位唐侍郎又是如何样貌?年岁几何?祖籍何处?”
    伙计狐疑打量他,“你要干嘛?”
    “只是好奇。”唐修拱手道,“某姓唐,此次入京赶考,倒是想沾沾同姓之人的喜气,保佑自己考中。”
    伙计:“这样啊。不过这样的大官小人也不清楚,就听说两位侍郎都孑然一身,没有亲眷,祖籍更加不知。年岁嘛,应该是二十多岁吧。”
    “多谢。你去忙罢。”
    伙计离开之后,小厮好奇问:“少爷,您打听女官做什么?”
    唐修叹口气,他这小厮入府时,府中那件大事尚未发生,后来大家都绝口不提那事,小厮自然不知。
    “无事,就是好奇。”
    朝廷如今急需人才,楼喻对这次会试还挺看重的。
    去年加恩科的时候,因为重点放在男女同考上,他没有过多关注科举,只殿试的时候点了一甲,授了官职,其余统统交给吏部去了。
    今年是昭庆元年,这次会试的意义不一样。
    他需要挑选出真正的有志之士,培养愿意支持自己改革的新鲜血液。
    “陛下,杨相和范相求见。”
    楼喻头也没抬:“让他们进来。”
    二人入殿行礼,等楼喻批完手中奏疏,放下笔,范玉笙才开口。
    “陛下,殿试考题可出了?”
    楼喻道:“朕还没想好,范爱卿和杨先生有没有好的点子?”
    其实他有很多事想要问策的,但他的想法有些超出纲常,难免吓到那些考生,一时拿不定主意。
    范玉笙斟酌道:“陛下英明睿智,如今大盛并无内忧外患,若说朝廷最需要做的事情,便是让百姓安居乐业。”
    楼喻颔首,又问:“杨先生以为呢?”
    “回禀陛下,臣以为,范相所言有理,不过让百姓安居乐业,并非一蹴而就,这是一项长久的任务。”
    “那么,眼下最关键的任务是什么?”
    杨广怀道:“是陛下心中所想能否顺利推行。”
    楼喻一愣,旋即失笑:“你倒是大胆。”
    “臣妄自揣测上意,请陛下恕罪!”杨广怀立马跪地请罪。
    范玉笙:“……”
    杨相可真拼。
    其实,楼喻想做什么,他们这些庆州系官员如何不知?
    当年在庆州,陛下的各种举措之所以没有阻力,是因为庆州地方小,没有庞大的势力集团可以抗衡。
    然而,废除休妻制如今不过在庆州一州实行而已。
    现在的情况与当年不同。
    楼喻沉思片刻,问杨广怀:“如果朕没记错,先生十三岁便考中秀才了罢?”
    “是。”
    “朕当年初见先生,先生已二十出头,先生学识渊博,缘何止步秀才?”
    杨广怀洒脱笑道:“家贫,无以为继。”
    “若非机缘巧合,朝廷便错过先生这般大才了。”楼喻感叹一句,“不知天下还有多少学子因为家贫不得不放弃学习。”
    “陛下谬赞,臣当不得大才之称。”杨广怀道,“还是范相更加适合。”
    范玉笙:“……杨相莫要妄自菲薄,若非杨相为钱财所困,金榜题名绝非难事。”
    “哈哈哈,二位不必互捧了。”楼喻笑道,“杨先生亲身经历寒门学子读书之难,应当知晓,如先生这般因为读不起书而湮没的良才何其多,朕每每思之,深感遗憾。”
    范玉笙问:“陛下想以此为考题?”
    楼喻摇首:“非也,只是想和二位聊聊。虽前朝设科举制,已然为寒门提供入朝参政的机会,但真正能念得起书的又有几人?”
    “更何况,真正擅于钻研经史子集的不过凤毛麟角。尺有所短,寸有所长,每个人都有自己不同的天赋,若是只给学子提供一条道路,必定有许多学子在半路夭折。”
    范玉笙不解:“陛下的意思是?”
    “就拿工部举例。工部有多少官员,都是经过科举选拔跻身士族的?他们学的是经史子集,他们是否懂得机械原理?他们是否了解虞衡山泽之事?若是不懂,又如何指挥工部各项事宜?”
    范玉笙道:“工部承朝廷政令,启工匠做事,不论是建造修缮,抑或是虞衡山泽,皆有通晓这些事的匠人去做,工部官员即便不懂,也可传达政令。”
    楼喻直接问:“假设朕要修建一座馆阁,朕之要求只能传给吕尚书,若吕尚书不通建造之事,又不明白朕的要求到底为何,如何能够准确传达给工匠?二位知晓谣言是如何传播的罢?很多时候,政令一层一层传下去也会变味。朕要的是馆阁,结果工匠修了一处园林,该由谁担责?”
    “还有,建造材料如何挑选?材料的成本是多少?这些都是内行,一个外行人如何知晓?若底下人以次充好又该如何处置?”
    或许楼喻举的例子不够恰当,但他的意思范玉笙听明白了。
    无非是术业有专攻,让一个酸腐文人去指挥建造一事,确实难为人。
    “陛下是想改革科举制?”杨广怀问。
    楼喻道:“并非改革科举制。咱们如今的科举,考的是国学、算学、诗赋、律法和策论,这些都是最基本的。可否再设农科、工科等,让朝廷多一些合格的专业型人才?即便只习得皮毛,总比完全不懂却瞎指挥来得好。”
    “陛下是将三部招考方式与科举相结合?”范玉笙问。
    “这是朕的一个设想。”楼喻举例道,“比如孙测绘,其父是个秀才,擅测绘一道,但就因为无法再进一步,便不能为朝廷效力,岂不浪费人才?比如袁向道、霍煊,他们若是正经科考,还能为朝廷效力吗?”
    “恕臣愚钝,还请陛下明示。”
    楼喻终于说出他的目的。
    “朕想在京城建一所大学,还有图书馆。”
    范玉笙和杨广怀对视一眼。
    “何为大学?何为图书馆?”
    楼喻解释道:“大学就是传承知识之地,全国举人皆可入学,学期三年。图书馆就是藏书馆,馆中藏有各科典籍,供天下人免费阅览。”
    “这大学与寻常学院有何区别?”范玉笙问。
    “大学中有各门学科,学子入学时必须选择一门学科作为专业,国学等基础学科乃必修。必修和专业学分学满,便可毕业。毕业后再参加会试,获得做官资格。”
    如此一来,科举无需改动,又能培养相对专业的人才。
    那些举人的文化水平本就相对较高,再入学学习专业课程,届时便可培养出适合岗位的官员出来。
    杨广怀却问:“举人才能入学,那么陛下方才举例的如孙测绘父亲那般的秀才,又如何能进?”
    “特殊人才,可特殊对待。”楼喻回道,“具体章程之后再议。”
    范玉笙问:“陛下,入大学学习是否为强制?”
    “并非强制。”楼喻笑着摇首。
    范玉笙:“那学子为何要耗费三年时光呢?”
    “如果,大学里的夫子都是当世名士呢?或者,朝中官员偶尔去大学开展讲学呢?”
    那些举人寻常很难接触到这些大人物,如果进入大学便可见到这么多名士高官,何乐而不为?
    “更何况,只要学分学满便可毕业,三年只是为学子设置的底线,若三年还未能毕业,便做退学处理,且五年内不得参与科考。”
    如果连个专业课都拿不到学分,还能指望当个勤恳敬业的好官?
    两人都听明白了,皆认为此举可行。
    杨广怀道:“陛下圣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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