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心岚还是抱着女儿不停哭:“那怎么能一样,你去了军总医院,我能经常去看你,去了部队,我想看也看不见。”
作为军嫂,丈夫和儿子都是军人,她太清楚部队的规矩。任务一来,说走就走,往往一走就是几个月,了无音信,除了等只能等。她已经等了女儿二十年,好不容易等到女儿学成归来,她不想再和女儿分开。
听她哭得肝肠寸断,夏小初心里也不好受,回想了一下之后的训练计划,还有个极地高原实战演习,历时三个月。
“我保证,以后每三个月,至少回来一次。”夏小初的话一出口,夏鸿兵的眉头就蹙了起来。
夏小初赶紧向他眨眨眼睛,低头继续安抚怀里伤心痛哭的母亲:“而且,我可以向你保证,我的工作没有任何危险性。你想,部队里那么多人,怎么可能保护不了我一个。医院里都还有医患纠纷,也不是百分百安全的,是不是?”
夏小初抱着她絮絮叨叨的下个无数个保证,终于把人哄住,渐渐收了眼泪,抽抽噎噎地道:“说到做到,你不能糊弄妈妈。”
夏小初苦笑不得,都不知道谁才是妈妈,谁又是女儿。为了不再水漫金山,只能连连点头:“决对不糊弄,从小到大,我说过的话,什么时候不算数过?”
李心岚回想了一下,好像真没有。女儿小时候身体不好,很多时候都是安安静静的坐着看书,很少开口说话。不舒服了也只会皱着小眉头躺在床上睡觉,既不哭也不闹,安静的让人心疼。
终于安抚好妈妈,夏小初身上出了一层汗,衣服上还有她妈留下的眼泪鼻涕。
上楼洗澡换衣服,刚从浴室出来,就看见等在走廊里的人:“三哥,你刚才不是说要回事务所,怎么还没走?”
夏博鸣单手插在裤兜里,另一手扒拉了一下她的一头乱发:“嗯,就走。刚才苏阿姨打电话来,说明天要来上门道谢。你在机场遇到她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对三哥没什么好隐瞒的,把在机场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了一遍:“苏阿姨是有说要来家里,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三哥不用担心,苏阿姨看着人挺好的。”
夏博鸣直觉这件事没小妹想的这么简单,苏阿姨跟母亲的关系虽然不错,但却很少上门,这次小妹一回来,就迫不及待的上门,说是道谢,可怎么看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刚才在电话里,还把小妹夸了一遍又一遍,就差没夸出一朵花来。夏博鸣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但面上丝毫不显,摸摸小妹的头:“累了一天,快去休息吧。我先走了,明天回来给你带御封斋的点心。”
“好,三哥再见。开车注意安全。”夏小初送他到楼下,站在门口和他告别。
送走三哥,刚想回房,就看见她爸站在书房门口:“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夏小初回头看了眼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爷爷,见爷爷对她摆摆手,示意她放心,这才心肝颤颤的走进书房。
书房里,夏鸿兵坐在书桌后面,看着进来的女儿,指了下窗边的椅子:“坐。”
夏小初依言坐下,腰背挺直,双手放在膝盖上,一副乖乖听训的模样。
从小到大,她最怕的人就是她爸,感觉他什么事都知道,什么事都瞒不过他,比孙悟空还神通。长大后才知道,爸爸应该在她身边安排了保护的人,所以,她的一举一动,他都知道。
夏鸿兵看着女儿这副乖宝宝的模样,不禁揉了揉额角:“进入部队,一切听指挥。你怎么可以随便跟你妈下保证?万一做不到,你妈该有多难过?”
严肃着一张脸的宠妻狂魔,夏小初早就清楚自己爸是个什么样的人了:“我既然保证了,当然就能做到。天涯海角,我都会赶回来。”
夏鸿兵目光沉沉地盯着已经长大成人的女儿,半响后才开口:“记住你说的。”等女儿出去了,他才抬起双手搓了搓脸。自己的女儿,他怎么会不心疼,可是,除了她,没人能胜任那个位置。
书房门被推开,夏老首长走进来,坐到了夏小初刚才坐过的椅子上:“既然已经做了决定,就没什么好犹豫的。你自己的女儿,你自己还不清楚吗?她既然答应了,就一定会做到最好。”
在老父亲面前,夏鸿兵难得的露出了脆弱的一面,双手捂住脸,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哽咽:“只是觉得很对不起她们母女俩。”好不容易相聚,又要再次分开。妻子这么多年的期盼,他又怎么会不知道,如今却被他亲手打碎。
“家国两难全。这一点,你身为军人,应该很清楚。”此刻的夏老首长脸上没了之前面对夏小初时的慈爱,几十年的军旅生涯,早就将他的意志磨练的比钢铁还要坚硬。
唯一的孙女,他又怎么会不心疼?之前咋一听说儿子把孙女弄去了原始雨林,气得他想狠狠抽儿子一顿,但听了儿子的解释,也知道这是别无选择下的选择。
夏小初这一晚睡的特别好,一夜无梦到大天亮。一看时间,已经是早上八点半。起床洗漱,来到楼下,餐桌上摆放着丰富的早餐。
夏老首长提着浇花的水壶进来,看见她立马扬起慈爱的笑容:“起来啦,你妈和刘嫂去买菜了。早餐在桌上,快去吃吧。”
“爷爷吃过了没有?”夏小初坐到餐桌边,先盛了一碗白粥。吃了两个月的烤肉,还是清清淡淡的白粥最合胃口。
“吃了。”夏老首长放下水壶,拿起警卫员小枫一早送来的报纸,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哦,对了,今天中午有客人要来。”
夏小初咽下嘴里的粥:“我知道,三哥告诉我了。是苏阿姨,她去y市参加教育座谈会,昨天正好和我坐同一班机回来。她儿子来接的机……”
“他儿子,哪个儿子?”夏老首长放下报纸。
夏小初一脸懵:“不知道啊,苏阿姨有很多个儿子吗?我只听见苏阿姨叫他阿云。”
夏老首长老花镜下的眼睛一闪,重新拿起报纸,若无其事道:“那是她小儿子,上头还有两个。”
“哦。”夏小初眨眨眼,突然觉得爷爷有点奇怪。
第19章 意外电话
吃完早饭,夏小初陪爷爷在后院下棋。
葡萄架下,夏小初放下一颗黑棋,老神在在的看向对面盯着棋盘一脸沉思的爷爷。
夏老首长拧着眉头,半响后,从棋娄里抓出一颗白棋,犹豫不定的悬在棋盘上。
“下定离手,不可以悔棋哦。”夏小初笑的像个小狐狸。
夏老首长“啪”的一下把棋子放到棋盘上:“不就是多想了一会儿,谁悔棋了?”
“好好好,您老人家没悔棋。”夏小初抓起一颗黑棋,正准备放下去,突然又定住,看着爷爷挑挑眉:“真不用我让您?”
夏老首长虎目一瞪:“臭丫头,谁要你让了?别废话,快放!”
“那我放了啊。”夏小初两指夹着棋子,慢慢地往下放,眼睛却一直看着爷爷:“真的放了啊。”
夏老首长嘴上说着:“快放,快放!”眼睛却是紧张的盯着她的手。
夏小初心里好笑,她的棋艺是跟着师父学的,十岁的时候,爷爷就已经不是她的对手了。爷爷心里也清楚,但就是不服输,每次她回家,都要来找她下几盘,还非要让她执黑棋先走。
夏小初一子放下,瞬间围死了一大片白棋。手机铃声在这时候响起,夏老首长一拍扶手:“好,平手。今天就到这里,你打电话吧,我去给花浇浇水。”说着站起身,背着手进屋去了。
爷爷的套路她早就门清,所以,一点不觉得意外。电话铃响起的时候,她就预料到这个结果了。
对着爷爷的背影无奈地摇摇头,夏小初掏出手机,来电显示是她的大学同学张珂佳。五年不曾联系,突然打电话给她,夏小初直觉不会有什么好事。
张珂佳是她的大学同学兼同寝室室友,读的也是同一个专业。只是夏小初三年就修完了五年的学分,大三暑假去了国外留学。
因为要跟着师父出诊,她很少住校,基本上都是走读。三年下来,跟同寝室的室友并不是很熟。特别是这个张珂佳,明明不喜欢她,却非要装一副和她关系很好的样子,都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大二下学期,她接了一个得脑癌的六岁小患者。因为患者年纪太小,每次二十分钟的行针时间缩短到十分钟,原本每周两次的针灸,变成隔一天一次。这样一来,她每隔一天就要跟学校请一次假,去医院给患者针灸。
到了学期末,突然有人匿名举报她经常无辜旷课。
夏小初的高考分数高出重本线五十几分,京医大并不是全国最好的医科大学,会选择它是因为京医大的校长算是师父的半个徒弟,清楚她的情况。夏小初每次请假都是跳过班导和系主任,直接报给校长。特别是这个六岁的脑癌患者,原本就是校长介绍过来的。
这封匿名信恰恰就是送到了校长办公室,当天晚上,匿名信就摆到了她面前。没有落款署名,但夏小初却能一眼认出上面的字,正是和她同寝室的张珂佳。
最讽刺的是,她被系主任叫去校长办公室前,张珂佳还专门过来安慰她,摆出一副为她打抱不平的样子,话里话外都是她成绩好,请几天假又有什么关系。听在其他同学耳里,就是她仗着成绩好肆意旷课,不遵守学校规章制度。
学校自然不会因为这封举报信而处分她,但却也令她因为这件事在同学间的人缘下降。还传出她背后有后台,还行贿校领导之类的流言。
对于这些流言,夏小初并不是太在意,她每天上课出诊已经忙的要飞起,哪有时间和精力关心这些乱七八糟的事。
也不可以说完全没影响,这件事更让她坚定了要尽快修完学分出国留学的决心。大一大二时,她就有意识的跨级选课,而且一有时间就会去高年级旁听,特别是专业课。到学期末,校长特批,她可以参加高年级专业课考试,只要考试通过,就给予学分。
大三上学期,她修完了全部学分,下学期进入军区总医院实习。一边实习,一边写论文,六月论文答辩,七月拿到毕业证书,八月提上行李前往m国h大。
说实话,大学生活并没有给她留下太深的印象。五年不曾联系,突然收到张珂佳的电话,还真有点讶异。
电话接通,传来张珂佳一如既往的娇柔声音:“小初,听说你回国了。我给你打了好几次电话都打不通,以为你去了国外就把号码换了。问遍了同学,都没有人知道你的联络方式,也没人知道你家住在哪里,小初,你不会怪我吧?”
夏小初扯了一下唇角,都知道她回国了,又怎么会不知道她的联络方式?她的手机一卡两号,国内照样可以打,而她从来没收到过她的电话。再说,她去的是m国医学院排名第一的h大,当年申请的时候,很多同学都知道。真要找会找不到?
夏小初靠向椅背,抬头看着一串串垂挂下来的紫红色葡萄:“当然不会。当年走得急,没留下联络方式,又怎么能怪你。”
“太好了,小初,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会生我的气,毕竟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嘛。”张珂佳的声音听上去似乎真的很高兴:“小初,你什么时候回国的?现在是在京都吗?”
盯着葡萄越看越眼馋,夏小初干脆起身摘下一颗,在身上擦擦就放进嘴里,嗯,酸——怪不得没人吃。
这葡萄架是她去m国后才搭的,目的也不是为了吃葡萄,就是想着夏天能在葡萄架下纳凉、喝茶、看看书。
“嗯,回来两个月了。之前在y市,昨天才回京都。”夏小初端起水漱了漱口,冲淡口里的酸味。
“怎么去了y市?你现在在哪家医院工作,你家在京都,应该在京都的医院吧?我记得你当年实习是在军区总医院。”说到这里,张珂佳的声音带着隐忍的得意:“我现在就在军区总医院工作,赵哲轩也在这里。他当年学习就很厉害,现在已经是副主任医师了。”
工作三年,就已经升到副主任医师,确实很厉害。
所以,她今天打电话来究竟是为什么,炫耀她找了个好工作,还是吹嘘赵哲轩的厉害?
夏小初顺着她的意,把两人都夸了一遍,这才把自己的情况大致说了一下:“我暂时会在y市待一段时间,之后会去哪家医院还没定。”
张珂佳以为她在y市的哪家医院,颇有点不可置信道:“你家不是京都的吗?为什么会去y市?”
夏小初揉揉额头,很烦她的刨根问底:“家里人给安排的。还有什么事吗?”
她看不见电话那头的张珂佳听见她这话,鄙夷的撇了撇嘴,俨然已经把她的父母看成了没有本事的底层小市民。鄙夷过后却是窃喜,没家世,没好工作,拿什么和她争?一张永远都长不大的娃娃脸吗?没一点成熟女人的韵味,哪个男人会喜欢?
她也不想想,以夏小初的学历,需要靠家里给安排工作吗?
也许是心情好,再开口时,声音都是飞扬的:“明天晚上,京都同学有个聚会,你也来参加吧。大家这么久没见,都很想你……”
老掉牙的套路,刚想一口拒绝,突然听到电话那头说:“这次唐教授也会来,当年他就老在课上表扬你,说你是他见过最适合拿手术刀的人。”
唐教授,一个严谨又风趣的老头。夏小初的脸上终于露出真心实意的笑容:“好,你把时间地点发给我。”
挂掉电话,没一会儿,她被拉到一个名为“京都同学群”的w信群里。
突然有新成员进来,立刻有人跳出来问是谁。夏小初的w信头像是一只金翼青蝉,可见她对金翼青蝉爱的有多深沉。回国后她还没用过w信,w信名还是方便外国教授看的英文名。
夏小初把w信名改回中文名,这下不用张珂佳说,大家都知道她是谁了。
连着好几条信息进来,夏小初逐一看过,基本上都是问她这几年在国外的情况,也有人问她在哪家医院工作。群里有家在京都的本地同学,也有毕业后留在京都工作的同学,比如张珂佳和赵哲轩。
回复了几个同学的问题,张珂佳就把聚会的时间和地点发上来了。夏小初一看,诧异地挑了挑眉,这家休闲会所的名字,她昨天才听过,从苏阿姨小儿子的嘴里。
门口传来说话声,夏小初放下手机,探头一望,是她妈和刘嫂买菜回来了。夏小初快步出去,接过她妈手上的东西,刘嫂和小枫的手上也都拎满了东西:“怎么买了这么多?苏阿姨家要来很多人?”她还以为只有苏阿姨一个人呢。
“不,就你苏阿姨一个人过来。这么多东西都是买给你的。”李心岚示意女儿把东西放到餐桌上。
刘嫂在后面笑呵呵地道:“你妈看见什么都想买,就怕你在外面吃不饱,还说要做牛肉干和鱼松给你带去y市。”
刘嫂在夏家已经工作了二十几年,可以说是看着她长大的。刘嫂的子女都已经成家立业,最小的孙子也已经上中学了。原本该退休安享晚年。夏老首长和夏鸿兵也是这个意思,但刘嫂不愿意,说她还能动,等哪天动不了了,再搬去和儿子一起住。
夏老首长尊重她的意见,便让她留了下来。平时有什么重活累活都让小枫去干,刘嫂就煮一下早餐和午餐。午餐也只有她、夏老首长和小枫三个人吃,简单炒两个菜,或者煮碗面就行。
小枫是夏老首长的警卫员,白天黑夜都在家里。来到夏家的时候只有十九岁,新兵蛋子一个,七、八年过去,夏家人早就把他当成家里的一份子。
特别是李心岚,女儿常年不在身边,三个儿子又各有各忙,经常见不着面。反倒是小枫,每天都在家,相处多了,感情自然就处出来了。
小伙子长得不错,瘦高个,五官端正,就是皮肤黑了点,但男孩子黑点不打紧,反而更有男子气概。干活利索,就是性格腼腆内向了一点,不太爱说话。给他介绍了好几个女孩子,都被他闷葫芦性子给吓跑了。
李心岚甚至都怀疑,是不是夏家的风水有问题,怎么一个个的都找不到女朋友呢?大儿子三十二岁了还没娶上媳妇,下面两个二十五岁,一个整天泡在研究所里,一个就一心扑在事务所里。她去那个事务所看过,清一水的男人,哎呦,她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抱上孙子。
那是事务所刚成立的时候,如果她现在再去,就会看见好几个漂亮小姑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