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白日里热闹忙碌的国公府,终于恢复了平日里的安静。
齐易南抱着福崽在厅里晃悠,夏日里穿的薄, 福崽的小胳膊露在外头, 圆滚滚的小肉肉白嫩嫩的,时不时的小手抓一抓, 鼻子上的一道伤痕还是红红的,两只眼睛机灵的转着, 已经乖得很不哭不闹。
江宁洗漱过后出来, 长发柔和的散着, 走到齐易南身边, 看着他抱孩子的娴熟样子,笑笑:“前两日还听夫人嘀咕什么国公爷年轻的时候, 总嘴上说什么抱孙不抱儿的,说你小的时候他几乎都没有抱过,到了你这儿, 你倒是挺喜欢抱孩子的。”
他笑笑,俊逸的眉眼满是温和:“悠宁小的时候总是吃不胖, 一直都是瘦瘦小小的, 每次抱的时候我都怕力气大了弄伤她, 抱的时候也不多。到了福崽, 你看他长的这么胖, 看着就结实, 抱的时候不小心捏重了也没事, 反正他也不爱哭。”
江宁无奈一笑,看着福崽,剪短了指甲的指头轻轻的在孩子的肉脸上蹭了蹭, 问他:“夫人方才不是叫人来唤你,你该去了吧?”
齐易南点点头,将福崽放进江宁的怀里,又捏了捏小手,这才道:“不知何时回来,你不必等我。”
江宁嗯了一声,看着他出去,抱着福崽在原地怔了一会儿,才低头看着正在呆呼呼的福崽笑笑,“福崽,玩的真好啊,娘抱你去睡觉。”
主院,官年和疲惫无神的坐在那里,一旁的明乐给她揉着肩,见到齐易南来了,明乐转身去泡茶。
“父亲还没醒吗?”齐易南进门来坐下,看着母亲不太好的神情,问了一句。
“他今日高兴,喝的太多了,还不知什么时候能醒呢。”官年和说着,轻声叹气:“他醒了又如何,说起来也会是怪我当年考虑不周。”
当年,一开始她是想过,让素文做正室,可是国公爷不同意,说她性子太过幼稚任性,担不起主母之责。后来她也曾想过将素文嫁出去,可却发现了素文喜欢南儿,就思来想去做主让素文做了妾。如今多年过去,这孩子居然……她无奈的抚额叹气,头疼欲裂。
“素文能有今日,大部分是怪我平日太过宠惯她的缘故。这些年,她同她母亲早就不亲近了,乍然回去肯定是极其不习惯的。但有她母亲护着,将来她的日子也会顺利,只是我终究亏欠她颇多,原本给她攥着的私产,我打算再多加五万两银子,就当是未来给她的嫁妆吧。”
齐易南垂下眸子,沉吟片刻后:“禹州民风淳朴,物价也不高,母亲给的足够她安然一生,你心里其实不必这么难受的,她也不小了,心里想什么也不是你能左右的了。”
官年和心烦的靠在椅子里,很少见到这样疲惫无力摆在脸上的她,她沉默许久,摇了摇头:“那你呢,可想过以后?素文一走,你身边就只剩下江氏,姚氏两个妾室,正妻之位,打算空到何时呢?”
齐易南抬眸看着她,淡然一笑:“母亲,你应该也看出来了,我不是很善于平衡后宅。所以,正室,不打算娶了。”
官年和闻言,怔了一下,眼神轻颤了说:“正室不娶……你这是打算,将来找机会想要扶正江氏吗?”
“不可吗?”齐易南笑笑:“母亲,你喜欢福崽吧,那么好的孩子,好好教养肯定会不负所望,你就忍心福崽永远以庶子之名立身?”
提起福崽,官年和不免心中喜欢,眼神中也有了笑意:“福崽这个孩子啊,我是真喜欢,只是还太小了,看不出什么来。你的想法我也暂时不驳你,只等过两年再看吧。”
齐易南淡然一笑:“不急,还早呢。”
三日后,文和苑一切收拾完毕,随行人员也已经挑选出来,护卫,婆子丫头,一共四十多人。
院子里,官年和站在廊下,看着下人们将箱笼一样样的搬出去,昨日里堆了半个院子的东西已经只剩一小部分,她回头看了看失魂落魄坐在门口的应素文,叹口气上前去:“你心里不高兴,怪姑姑就是,只是路上一定要吃好睡好,有不舒服了一定要说出来,别苦了自个儿。”
应素文眼神茫然的看着她,过了片刻才道:“我都要走了,表哥也不来送送我吗?”
“他今早出门时我交代过的,他说了午时之前就能回来,会亲自送你出城的。”官年和说着,拉着应素文的手,“走进屋,该换衣裳了。”
应素文起身,转过身的那一刻,眼泪就又掉了下来,脚步顿时又定住了:“姑姑,我能不走吗……”
官年和闻言,心疼的搂住她肩膀,深吸口气:“留下没有意义了素文,你乖,这么些年,你娘也极想你的……”
劝着,哄着,应素文换了衣裳,大红色,端庄明艳,只是她眼睛红红的,也不愿意梳繁琐的发髻,只戴了两支金簪,略显简单。
“等回了禹州,和你娘,你弟妹,继父还有你继父那边的兄姐,都好好相处。说话前要想着点,别想什么说什么,知道吗?”
应素文点点头,没有力气开口说话,只看着窗外默默发呆。
半晌,东西已经尽数安置好,马车和随行人员都已经到位等待,齐易南也赶了回来,直接就在大门外。
官年和带着应素文出来,阳光耀眼,应素文还未走到门口就看见他的背影,想着这些年,看的最多的就是他的背影,心里更是酸涩。
齐易南见着她低头出来,不说话也不看他,直接就钻进了马车里,淡然一笑,看着官年和:“母亲,还有要交代的吗?”
官年和摇摇头,该说的都说了,以后的日子,就是她自己做主了,她也管不了,也看不到了,说再多也没意义了。
齐易南见此点头,马车准备行驶,他直接翻身上马,行在马车前面。
官年和眼看着马车要离开,眼睛逐渐酸涩,可下一刻就见那马车的窗帘被挑开,应素文通红的眼睛望过来,带着哭腔:“姑姑,保重!”
官年和一下湿了眼,挥着手:“你要好好的……”
收回手,应素文拿帕子擦着眼泪,纵然如今离开心有不甘,可这么多年的养育之恩,是她永生不能忘的。
马车渐渐行到了城外,宽阔的管道上,车队缓缓停了下来,齐易南骑着马到了马车边上,抬手敲了敲车架。
片刻后,应素文掀开了帘子,含泪的一双眼看着他,却不说话。
齐易南眼神中有歉意,话语温和:“到了禹州,多出去玩,别总闷在家里。”
应素文怔怔的看着他,喉咙酸痛的梗了梗,道:“表哥,原来总听姑姑说,姑父这个人啊,风流又薄情,不是个好男人。她总夸你不像姑父,你没学坏,是个宽厚又长情的人。其实不然,你根本就像极了姑父,你也薄情的很。”
齐易南不否认,他在有些地方的确无情了些,但,那都是必须的。
他淡然笑笑:“嗯,你说的都对。但我相信,将来有一天你一定会明白的。”
应素文眼神颤了颤,想开口,却没有,再一次看着他转过身,只留下一个背影,越来越远。
她目光再次模糊,他,真的好无情啊……
入夜,齐易南沐浴过后回来,江宁已经身形柔软的靠在床头,小福崽躺在她的心口位置,小嘴巴大大的打了个哈欠,目光里顿时水汪汪的。
齐易南坐在床边,伸出手来将福崽从江宁的身上抱起来,放在床里头,自己则转而将脑袋搁了上去,闭上眼的那一刻还不忘舒服的道一句:“真软……”
江宁一下笑了,抱着他的脑袋,低头亲亲他的额头,他却瞬间睁开眼,抬手就轻轻摩挲着她的唇,目光幽暗:“你故意的?”
他已经忍了很久了,久到他现在一靠近她就快要憋到爆掉,她再这么一勾,他更是煎熬。
江宁却推开他的手,目光带着些羞涩,“没有……就想碰碰你不行啊……”
“那你要负责。”他说着,转过头看着一旁眼睛滴溜溜看着他们的福崽,眉头一皱:“小子,你看什么?这是你能看的吗?”
福崽的小嘴张大了大,胖乎乎的小手开始往脸上抓,那副什么也听不懂的样子,可爱的要命。
江宁顿时推开身上的男人,将福崽抱在怀里:“福崽,今晚和娘一起睡行吗?”
“不行。”福崽不知所以,齐易南先开口了,双手伸出将福崽抱到他怀里,起身一边往外走,一边道:“他饿了。”
将孩子给了青云抱走,他回身来就关了门,屋子里的蜡烛他边走边吹,到了最后两盏时,他人已到了床边。
江宁已经笑着拉过被子盖住了身子,他按住那被角,眼眸紧缩:“床就这么大,你想往哪儿躲?”
“我没想躲啊,我就是困了……”
他却上床来,将被子掀开甩在一旁,抓住她的手将她压在了身下,一边摩挲着她的腰身,一边嗓音暗哑的低声道:“你这身子,近来好像越发软和了……”
江宁咬唇一笑,感觉他近在咫尺的呼吸,眼眸柔柔媚媚的:“我有点热……”
他一笑,低头吻她:“那我来帮你把衣裳脱了……”
江宁微微羞涩,迎身而上,她觉得现在幸福的有点不太真实,她急需做点什么,让自己清醒过来。
腰身被掐痛的那一刻,她清醒了些,可不过片刻,就被那久违的浪潮淹没,什么也都想不了了……
第89章 完结 夏日里天热,江宁胃口不是很好,……
夏日里天热, 江宁胃口不是很好,月子里养出来的一些肉,慢慢的瘦了下去, 身形恢复到了以前的状态。这让她松了口气, 没生之前一直害怕生产后变丑了可怎么办,现在好了, 不需要再担心这种东西。
福崽乖很好带,白日里江宁忙着处理家事的时候, 有乳母照看着也不用她费什么心思, 有时候官年和闲了下来, 还会将福崽抱过去在她那里呆一天。
国公爷也特别喜欢福崽, 只要福崽过去了,都会抱很久。
齐易南又忙了, 接了陛下给的外差去了外地,归期不定,只每月最少有三封书信回来, 字里行间,颇为念家。
时间一日日行着, 转眼炎夏已过, 初秋来临, 福崽已经将近五个多月了。
内室榻上, 江宁扶着福崽的后背, 看着圆呼呼的小胖子坐稳了后, 慢慢的松开手, 然不过片刻,小胖子的身子就歪倒了。
他正两只手抓着两只脚,就算是身子倒了过去, 手还没松开,只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看着江宁,小嘴啊啊的叫着,似乎在说:我都倒了,不扶我起来吗?
江宁和青云都要笑倒下了,无奈只能将福崽扶起来,抱在腿上:“这个小胖子,都五个月了,不会坐也不会翻身,照这样看怕是满了一岁也不一定会走路呢。”
青云拿着小布老虎塞进福崽的手里,看着福崽上去就咬住小老虎的耳朵,她笑着道:“小娘急什么,乳母不是说了,每个孩子都不一样,咱们顺其自然就好。”
江宁笑笑,抱起福崽,福崽就站在了她腿上,两只小肉手就上来她脸上招呼,一下子抓到了她的耳朵。她假装痛的叫了一声,福崽眨眨眼,却不松手,咯咯笑了起来。
江宁亲亲他的脸,看着长开的福崽有不少地方已经像他父亲了,眯眼一笑:“福崽,松手。”
福崽听了,小嘴啊啊两声,还真的松了手,转眼就搂住她脖子,然后江宁就感觉到,脑后的头发被他揪了。
“我头发又被他抓了。”
青云笑笑,将福崽抱了过去,拿着小铃铛逗他,一边看着到镜子前整理头发的江宁:“小娘,方才庆云来说,静心庵那边姚小娘递了消息出来,说一年之期已至,不知何时接她回来?”
江宁闻言,怔了怔,最近的日子过的太轻松,太安心了,她居然忘了姚氏该回来了……愣怔了片刻,她垂下眸子:“世子爷不在啊……这件事,我也不能做主,明日你去请示夫人吧。”
青云点头:“姚小娘回来了,估计是要伤心了,大小姐现在根本都不记得她了。”
江宁笑笑,伤心了才好,才会对那件事记忆深刻,才不敢在以后再做相似的事情,不过,她也的确不足为惧了。
几日后,梅姑亲自去接了姚氏回来,回来后,姚氏直接到主院请安。
江宁一早就带着福崽去了主院,姚氏回来的时候,她正带着悠宁和福崽在院子里玩,听见门口有动静的时候抬眸望过去。
一年不见,曾经那个圆润明丽的姚氏,已经消瘦憔悴,穿着一身宽松的绿色旧裙子,长发简单的用一根木簪簪着,一身的朴素样子,可想而知她在静心庵过的肯定不太好。
目光对撞的那一刻,姚氏疏离又小心的眼神颤了颤,看着江宁如今的一身华服,姣妍明艳的样子,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随即,她就看见了站在江宁身边的二岁多的女孩,女孩眨巴着一双明亮的大眼,好奇的看着她,她颤抖着唇,眼泪潸然而下,想要上前来的那一刻,只听见女孩清脆的问:“小娘,她是谁啊?”
姚氏的心,在那一刻撕裂的痛,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双手紧紧的揪在一起,果然,她的女儿,早就不记得她了……
江宁温柔笑笑,拉着悠宁的手,道:“悠宁,她不是别人,她是你的生母,你该问她叫娘的。”
悠宁虽然还小,但很聪明,很多事都懂了,闻言小脸上的眼神就变了,变得有些紧张抗拒,直接摇了摇头:“我不认识她,我不要叫她娘。”
姚氏闻言更是心痛如绞,想要上前来抱抱女儿,跟她仔细解释的时候,身后的梅姑缓缓道:“姚小娘,你这般样子最好还是不要太靠近大小姐了,不然吓到了大小姐,就不好了。”
一语惊醒梦中人,姚氏急忙低头看看自己,这一身狼狈的样子,的确是不好,便深吸口气擦擦眼泪,尽力的对着悠宁笑了笑。
悠宁却转头钻进江宁的怀里,不再看她。
这一幕,深深的刺痛了姚氏的眼睛,她的女儿,竟然跟那个女人,如此亲近吗?
梅姑提示姚氏继续走,路上还闲话聊道:“其实姚小娘在外修行的这一年时间,大小姐有两次生病,都是江小娘亲自照顾的。大小姐也很喜欢江小娘和小公子,日日都要亲近的,以后姚小娘就会知道了。”
姚氏心中如乱麻,待到了厅里,跪下问安过后,她回头看着院子里女儿小大人一样的坐在那里,抱着那个女人的孩子,她心中无比的难受。分离的这一年时光,她错过的,真的太多太多了……
两个月后,深秋,齐易南总算是回来了。
一去几个月,往来只有书信,对于心里挂念的人,他也羞于在书信上多表达什么,男人嘛,总要有几分的内敛。
可一回来,一见着,一靠近,那些什么自以为是的内敛沉稳自持,就都喂了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