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玩道:“再大的人情,能大的过老太太帮林姑父教养林姐姐?林姑父用小侄的事还报一回,林姐姐在那边的日子,也能好过些。”
贾玩虽在林府住了几日,但两人说话不过两次,且事情又多又急,是以竟直到此刻才第一次提到黛玉,林如海脸色微变,道:“玉儿在荣国府过得不好?”
贾玩道:“我因嗜睡的毛病,没能见着林姐姐,只是听家姐提及,老太太是很心疼林姐姐的,但她毕竟年纪大了,管家的二太太,却不怎么喜欢林姐姐。
“偏林姐姐心思又细,我走的时候,林姐姐不过去了几日,听说已哭了好几场,颇为自苦。”
林如海叹了口气,皱眉不语。
贾玩道:“要我说,姑父实不该假寒酸,我们那府里,上上下下皆是势利眼儿,若林姐姐去的时候,带上七1八个丫头,五1六个婆子,并一船的箱笼,哪里还会有人敢小看她?”
起码王夫人再没脸说什么“随手”取两个给黛玉裁衣裳。
“说的也是,”林如海道:“回头送你回京的时候,顺道也给她送些人去。”
他到底是男人,只想着那里是黛玉的外家,有贾母呵护,谅不会受什么委屈,黛玉是去长住的,人带多了反而失礼。却忘了那边府里的风气,贾玩是贾家的正经主子,嫡脉嫡子,宁国府之主贾珍的胞弟,尚且被人轻慢至此,黛玉一个客居之人,处境可想而知。
既做了决断,便不再多想,又问道:“你又怎么知道老夫是假寒酸,不是真寒酸?”
贾玩不满道:“林姑父是把我当小孩子哄呢!林家列侯世家,人丁单薄,且以诗书传家,开销不大,数代积累下来,家业岂能不丰?”
最重要的是,若林如海果然是穷光蛋一个,当时正如日中天的贾府,怎么会将贾敏嫁过来?
“再说了,即便林姑父身家不厚,姑母出嫁时,却是十里红妆的,只陪嫁的庄子店铺古董便有好些,林姑父家中人口简单,便是全换了银子吃喝,也一辈子花用不尽……怎么会连几个丫头婆子都用不起?”
连贾府里有头有脸的管事,家里都养上几个丫头小厮侍候,林家再窘迫,也不至窘迫到这般田地吧?
林如海看着贾玩:这哪里是什么八岁的孩子,压根就是个成了精的猴子吧?
便也不把他当成无知幼童,道:“你可知道,老夫的巡盐御史一职,乃是天下有数的肥差?”
贾玩点头,甭管哪个世界,只要沾了“专卖”二字,必是肥的不能再肥。
林如海道:“老夫被陛下派来调查盐课一事,被不知道多少双眼睛明里暗里盯着,便是无错也要寻出些错来攻讦……我坐在这肥缺上,便是自个儿的钱,又怎敢敞开了花?”
贾玩若有所思,道:“林姑父在江南如履薄冰,所以才将林姐姐送去京城,好免了后顾之忧?”
难怪贾府不过来两个三等婆子,林如海也将黛玉送去了京城。
林如海道:“虽不全是,却也确有此意。”
贾玩见林如海不愿多说,便不再多问,林如海又道:“你这嗜睡的毛病,是怎么一回事?”
这却是逼着贾玩说谎了,摇头道:“不清楚,听老太太说,少时给我请了许多大夫,什么样的说辞都有,只是开的药却没一个管用的。
“后来又请了和尚道士做法,有说我魂魄不全的,有说我后天有失的,又因我越吃药便越昏睡不醒,便有和尚说,我上一世得罪了药王菩萨,这是菩萨给的惩戒。
“老太太便信了这一出,替我在药王菩萨那里点了长明灯,年年供着香油,又让我每年药王菩萨诞辰时,去庙里烧香……”
若非如此,也不会好端端的被拐子捡了去……想起来便心酸。
林如海沉吟道:“先前你昏睡不醒,我也请了好几个大夫回府,施了针,用了药,却不顶事。
“我便想起一个无名道士,听说是个奇人,最擅长各种疑难杂症,只是行踪不定。我派人四处打听,倒是运气不错,在一处酒馆找着了他……他却是另一番说辞。”
贾玩早在刚醒的时候,就听下人纷纷说什么“道士”,想来就是他了,顿时来了兴趣——起码这位能料准了他什么时候醒不是?
林如海继续道:“你可知道家讲究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神还虚,待大成之后,便可炼虚合道,得返先天。
“那道士说你天赋异禀,竟与常人不同,出生时体内那股先天之气,竟不曾散去,反而日渐壮大。
“只是道家修炼,需循序渐进,厚积薄发,偏你一下子进了最后一重,少了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神还虚打造根基,那先天之气便成了无源之水,只能用自身的精气神去养,精力不济之下,自然会昏睡不醒。”
贾玩听得目瞪口呆,难得那道士胡说八道,竟也能自圆其说,且在“先天”两个字上,竟还对上了。
林如海道:“我原当他信口胡诌,不曾放在心上,却不想他竟料准了你醒来的时间,且越吃药昏睡越久这一条,连我也不知情,竟也被他说得分毫不差。”
贾玩道:“那他有没有说,这毛病该怎么治?”
反正他现在的身板儿,很经得起折腾,黑猫白猫瞎猫死猫,都请回来试试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