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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她的法子,”许编修吸了口气,又恨又怒:“她说我、我得从府里一路步行到城外,找到朱姬的坟给她磕十个头,且一路上还要大声叫嚷,承认自己是个衣冠禽兽……这个我怎么能够!”
    慕容凤枕挑眉:这个法子出乎他意料,不过,甚是有趣。
    大概是那十七算到了对于许编修这种道貌岸然的人来说,脸面是跟性命一样重要的东西,所以故意要他这么选,就是故意要他自己选择死路。
    何况许编修的为人,恐怕未必相信这法子真正有效,自然不会冒着自毁名誉跟前程的风险去做这种事。
    啧啧,真是个有意思的丫头,凤枕简直恨不得立刻一见。
    凤枕问道:“你说的朱姬,就是留歌坊的那个因为难产身亡的?”
    “是!”
    这种事不算绝密。
    慕容凤枕想查,不仅是留歌坊一个消息来源。
    这种惨事,尤其是在风尘地方,是传的很快的。
    许编修有贼心没有贼胆,用浓情蜜意勾引了朱姬,甚至骗光了朱姬的体己。
    他花言巧语地敷衍朱姬,说要纳她进府。
    朱姬信以为真,竟大意地有了身孕,正当她做着从良美梦的时候,谁知许编修早已经反悔,且不再相见。
    朱姬忧怒之下,终日以泪洗面,神智都有些不清醒了。
    终于导致了早产,但却因为难产而大出血身亡。
    如果不是鸣玉楼里被扎了针,对于许编修而言,这大概是一件早给扔在脑后的事情吧,毕竟他还要再找更新鲜的、继续去寻欢作乐。
    但是他想不到,竟会有人在意一个青楼女子的死活。
    最后,慕容凤枕想起一件事:“给十七拿走的荷包,是什么样的?”
    许编修想了想:“是、是个一鹭莲升花样的。”
    凤枕的眼前出现在侯府看到的、佩剑手中拿着的那个荷包样子。最后他说:“许大人,你也算是年纪不小,怎么不晓得逛青楼的规矩呢,骗人家身子也罢了,还闹出人命,唉,你不死谁死。”
    第12章 衣冠禽兽
    侯府。
    内堂之中,白太素看着面前的两样东西。
    一鹭莲升的荷包,来历不明的男人之物,不足为奇。
    另一个缎包,比巴掌略长些,原先是卷在一起仿佛一个长条状,但此刻已经给打开,露出了见包裹着的东西。
    那是形形色色的,大概有十几根针,有粗有细,有短有长,看着有点像是裁缝们随身所带的针线包,但却比那个高明的多。
    除了针外,还有三把极薄的锋利的小刀子,也是长短不一。
    当初从街上撞到金钗儿后,她身上便带了这两样东西。第一件倒也罢了,可第二件……
    刚才金钗儿说她可能是个大夫,可是白梼看着这些形状略有些古怪、看着甚至叫人心里森然生寒的物件,深深地怀疑这个说法。
    看了半天,他拈出了一根银针举起在眼前看了看。
    平心而论,这个东西若说是针灸用的,倒也不违和。
    但说金钗儿是大夫……
    白梼只觉着那简直比太阳打西边出来还荒谬。
    又过了两日,原先伺候金钗儿的吴大娘被从庄子里接了回来。
    在此之前,老太太已经跟金钗儿说过了,原来这吴大娘是之前她进府的时候就贴身带着的,算来还是金家的人,最老成忠心的。
    当初金钗儿走失之后,虽然屋子里别的丫头都遣散打发了,可是对于吴大娘,府内还是不敢怠慢的,本要安排她在后院养老,谁知吴嬷嬷主动要求去了庄子上,据说她也是因为金钗儿的失踪而过于伤感,所以不想留在府内触景伤情而已。
    不过,金钗儿自个儿都不记得还有个保姆嬷嬷,便也没放在心上。
    这日,老太太那边的人亲自领着吴大娘来见金钗儿。
    正金钗儿才把头上的纱布给揭了去,正在对着镜子看额头上的疤痕,回头就看到一个有点年纪的老嬷嬷,站在门口向着自己张望。
    这老嬷嬷半是迟疑的望了过来,四目相对,她先是一惊,继而仔仔细细上上下下地将金钗儿打量了一遍,这才流着泪上前跪倒:“小姐,您终于回来了。”
    金钗儿一愣,忙要将她扶起来,新燕已经先一步过去扶住了,又对金钗儿道:“这就是先前跟姑娘说过的吴大娘。”
    吴嬷嬷老泪纵横,抹着泪哽咽道:“我、我实在没想到临着闭眼前,还能再看到小姐。”
    她可看着虽有些年纪了,但腿脚还很利索,一身略有点旧但看着很整洁的青布衣裙,头发也梳的很齐整,看得出是个能干的人,而且面相也慈和。
    金钗儿打起精神安抚了老妈妈几句,吴嬷嬷虽一肚子的疑问,但路上已经知道她忘记了以前的事儿,只能先跟着新燕去住处先行安置。
    有了吴嬷嬷在,新燕倒是比先前更空闲了。一应伺候之类,吴嬷嬷帮着她操持,竟是一丝纰漏都没有。
    只是偶尔空下来的时候,吴大娘会忍不住感慨,不知金钗儿这四年到底去了哪里做了什么之类,有点像是老夫人的意思,怕她在外头吃了亏。
    新燕悄悄地劝说:“您老人家别念叨了,姑娘因为忘了过去的事儿,很是着急上火呢。就别再提了,何况如今人已经好端端回来了,看着也还算白白胖胖的,又何必再说别的呢?”
    吴嬷嬷这才忙道:“我看到小姐回来了,心里实在高兴就忘了别的了。金家只怕就这么一点子血脉了,要是真找不回来,我以后去了地下,也没脸去见我们老爷太太。”从此后果然收敛。
    这天,吴大娘伺候着金钗儿睡下,外头有小丫头来,道:“吴嬷嬷,太太那边叫你过去。拿些给姑娘的补药。”
    吴嬷嬷忙起身跟着小丫头到了慕容夫人的上房,入内行了礼。
    慕容夫人便问起金钗儿的情形。
    吴嬷嬷谨慎回道:“回太太,姑娘一切都好,今日还说不必要再吃药了呢。”
    慕容夫人点了点头,道:“这就罢了,老太太那边每天都催问呢。先前请了个高明的阴阳先生,算到九月,腊月都有好日子。按照老太太的心思,九月就要先办了,可这毕竟是大爷的亲事,不能马虎,到底需要筹备的时间,这才勉强到十二月初。若是金钗儿的身子无恙,才是妥当。”
    吴嬷嬷连连点头。
    慕容夫人说了这番话,却又瞥着吴嬷嬷道:“说来,你伺候了姑娘也有日子了,你觉着……金钗儿怎么样啊?”
    吴嬷嬷微微一震。她其实很明白慕容夫人的意思。
    其实当初把她从庄子里带回府的时候,慕容夫人的心腹暗中就叮嘱过她,叫她回来到金钗儿身边后,一定要格外留意,看看这位姑娘到底是不是当初走失的那一位。
    这会儿见夫人问起来,吴嬷嬷犹豫了一会儿,终于说道:“回太太的话,叫我看来,小姐、的确就是当年的小姐。”
    慕容夫人脸色一怔,有一点失望之色从面上闪过:“是吗?你确认无疑?”
    吴嬷嬷又停了片刻,才道:“毕竟,毕竟隔了四年,比先前确实有些不同,但是……细看的话,确实就是小姐。”
    慕容夫人便默不做声了。
    虽然曾得了张老夫人的教诲,但对慕容夫人而言,一个没有来头的儿媳妇,终究难以跟兵部尚书府的姑娘相提并论的。
    所以她主动提醒了老太太,说是当年跟着金钗儿进府的吴嬷嬷还在庄子上,倒是可以让她回来伺候着。
    实际上,她是想让吴嬷嬷暗中观察,分辨真假。
    倘若如今这个金钗儿不是当初走失的那个,那自然就不必让白梼跟她成亲了。
    可现在吴嬷嬷竟然说是,那这法子自然行不通了。
    夫人想了片刻,依旧面不改色说:“我也是为谨慎起见,免得弄错了惹人笑话,既然你认的不错,那自然很好。你回去也不必对任何人提起这件事,免得让金钗儿知道了心里不自在,知道吗?”
    嬷嬷急忙答应了,夫人叫人赏了她五百钱。
    吴大娘还不大敢收,慕容夫人身边的丫鬟便笑道:“叫你拿着就拿着,夫人是知道的,你的儿子媳妇等都还在庄子上,你多收点钱贴补他们难道不好?”
    吴大娘一震,只好张手把钱接了,磕了头,才又退了出去。
    正往外而行的时候,却碰巧府内大小姐回来,二姑娘三姑娘便簇拥着往这儿走。
    三人都看见了吴嬷嬷,其中三小姐白锦道:“原来这吴大娘真回来了。”
    二姑娘白蕙有些憨实,便道:“太太也是很为金钗儿妹妹操心啊,还巴巴地把这吴嬷嬷叫回来伺候着,竟还赏了她那么多钱。”
    白晓心中一转,微微冷笑。
    她毕竟是长女,是最了解夫人心意的。何况本来侯府可以跟尚书府联姻,因为这个,她的夫家也很高看她一眼,如今居然到手的鸭子飞了,连她也觉着无趣跟失望,何况是慕容夫人。
    何况这金钗儿过去的事情一概忘了,且有些性情大变的意思……
    因此夫人把吴大娘叫回来的原因,白晓稍微一想就明白了。
    她在心里默默地想:这个时候,自己倒是该为母亲分忧才是。
    就在侯府有暗潮涌动的时候,京城之中却又发生了一件几乎满城轰动的事。
    原来是翰林院的许编修,一直被传得了怪病、深藏在家里避不见人的许大人,竟然挺着个大肚子出了门。
    他从许府门口一路沿着大街往外而行,一边走且一边叫:“我许某人是衣冠禽兽!”
    原来这许编修到底是熬不过这怀胎而无法生出来的苦楚,有道是“好死不如赖活着”,在生死之间,脸面终于不那么重要了,所以最终决定不管真假还是试一试这法子。
    此事如此骇异惊奇,这引得几乎大半个城的百姓们夹道围观。
    自古以来有看过游街的,但多数都是些犯了罪的囚犯,如今看到一位当官的大人竟干这种事儿,百姓们如何不轰动?
    一时之间指指点点,议论的声音此起彼伏,尤其是围绕许大人这“衣冠禽兽”四字从何而起,不知是哪个知情人,说出了许编修对于朱姬始乱终弃,害的人一尸两命的事,百姓们这才如梦初醒,又看许编修的惨状,便觉着备不住是朱姬跟孩子的阴魂作祟,该有这种报应。
    一时之间各种辱骂之声四起,铺天盖地,差点让许编修半路倒毙。
    而在所有围观的人之中,自然也有留歌坊的众人。
    那些青楼女子们见状,一个个冷笑连连,觉着恶有恶报,甚是快意。
    尤其是薛红泪,她听说消息后,走到最高的三楼之上,低头望着地上那脚步蹒跚恍若是个怀胎十月女子般的许编修。
    她想起了当初朱姬还活着的时候所承受的那种种绝望跟苦楚。
    只是没想到,会真的有人替朱姬报了仇。
    盯着那道狼狈的身影看了半晌,薛红泪心中悲欣交集。
    她的眼圈发红,泪光闪烁,却终是一笑:“那个丫头真是……”
    “那个丫头真是了不得对吗?”有个声音接着说了下去。
    薛红泪眉头一皱,慢慢地转过头去。
    在她身后站着的,赫然正是慕容凤枕。
    慕容凤枕桃花眼闪烁,走近薛红泪身旁:“姐姐……认得那个十七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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