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香冉冉,空谷幽兰。
金吒放下茶盏:“昨儿便回了,今日才给母亲请安。”
哪吒手上把玩着茶杯:“哥,别笑话我了。”
“我哪里敢笑话你,越发的没边了。今儿才通报回府,昨日里从哪个墙头翻进来的?”
“······”
“玩物丧志。”
“哥我在西海什么都没找到。”
“你是没找到,还是不想找。”
“······”
金吒生的雌雄莫辨,脸上也是看不出什么情绪来。他大概会有些后悔,当初把人送到哪吒床上,生出了这些祸患。
那会子不知道那妖精这般能生事,也没成想哪吒真当个玩意儿宝贝了起来。
简直是胡闹。
惹人胡闹的妖精本尊,此刻才刚刚起床,梳洗完了去厨房找东西吃。
竟然撞见了送新鲜瓜果的卖菜婆婆。
这实在是有些新奇,小妖精第一回见着生人,也是贪恋新鲜瓜果,蹲在篮子边挑了许久。
那卖菜婆婆很是自夸了一番,掏出了几个又大又红的苹果,塞在她手里。
下人们也是习惯了她像个强盗一样扫荡小厨房,没拦着,她便喜滋滋地抱着战利品往回走。
咬苹果时更是出了件奇事,咬到了丝线,竟还带了张纸条出来。
小妖精人都傻了,她先是仔仔细细端详了苹果,这活儿做得也是巧妙。
而后又展开纸条瞧了一眼,上面鬼画符一样写了些字,和她平日里见叁哥哥写的又有很大的不同。可她偏偏认识一样。
唔,十六日酉时二刻,西南角门。
她把纸条吞了,又有些疑惑,为什么她会认得这鬼画符。
怎么会有人约她私会。
该不会,她私下做了什么对不住叁哥哥的事吧!
难不成,她真的有见不得人的小相公。
十六日还早,她又咬了一口苹果,正撞见了叁哥哥的眼睛。
她吓了一跳,也不知道叁哥哥什么时候进来的。
哪吒见她像只受惊的小鹿,一双滴溜溜圆的眼睛左右乱探,走过来揉了揉她的小脑袋:“吃苹果?”
“叁哥哥,你吓了我一跳。”
“怕什么?”
小妖精紧张地咽了一口口水:“我怕你打我屁股。”
哪吒忍不住笑了起来:“不喜欢吗?”
???谁会喜欢那个啊!!!
哪吒把人抱在怀里,轻轻拍了拍她的小屁股:“明明喜欢,还不好意思承认。”
???
好想把苹果怼到他嘴里。
“叁哥哥,吃苹果吗?”
“你削给我。”
小妖精没见过房里有果刀,准确地说她没见过房里有什么利器。
哪吒的手指轻轻一动,递了一柄精致的指尖刀给她,她看得有些呆了。
那把刀不过柳叶般大小,刀身不足叁寸,端的是精致,镶嵌了漂亮的宝石,倒像是什么装饰收藏的物件。
刀被递到她手里,她的手有点莫名其妙的轻颤。
倒像是很熟悉似的。
她接了那刀,从果盘里新择了一个又红又大的苹果,削给他。
她垂下头,专注地看着手里的苹果,长长的睫毛落下了一片阴影,小小的樱唇认真地抿着,下巴边是一缕自然滑落的发丝,带着慵懒俏皮的弧度。
她的手很白,手指纤细,拿苹果还有些拿不住,只能从中间托着,锋利的刀刃滑过,薄薄的苹果皮就落在了她的手腕边。
哪吒没多想吃水果,但他很想看她削苹果的样子。
这刀是她的,第一回要她那次,她指尖弹出刀,戳在他的锁骨下。
他夺了刀,抓了她的头发,迫使她仰着脸看着自己,身下一用力,狠狠贯穿了她。
撕心裂肺的嚎叫。
她当时的眼神,是绝望而深刻地恨着他。
如今她在用那柄刀,给他削苹果,温顺而天真。
当天晚上小妖精梦见了那把刀。
她又回到了逃命的那个夜晚。
慌乱中闪身翻进楼里。甫一落地,便就近翻滚到案几后面。
有人!
一柄柳叶刀从指尖探出,堪堪停在那人的喉管边。她的心口上也停着一支判官笔。
是那柄刀,被她牢牢的夹在指尖。
不知道为什么,梦里她看到那个人的脸,便停了手。
她根本不认识他啊。
双方戒意深重地停手,对方凄然一笑,先收了判官笔,让出一点身形,小她这才看到他身后还有一个孩子。
一双惊恐的眼睛望着她,满脸的泪痕被封了穴道,哭都哭不出来。额头上用朱砂点缀的喜庆“红脑脑”已经被抹花了。头上两只角,角上还缠着金钱线。看上去不过是五六岁小孩的模样。
是了,今日是家宴。
欢声笑语,金钱满地,明明是前一刻的事,却好像已经是上辈子。
眼泪在眼睛里打转,她很想大声呼救,叫叁哥哥来救她。可她不敢。她死死捏着手里的刀,企图寻求一点点慰藉。
风声中夹杂着轻微的响声,就像吹过一片林海,翻起的叶子簌簌。响在心头却是死亡的脚步声。
那人近乎恳求地看着她,是托孤之意。
她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涌出来。
咬着牙轻微一点头,那人便松了抓着孩子的手,那胖乎乎的手腕上一圈的殷红,竟是被攥出了一个印子。
手被交到了她手上。
她不放心,指尖柳叶刀一闪即逝,伸手在孩子身上再封了几道印,牢牢锁住,以免发出声音。
那人眼睛红着,也来不及说几句话,便转身冲向窗外。
风倏然而至,她躲在案几后面,听声音竟也分辨不出到底是几个人追了出去,不由得更加心慌意乱。只听到窗外锐器刺入血肉的声音,一声长啸被打断,卡在了喉咙里。
她抱起孩子从案几后窜出,往那些追兵来的方向逃去。
但这半声嘶吼,终于划破了夜晚的宁静。
一声轻笑,一支火尖枪从尸体上拔出。
藏不住了。
“啧,死之前还要出声示警。”
心脉早断了,撑到这个时候···
哪吒抬头看了眼刚跃出来的窗子,原来是要给别人争取时间。
“走,抓鱼去。“
瓮中捉鳖的游戏,最好玩。
梦是跳跃的,下一秒她就在密室里了。
密室很小,小得几乎转不开身。
她似乎在密室里呆了很久,呆到实在呆不下去了,她走了出去。
视角再次变化,她被扑在身下,她看不清那个人的脸,他很高,他力气很大,他一只手就把她托了起来,扯碎了她的裙子。
赤裸的双腿暴露在空气中,夜里有些冷,她实在抖得太厉害了,她在喊叁哥哥。
她叫得很大声,很吵的那种,震得她自己耳朵疼。她没想过自己会发出那样凄厉的声音,有些被自己吓到了。制住她的人似乎有些不耐烦,在她屁股上重重拍了一巴掌。
她的视线很模糊,脸上凉凉的都是泪水。
叁哥哥!
她绝望地喊着叁哥哥的名字。
最后孤注一掷地弹出指尖刀,插向他的心窝。
慌乱中她似乎插偏了。
那刀只插进去一点便被卡住了,他反手夺了刀,一只手按住了她,做了个挺身的动作。
太疼了。
那一瞬间她几乎昏死过去,似乎失去了意识,可又无比清醒地意识到,她还在这里。
她应该是在流血,从未被打开的隐秘处,剧烈的疼痛。
她很努力地抬头,看到了他刀刻般的下巴,凸起的喉结,还有锁骨下一道刀伤,正在冒血。
他很随意地用拇指捻过,把血迹抹在她的腰窝上:“小妖精,找死?”
下一秒那把刀贴在了她的颈侧,温热的刀锋上还沾着鲜血。
濒临死亡的恐惧让她从梦中惊醒,她发现自己在哭。
哪吒给她擦眼泪,轻轻吻了她的额头:“乖宝儿,别哭。”
她受了很大的委屈,扯着哪吒的寝衣,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蹭着他。
“我做噩梦了呜呜呜呜···”
“别怕,有我在呢。”
“都怪你!”
“怪我···”
“我怎么叫你,你都不来救我···”
“怪我···”
他轻轻抚摸她的长发,修长的手指摩挲着她的小脑袋,把人往脖颈间带得更紧些,她的额头紧紧贴住了他的脖子。
“都怪你···”
她笃定了这事都要怪他,小手不安分地去扒他的寝衣,摸他的皮肉。
他很暖,热乎乎的,让她特别喜欢。
贴着就会有很安心的感觉。
她已经不哭了,唇角还带着些娇嗔的笑意。
享受他无条件没原则的宠溺纵容。
那笑意僵在嘴角,她的手指在他锁骨下方摸到了凹凸不平的疤痕。
她的手仿佛触电一般,抖得厉害,却还在摸索。
一只手抓住了她的手腕,她几乎是从他身上弹了起来,又被他抓住没能逃离。
夜色已经很深了,可她看清了他的脸。
她慌乱的眼神瞟过他刀刻般的下巴,凸起的喉结,落在了他的肩膀上。
他的寝衣被她扯开,露出了好看的线条。锁骨下有一道伤疤,那是刀伤。
刀身不足叁寸,柳叶般轻巧的指尖刀,才能留下那样一处伤痕。
她的脑袋炸开了一眼,疼得眼前一黑,当即失去了意识。
哪吒伸手托着她,才没让她的脑袋撞到。
她睡着的样子也是极不安稳,似乎又陷入了什么恐怖的梦境。
她确实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她有一个一定要杀的人。
梦里,她想要陈塘关十万人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