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尊暗金色古铜香炉中飘出丝丝缕缕的烟,安神香的气息顿时充溢在整间屋内。
贵妃走后,皇帝也没了批奏折的心思,一时兴起,干脆作起画来。
皇帝微微躬身,手执双珠狼毫笔在质地细腻的宣纸上地泼洒着豪气云天。
大内总管一手拢起宽大的袖袍,一手轻捏描金徽墨在墨玉砚台上慢慢研磨着。
只见皇帝凝神,手腕一转,双珠狼毫笔轻轻勾勒,群山轮廓顿时跃然纸上。
大内总管见着,满脸堆笑称赞道,“皇上的御作真是雄奇壮丽!“
皇帝轻笑一声,“朕这才不过是描了几笔,你就瞧出来雄奇壮丽了?”
“奴才不仅瞧出来皇上御作的雄奇壮丽,奴才还瞧出来了皇上俾睨天下的豪情壮志!”大内总管放下手中的描金徽墨,从一旁的托盘中取过青花釉茶盏,双手恭敬地递出去,“依奴才看,就连真泰山都不及皇上笔下的万分之一!”
皇帝放下笔,接过茶盏饮下一口,捋着胡须斥责道,“王力,正事不见得,朕看你这马屁功夫倒是愈发长进了。”
这皇上语气是略带斥责,可是这脸上却是带有丝丝喜意,这大内总管跟随皇上多年,皇上的秉性如何,他心中可是明明白白的。
大内总管微微掩面,笑得皱纹横生,继续顺着皇上的话得寸进尺起来,“能跟在皇上面前伺候,是奴才几世才修来的福分,就算是拍拍皇上的马屁也是多少人羡慕不来的呢!”
“你啊你、真的是,“皇帝笑了起来,”有时候朕在想,你这嘴到底是什么做的?”
皇上笑了,这大内总管便跟着笑得更甚了,那三角眼都成了一条缝,如此笑容,也不知是真心的,还是皮笑肉不笑。
大内总管弓着身子,笑道,“奴才的嘴自是那戏班子变得,奴才上一世赶去投胎的时候,阎王爷曾对奴才说,为了能讨皇上开心,他特施法术让一众戏班子成了奴才的嘴。”
皇帝听罢,更是心情大好,哈哈大笑起来。
这王力,说起话来这般荒诞,还真像是那戏班子变的。
笑得差不多了,皇帝可不想继续听这些荒诞的话,“行了行了,闭上你的嘴,专心研墨。”
大内总管收住了那戏谑的嘴,颔首道,“奴才遵旨。”
皇帝再次提笔,书画起他心中的万般沟壑来。
一个太监敲了敲书房的门,“皇上,莫老将军求见。”
皇帝笔尖一提,画出最后一笔峰峦,“让他进来。”
书房门被打开,莫老将军走了进来。
不必皇帝吩咐,甚至都不用皇上眼神提示,大内总管有眼力见的退了下去,并关好了房门。
皇上和朝廷大臣商讨国事,可不是他一个大内总管有资格听的。
莫老将军撩开衣摆,跪了下去,“微臣拜见皇上。”
皇帝在墨玉砚台中蘸满墨汁,狼毫笔尖轻点几下,去掉多余的墨,继续提笔泼洒豪情,“莫爱卿不必多礼,赐座。”
“谢皇上。” 莫老将军又是一拜,起身后在一旁的金丝楠木椅上坐了下来。
皇帝虽赐了座,莫老将军是不敢靠在椅背上的,腰板挺直,身体前倾,只坐半座,这是对天家的尊重。
巍峨壮丽的群山已然成形,皇帝开始描绘青葱的密林,“ 今日是沐休,莫爱卿此时过来可是有什么重要的事?”
莫老将军拱了拱手,面色严肃,“皇上,微臣今日来不为国事,而是为了私事而来的。”
“哦?”皇帝的笔一顿,头却仍未抬起,“什么私事?”
莫老将军叹了口气,眉头紧锁,一脸愁容,从金丝楠木椅上起身,撩起衣摆又是一跪,“皇上,实不相瞒,小儿如今病重,急需一味皇家御用的草药为小儿治病。”
“莫家三郎病重?”一棵笔直的水杉还未画完,皇帝却停了下来,将双珠狼毫笔放于珊瑚笔枕上,抬起头,皱眉,“墨家三郎怎会突然之间就病重前几日朕让王力去传旨时不都还好好的吗 ”
“回皇上的话,昨夜鄙府进了刺客,小儿为护着我和她娘,被刺客刺伤。”
皇帝皱眉,脸上带着些严肃,“进了刺客?这刺客是何人?可抓到否?”
有刺客,这事可没那么简单。
皇帝很在意这刺客,莫诚是镇北大将军,是令匈奴人闻风丧胆的人物,同时也是常胜将军,在与周边几个国家战斗的时候很少有败仗,将他们震慑得服服帖帖的。
皇帝倒是不担心这刺客是匈奴派过来的,毕竟匈奴人不善谋权,他更担心的是,这刺客是周围几个国家派过来的奸细,一旦莫老将军遇刺身亡,他们就能趁机而入。
皇帝是越想越惊,大怒道,“这京兆府尹在干什么?!竟然让刺客混入了京城!”
“皇上息怒,这刺客和京兆府尹没有关系。”
皇帝没再说话,莫老将军盯着地面,看不到天家的圣颜,但他知道天家的神情必然不是很好。
皇帝怒气似是消了些,“莫三郎严重否可要朕派沈太医去给莫三郎瞧瞧”
莫老将军拜倒在地,“谢皇上恩典,微臣已经请大夫给小儿把过脉了。”
沈太医是太医署署长,医术自然高明,莫老将军也很想让沈太医医治莫司名,可那也得建立在莫司名身份安全的前提下才行。
莫老将军又磕了一个头,”小儿现在昏迷不醒,大夫说小儿失血严重,急需一味药,微臣此次前来就是想恳请皇上能赐给微臣这味药。”
“是何药?朕派人给莫爱卿送去。”
“回皇上,是一味名唤乌金草的药。”
“乌金草?”皇帝讶异。
又是乌金草?这可真是巧了,贵妃前脚刚来求这乌金草,莫爱卿后脚就来。皇帝暗自思忖,哪天得叫沈太医过来问问这乌金草有何作用,为何贵妃和莫爱卿都来求。
“莫爱卿,除了乌金草可还缺其他药?”
“回皇上,其余药都不缺,只差乌金草。”
皇帝皱眉,“莫爱卿,这乌金草不是朕不赐给你,而是太医署没有这味药。”
一瞬间好似五雷轰顶。
那一点希望被现实打破,莫老将军眼里顿时失去了光泽。
莫老将军现在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了,唯有皇上的那句话一直在心中盘旋,“太医署没有这味药。”
这句话好似一把钝刀,每在他耳畔回想一次就宛如他的心头肉被割了一次。
莫老将军又想起了昨日电闪雷鸣之间,照亮的那双清澈见底、无一丝恶意的眼睛。
皇帝这么多年来还是第一次见到莫老将军如此失魂落魄的样子,以往就算打了败仗,也不曾是这副模样,不知是不是错觉,皇帝觉得莫老将军眼里似有些晶莹。
“莫爱卿?”
不过一瞬,莫老将军收住了心中的情绪,恢复常态,跪拜在地,“皇上恕罪,微臣失态了。”
“无妨,莫爱卿。”
“莫爱卿,太医署虽没有乌金草,其余药材都是上乘的,莫爱卿还需什么药材,无须到朕面前传报,直接去太医署寻。”
莫老将军再次跪拜,“谢主隆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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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府
打开布包,一排长度大小不一的针在明亮的阳光下反射着金属特有的光,何大夫取出一根毫针,在一旁的蜡烛上烧制微红后放入早已准备好的水中冷却。
行至紫檀镂空大床前,卷起莫司名右手衣袖,找准穴位,一针直直刺入,如此在十余处穴位行针后方止。
何大夫收好了针,放回药箱中,拱了拱手,“莫夫人,在下虽为令郎行针,但令郎实在是虚弱的很,仍旧不可掉以轻心。”
“多谢何大夫。”莫夫人微微点头以示感谢,“何大夫可要留下来用过午膳再走?”
“谢夫人美意,”何大夫再次拱了拱手,“在下还要赶着回四妙堂,就不叨扰夫人了。”
何大夫有事,莫夫人也不强求,再次向何大夫道了声谢后就让人送何大夫出府。
刚让人送走了何大夫,青儿一溜烟就跑进房内,喘着气,“夫、夫人,老爷、老爷回来了!”
“莫护卫、青儿,这里就交给你们了。”莫夫人吩咐道,“莲蓉,随我去见老爷。”
“夫人放心,青儿会照顾好少爷的。”
莫夕也跟着点了点头。
青儿和莫夕虽然很很想跟去看看,毕竟有没有乌金草才最为关键,但夫人都吩咐下来了,青儿和莫夕也只好留了下来。
莫夫人说完转身离去,房内只剩下了二人和床上虚弱的莫司名,莫司名失血过多,如今又行针封住了血脉,让她原本就苍白的脸色更添上一层淡淡的青灰色。
莫夕心中害怕起来,颤抖地伸出手在鼻翼下方停留,感受到微弱的呼吸后才松了口气,这样的动作昨日夜里已不知做过多少次,可每每见着那毫无血色的脸,莫夕就忍不住的担心起来。虽然何大夫说过三日之内是一定保得住少爷的,但是唯有自己确定过后,莫夕才能放下心来。
......
大厅
莫夫人脚下生风,一刻也不停地向前院走去,还未踏进门槛,便询问道,“如何?”
莫老将军闻言转过身来,相比起莫夫人的焦急,他脸上倒是一点慌乱的神色也没有。
但是面上如何却也不能代表心中所想,莫老将军已经忘记他是如何从御书房回来的了。
直视那焦急的眼神,莫老将军轻轻摇了摇头。
莫夫人双腿忽然就没了力气,没了支撑,身子就急急往下掉。
一旁的莲蓉眼疾手快,伸出双手托住莫夫人,才没让夫人栽倒在地。
当莫老将军转过身来,看着他脸上神情的那一刻,莫夫人就知晓了结果,可她的心仍旧抱有一丝希望。但是摇头就像是压碎希望的最后一根稻草,心中想法得到确认的莫夫人只感觉天旋地转。
眼眶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悲伤的情绪,一滴、一缕,点点莹光顺着脸颊就滴落在地板之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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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边暮色半掩,街边灯笼高悬。
一男子行在青石路板上,引得行人纷纷注目,不是他衣着有多华丽或是样貌有多惊人,而是这人头上戴着一柄黑色丝纱帷帽。在北国戴帷帽的不少,可那大都是女子,一个男子这般戴着帷帽还真是罕见。
这男子当然注意到了行人异样的眼光,拉低帷帽,加快脚步向前走去。行至一处雕梁画栋,金碧辉煌的阁楼前止住了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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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晚了。
汉堡怪兽
2020.9.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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