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两辈子不甚爱饮酒,如今也起了心思,欲品传说中的独特味道。
左右一杯而已,不会出事。
那酒入口极轻。寻常酒液越是香浓越辛辣厚重,而这酒渡入口中,却极其绵软,有淡淡果香回甘余味,不似人工酿制,而是天地纯露汇于一壶之中。
她沾唇碰了碰,随即一饮而尽。
薛晏清道:“这酒名为‘美人醉’。味辛劲浓,入口绵软,后劲却大。夫人尝过一杯即可,切莫多饮伤身才是。”
虞莞这才后知后觉,何为“后劲极大”。原来那微甜酒香入喉之后露出原本面目,化作一股赤剌热意,从嗓子一路烧至心涧。
她被那辛辣后劲激出眼泪:“怎么这么辣?”
难怪薛晏清不好奇,只是沾唇碰了碰酒杯。想来他多半知道这酒劲浓,却不拦着自己。
美人醉,难怪以此为名。原来是看准了女子饮酒时嗜甜喜淡,所以才把烈酒用柔和外表包裹了,好哄人喝下去。
虞莞欲瞪一眼薛晏清,又怕失了分寸,只能低着头,闷声吃了暗亏。
只是,她再也不碰那银酒壶,连瞧也不瞧一眼。
薛晏清仿佛察觉了虞莞怨怪之意,默然片刻:见她对酒兴致勃勃不忍打扰,尝试之后又立刻提醒。无奈虞莞酒量实在……超乎预料,一口都有些受不住。
两人又用了些饭菜,便出了雅间。兀君早已结了帐,倚在马车上等着主人。
“是想继续逛还是回宫?”薛晏清察觉虞莞眉间倦色,问道。
从这里出发,几里外就是宫门,虞莞迟疑片刻:“回宫罢。”
——
虞府,祠堂。
虞芝兰已在这里跪了整整一日。
刚进祠堂被罚跪之时她满心怨怼,一边咒骂虞莞一边怨怪薛晏清不解风情。甚至,连罚她跪的爹娘,她也不是不恨。
跪得久些,磨平了时间的感知,膝盖上细细密密的疼痛就浮了上来。肚子中也饥肠辘辘,渐渐没了怨恨的力气。
祠堂中灰尘弥漫、暗无天日。只有她一人面对着祖先们的排位,檀木牌上镌刻的每一字都萦绕着死亡的阴翳,鬼气森森扑面而来。对视久了,只觉背后森凉无比。
一日过去,虞芝兰只求哪怕一个人出现,救她出这阴森小屋。
哪怕是个送菜的丫鬟也好……
她苦苦等待,终于在快要支持不住,意识模糊的时候,祠堂的侧门开了个小缝。
待看清来人是谁,虞芝兰灰败的双眸迸发出一阵剧烈光彩。
第16章 古董
待看清来人是谁,虞芝兰灰败的双眸迸发出一阵剧烈光彩。
“娘——”她欲起身,却体力不支,狠狠摔了个大马趴。
娘终于来了,是来救她出去的么,爹已经不生气了么?她和二殿下之事,是否还有转圜的余地?
想起薛晏清时,她又恼又慕,脸上神色变换不定。
赵英容拎着食篮子,看见形容狼狈、状似疯癫的女儿,着实吓了一大跳。
吓过之后,她心中不是心疼,而是后怕:女儿现在这个样子,若是告诉了她老爷的处置……赵英容有些不敢往下想。
“先吃些东西罢。”她掀开食篮子。
食篮子中摆着一壶清水,一碗鸡汤,一盅白粥并几样精巧小菜。
虞芝兰一瞧就猜到了:“娘,是不是爹同意你来看我的?是不是?”
赵英容苦涩道:“没错。”
虞芝兰顿时喜上眉梢:“爹果然还是心疼我的。”
她隐约知道自己似乎捅了大篓子,却不肯深想,只觉得爹娘凭往日情分,定会轻轻揭过。
她越想越得意……自己这么一闹,爹娘原谅了她,但是虞莞在宫中落不得好,以后定然举步维艰……
赵英容一句话却把她打入深渊:“儿啊,吃完了这顿,在家中安置几天准备出嫁罢。你爹已经帮你相好了人家。”
新郎是岭南布政司,虞芝兰嫁给人当续弦。
按照虞自己女儿的家世,配两湖布政司的嫡子都是绰绰有余。她这么一闹,脸面掉得连个庶女都比不上。只能匆匆嫁去蛮荒之地给人当填房。
来日拼夫家时,这个女儿该如何自处?
“嫁人?”虞芝兰喃喃道。“不可能的,我还未及笄,爹怎么可能让我嫁人呢?”
大户人家娶亲,都是慎之又慎、三书六礼一错不错的。她爹这么快定下一门亲事,定然不是什么正经人家。
虞芝兰急道:“娘,娘,你快去求求爹!我还小,我不想嫁人……”
赵英容听到“爹”字打了个激灵,她想起虞振惟疾言厉色威胁她“休妻再娶”的模样,咬咬牙别开了脸。
“你就认了吧,娘从自己体己里多出两担嫁妆,好给你添腰”
虞振惟随手翻出一本书,看了两行就感到心浮气躁。
一股无名之火梗在胸口,发泄不出。
这个赵英容,怎么管了这么多年家务,偏偏在虞莞身上,连出篓子?
这下他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大女儿在宫中遇困,二女儿只能草率出嫁。而他这一张老脸也被踩在地上,狠狠碾过几回了。
气血上涌之时,蓦地,他察觉出一丝异样。
先前他与赵英容商量得好好的,二女芝兰有了皇子妃之妹的名头,不愁嫁个好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