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才是第二次见面,但是他们之间却全没有一丝的陌生,就好像彼此之间已经相依为命了许多年。
“师父,你说我是你徒弟的转世,那我前世叫什么啊?和现在的我长的是不是一模一样?所以你才一眼就认出了我?”聊着聊着,林依依对她所谓的前世开始好奇起来。
沧海君的笑容忽然变得有些萧索,眼神之中隐隐有着几分悲伤之色。
他其实不想说这个话题的,因为每当想起,他都会又痛又悔。
不过,他也知道,他必须得告诉她,他得向她忏悔,让她知道他有多么的后悔。
“在你还是为师最疼爱的徒儿、还不曾转世之前,你叫赤松儿。与你现在的模样,只有五分相像。”
“叫赤松儿吗?怎么会是这么个名字啊,一点都不好听。而且居然和现在的我长的只有五分像?那也不是很像啊,师父你是怎么确定我就是那个赤松儿的?要知道这一路走来,我自己都遇到好几个长的跟我很像的人呢。”林依依忽然又开始怀疑起来。
“你转世多次,相貌自然会有所变化,但是你的灵魂本源却不会改变太多,哪怕你每一世都会忘记上一世的经历,但是有些感情,是会深刻到烙印在灵魂深处的,就比如为师能够一眼便认出你,你不是一样第一次见到为师,就已经认出了为师吗?你现在的言行举止都与赤松儿时一般无二,一样的没大没小,一样的懒散随意,一样的没有一点尊师重道的习惯,却也一样的信赖亲近为师。你自己难道没有感觉吗?”
林依依眨眨眼睛,明明这个天天都在扮嫩的老头子说了一大堆好像都是在骂她的话,但为什么她听着却偏偏有种想要流泪的感觉?
如果不是如沧海君所说,灵魂的深处早就被烙印了有关沧海君的感情,那种毫无条件的信任、依赖、亲近和濡慕,又要怎么解释她在看到沧海君的第一眼时所产生的那种感情?
至此,她再也不会怀疑自己就是赤松儿的转世了。
无所谓,反正她都已经穿越过一回了,现在再知道自己还是转世之身......那也不过是让她再多一丢丢惊讶罢了,反正她因此又多出一个亲人,一个似乎对她万分宠爱、且身份不凡到可以称得上是仙人的师父也是一件好事。
毕竟,她再也回不去了。
这似乎是一件非常了不起的事情呢,她林依依现在可就不是什么无处可去、一无所有的孤女了,她也是有靠山的人了,而且她这座靠山还非比寻常,用那些穿越小说里常用的一句话来说,她抱上了一条老粗老粗的金大腿!
林依依给沧海君的茶杯里添上水,嘻嘻笑道:“是啊,就是莫名的觉得你很亲切,在你面前我似乎可以说任何话、做任何事情,所以才会同意当你的徒弟啊。我现在对那个赤松儿一点记忆都没有,不过我已经相信自己就是那个赤松儿的转世了。所以师父啊,你可不可以和我讲讲那个赤松儿的故事?你该不会心里只记着赤松儿,而仅仅拿我这个转世当作一个替身来寄托哀思吧?那样的话,我就要伤心啦,我就要考虑考虑是反出师门,还是欺师灭祖了。”
她嘴巴里胡说八道着,似乎是在开着玩笑,但是她和沧海君却都知道,她并不愿沧海君沉迷于过去的哀伤与思念中。
既然现在我林依依才是你沧海君的徒弟,那么,你就把你所有的宠爱全都给我吧,就让赤松儿变成一个回忆,哪怕是再次谈论起她,也不会再引起你的哀痛与悔恨。
“你这个丫头啊......”
沧海君苦笑着摇头,似乎对眼前的少女有些无奈,不过之前那隐约的哀伤与痛悔,却在林依依这一番话之后奇迹般地消失不见了。
是啊,之所以痛悔,是因为失去了,可是现在,他又重新得到了,那么他应该做的,就不是沉迷于过去而走不出,而是珍惜眼前的失而复得,不会让旧事重演。
“好吧,为师就和你讲一讲赤松儿的故事吧。虽然,你现在没有一点她的经历与记忆,说是已经是和她毫不相干的另外一个人也无不可,但毕竟,你是她的转世之身,而且你与为师之间的缘份,也是来源于她,所以知道一些她的事情,也好,你也就能知道,为什么说,你我之间的师徒缘份,是上天注定的了。”
于是,林依依就听沧海君讲了一个名叫赤松儿的女孩儿的故事。
赤松儿,与她现在在这个世界上的身份一样,不知父母是何人,不知来历是何。她只是个孤女,是沧海君外出游历之时,于一棵赤松树下捡来的,于是沧海君就很随意地给她起名为赤松儿。
他最初并没想过要收养赤松儿,只不过当时如果不带她走,她就会死,一念善心,才会将她带走。
原本是想找个人家收养她的,但是一路之上,却都没有遇到合适的人家,不是家境贫穷,就是不愿收养,毕竟,女孩子是赔钱货,很多百姓连自家的女儿都养不活,更何况是这种无亲无故的女婴?
几天之后,沧海君仍然没能找到可以收养赤松儿的人家,反而因为几天来亲自照顾这个可怜的女婴,渐渐产生了感情,他已经舍不得再将赤松儿送人了。
于是他便将赤松儿带在身边教养,情同父女。
那时的沧海君正是刚刚得了仙家传承,学习、修行、研究差不多是他生活中最重要的事情了,而赤松儿的存在,便是他枯燥生活中的唯一调剂。
随着赤松儿的长大,沧海君也开始研究起所有方士们都在追寻的长生之道来。
沧海君所得的传承,是非常完善且高级的传承,所以他的研究很快便取得了许多成果,但却在炼制不死药上遇到了瓶颈,无论他想出了多少方法,尝试过多少次,就是无法炼制出典籍中所记载的不死药来。
在无数次的失败之后,沧海君变得越来越暴燥,越来越偏激。
他甚至开始怀疑那炼制不死药的丹方有误,于是把精力又转向了推算正确的药方上来。
他观星卜卦,最后得出了一个结论:想要成功炼制出不死药,必须在炼丹的最后一步,以童男童女入炉祭丹,才能炼制出不死药来。
于是有一天,沧海君抓了一个女童,打算采用这个方法来炼药。只是在最关键的时候,赤松儿却闯进了他的炼丹室,阻止了他要将那女童丢入炼丹炉的行为。
那时的沧海君已是走火入魔,他坚信自己的推算无错,所以不论赤松儿如何哀求,都不为所动。
最后,赤松儿没办法了,她自己跳进了炼丹炉里,只求沧海君成功炼出不死药,然后放了那个被吓坏了的女童。
亲眼目睹自己亲手养大宠爱若亲女的徒儿跳入炼丹炉,疯魔中的沧海君才终于惊醒。
不死药终于炼成了,然而他却失去了他最重要的人。
他痛悔不已,却已于事无补,从此后,他再也没有炼制过不死药,因为他知道,他再也不可能炼制出不死药了。
林依依听得有些呆愣,她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故事,她的前世,那个名叫赤松儿的女孩,会是那样善良而又勇敢的一个女孩。
“呼......”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林依依终于有些理解沧海君为什么在见到她后就要收她为徒,并且说她注定是他的徒弟了。
她有些奇怪地看着沧海君,没有想到他以前为了炼制不死药居然会那样的疯狂,疯狂到要以活人炼药。
沧海君似乎猜出了她的想法,道:“你是不是觉得为师以人炼药不对?”
“肯定不对啊,那多么的残忍?”
“可是你知道吗?像我们这些方外之士,所追寻的最高大道,便是长生不老?其实不止是我们,就算是红尘凡世中,想要长生不老的人也比比皆是,而这些人还与我们不同。我们是为了道,为了有更长的时间来求道、问道,得道。而那些凡俗之人,却是为了享受。富贵、荣华、权利,所拥有的越多,就越怕失去。他们可以去争、去抢,去用许多办法增加自己所拥有的这些东西,防备自己失去这一切,但他们唯一不能阻挡的,是死亡。所以,在追求长生的人眼中,只有自己的性命才是性命,其他人的性命,什么都不是。”
林依依想起了自己穿越之前,如果不是有人想要更换心脏,自己就不会被绑架,也就不会为了逃走而穿越。
沧海君说的没错,对于那些想要活的更久一些的人来说,除了他们自己的命,别人的命,真的什么都不是。
“那......你炼出了不死药,已经吃了吗?”
她不知道自己是出于什么心理才问出这个问题的,但是她知道自己不想听到什么样的答案。
沧海君淡淡地看着她,忽然笑了:“为师怎么会吃,那不是不死药,那是赤松儿啊。为师虽然求道之心甚坚,但却仍然无法让为师吞下以为师最疼爱的徒儿炼制成的丹药啊。”
林依依也笑了。
她很开心,沧海君终于没有让她失望。
他或许残忍过,或许也无情过,但是对她,不,是对赤松儿,却永远不会无情。
“师父,你既然已经有了长生之术,为什么还非要炼那什么不死药呢?”这是林依依所想不通的。
“为了得道成仙啊。所谓长生之术,不过是以功法吐纳之术,再辅以膳食灵药调理,让人的身体延缓衰老,达到长生的目的。但是就算是延缓的时间再长,也终有一天会衰老,会死亡。但是不死药就不同了,它能起死人肉白骨,能使人不老不死,但是为什么会这样?这其中的道理又在哪里?我们追求长生,其实最终的目的不就是为了能够不死么?也只有不老不死之人,才有资格称之为仙人。否则,哪怕是活个几百岁,到底还是会变成黄土一抔,又如何能称的上是仙人?”
好吧,林依依接受这个说法,虽然她并不觉得当个仙人有什么好的。
她只是觉得,以这样的方式成仙,那么那个仙人恐怕称之为魔更为恰当一些吧?幸好沧海君悬崖勒马,没有再错下去。
她忽然就有些担心起来。
还记得当初徐巿在和她谈论海外仙岛之时,那种对长生之术、对不死药的渴求与坚定,似乎与沧海君当初对不死药的痴迷相类,再想想沧海君住在这里后,那些闻风而动前来求见的方士们,他们肯定对这不死药的炼制方法非常感兴趣。
她虽然觉得沧海君不会将这个炼制方法告诉别人,但万一呢?万一有人用其他方式知道了这个方法呢?要知道秦始皇最出名的还有一件事,那就是派遣方士去海外求不死药。
想到这里,她猛然间睁大了双眼,徐巿!方士徐巿!
那个传说中带着五百童男童女去海外求药的人?
当初,听到这个传说的故事时,她就很奇怪,为什么求药需要那么多的童男童女呢?
难道海外仙山上的仙人们有什么奇怪的爱好?
如今听到沧海君讲述了不死药的炼制方法后,她才明白过来,如果徐巿所知道的炼制不死药的方法就是沧海君所用的这个,那么需要那么多童男童女就一点都不奇怪了,因为他们都不是人了,而仅仅只是一味药材,一种原料,考虑到失败几率,当然要多准备一些了。
想到这种可能,林依依寒毛都起来了。
“师父,这种炼丹之法太过残忍,不是正道,千万不能让其他方士知道了啊,尤其是一个叫徐巿的家伙,你一定不能告诉他,否则他们为了炼制不死药,肯定会有许多小孩子会遭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