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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夜谢砺彻底落败,他却没半分喜悦。
    皆因痛惜罢了。
    身在高位,手握重权,他的尊贵威仪仅逊于九五之尊,令人艳羡。而荣华背后,却是兄长与亲叔叔的暗算谋害。
    以至骨肉至亲,反目成仇。
    好在,他并不是真的孤家寡人。
    阿嫣原打算今日歇着调养,这会儿反倒动了心思,握住谢珽的手,盈盈起身,“外头的事既已尘埃落定,想必贾公和陆恪都能料理好。夫君打算何时让二叔离开呢?”
    “半个月之后。”
    谢珽同她走出屋门,瞧着天高云阔,风朗气晴,不自觉往高台上走去,顺便同她商量行程——
    “二叔手里管着不少事情,总得交代清楚才能放他离开。他麾下带过不少武将,也有忠心耿耿的,不能让这些人心生误会,须安定军心。”
    “我今年从未巡边,过阵子亲自将他押去安顿,顺道查一遍边防。南边局势渐乱,北梁若得知消息,怕是会蠢蠢欲动。这种时候,边防要格外用心。”
    秋风猎猎卷起衣袍,他抬步登楼。
    阿嫣携手在旁,提裙而上。
    从前,谢珽从不跟她提这些事情,大约觉得她年少无知、又终将离去,除了起居之事,公务上从不向她透露。阿嫣若想知道,多半得靠猜、靠试探,甚至有一段时日,还小心翼翼的避着,生怕越过了内宅的线,令他心生不悦。
    如今却是愈来愈敞亮了。
    亦无不再如最初版生疏隔阂,彼此敛藏。
    这信任于她而言,如水中的舟楫。
    从漂泊无定的浮木,到可以立足的竹筏,到飘摇风雨里蔽身的小船,再到如今的庞然福船。
    让她身在其中,踏实而心安。
    甘愿与他破浪而出,驶往未知的前路。
    阿嫣锦衣粲然,底下妃色的长裙摇漾生姿,登高与他并肩眺望时,身上稚弱敛尽,添了几分王妃应有的沉静。
    她扶着柳丝轻曳的朱栏,目光落到照月堂的方向,“郑家出事后祖母身子总不大好,这几日得表妹陪伴,才好转了些。这事若骤然说了,恐怕她承受不住,届时若出岔子,未免让夫君分心。不若我跟母亲慢慢透露,她心里慢慢有了数,便能撑住些。”
    这便是为他分担内宅的事了。
    谢珽点点头,“二婶在大哥的事上出过力,也曾包藏祸心,须与他同去受罚。谢瑾还在边塞守城,这几年很少回家,玿儿又还小,不宜受牵连。剩下个谢淑……”
    “堂妹那边我会多去陪伴。”
    阿嫣侧身靠在栏杆上,未拢紧的碎发在秋风里轻曳,语气有几分笃定,“别瞧她眼神儿不行,也不像表妹那么会讨人喜欢,其实心里透亮着呢,藏而不露罢了。我平素不忙,何况还有母亲照料,谢奕多去做个伴儿,夫君尽可放心。”
    “倒是夫君,”她把玩着谢珽的手指,眼角眉梢尽是温柔,“你今日得空么?”
    “怎么?”
    “你只说得不得空嘛!”甜软的声音不无撒娇,那双清澈的眸子望过来,藏了几分期待。
    亦轻易勾起了谢珽的好奇。
    肩挑节度使的重担,他若真想给自己找事儿做,一天到晚扎在书房里都行。从军中事务,到政事赋税,千头万绪的事情多着呢。更何况,前阵子郑刺史离开,如今谢砺出事,军政里两员干将都有调动,牵扯甚广,事儿也不少。
    但这些也不是十万火急。
    河东政事清明,麾下数座州府的刺史都是千挑万选的,一个郑元语倒下去,等着接任的不在少数。加之刺史之下,司马、参军等人皆各司其职,新的官员调来,很快能上手。至于谢砺的事,贾恂和陆恪自会料理,不急在这一时半刻。
    秋高气爽,隐患拔除,夫妻俩皆难得清闲。
    他忽而躬身凑近,脑海里浮起红销账里她白日衣衫尽的模样,唇边亦挑起笑意,“你想做什么?”
    暧昧的语气,不无暗示。
    阿嫣哪能猜不出他的那点心思?
    耳梢泛红,她横了他一眼。
    “整天都想什么呢!曾姑姑说月事里身子弱,最该静养的,可别再折腾人了。不过……”阿嫣唇角翘起,见谢珽饶有兴致,想必能抽出空暇,遂道:“若夫君得空,我倒能陪夫君偷浮生半日之闲,解个闷儿。若没空,就算了!”
    柔软的眼波儿,被横了都是享受。
    谢珽直起身,“行啊,今天任你差遣。”
    “跟我来!”阿嫣莞尔,拉着他下了楼台走出春波苑,径直往揖峰轩而去。
    ……
    揖峰轩仍静静矗立在假山旁。
    池中游鱼自在嬉戏,搅弄得水波荡漾,门前的空地上每日都扫得干干净净,虚掩的门扇里面幽凉如旧。
    窗户蒙着,木架间颇为昏暗。
    阿嫣已是这里的常客,在谢珽征战陇右时,曾在这里消磨无数时光,将他搜罗的泥塑挨个看遍。哪怕闭上眼睛,都能说出哪样物件在那个位置,甚至比偶尔踏足的谢珽还要熟悉。
    今日她却不是来欣赏的。
    而是想捏泥。
    实在是谢珽太过忙碌,半年时光一晃而过,停留在府里的时日却屈指可数。即便在府里,也有诸事缠身。
    这会儿掩上门,却已无人搅扰。
    阿嫣喜欢捏出有趣奇巧的小动物来摆设把玩,却对和泥这事儿避之不及。早先谢珽留给她的泥几乎用尽,嬷嬷和玉露她们的力道有限,和的泥比谢珽差远了。
    这会儿好容易逮着她,便毫不客气的支使,“夫君先和泥吧,我去寻点儿茶水。”
    “这是抓我当苦力?”。
    “不乐意啊?不是你说任凭驱使的吗?”阿嫣黛眉微扬,发髻间珠钗轻摇时,活生生一副志得意满的狐狸模样。
    谢珽无奈,“那你给我泡茶。”
    “我让孙嬷嬷准备。”
    “你来。”谢珽一撩衣袍,端正坐在案前,两只手腕的袖口卷起时,立时有了玩泥的架势。鉴于阿嫣的假公济私,他也摆出了无赖模样,将眉梢微挑,道:“孙嬷嬷是个粗人,我想喝你冲的。听徐太傅说,插花、焚香、泡茶这些事你都很擅长。”
    他还没见识过,却很期待。
    谢珽回眸觑着她,一副喝不到好茶就不给她和泥玩的架势。
    阿嫣暗恨,“徐家祖父怎么连这些都跟你说。”
    嘴里小声念叨着,轻快的脚步却已出了揖峰轩,到书房里找孙嬷嬷准备东西。
    很快,东西就搬了进来。
    京城里泡茶、品茶,向来求个高雅脱俗,从茶叶、茶汤、茶具,到冲茶的环境、心境、衣裳,无不讲究。
    王府里的物件自是没得挑。
    就是这满桌的泥巴,不太合王孙公子所求的清雅,夫妻相悦的闲趣亦与高雅相去甚远。
    但有谢珽在,便能有别样的趣味。
    煮水、温具、置茶、冲泡,阿嫣做起来驾轻就熟,亦乐在其中。
    谢珽端坐和泥,目光在她身上流连。
    她是真的长大了,不止身量渐而修长,姿色玲珑丰盈,黛眉娇目之间亦添了妩媚的情致。此刻屋中昏暗而安静,她闲居家中梳了慵懒的堕马髻,锦衣之外搭了条披帛,耳畔嫣红的滴珠轻摇,专注冲茶时,瑰姿玉色,婉转动人。
    末了,纤秀的指尖挑了茶杯,笑吟吟送到他面前。
    腕间珊瑚褪去,她的手腕细弱白皙。
    纤袅的身姿摇曳走到跟前,抹胸勾勒出曼丽弧线,衬得腰肢格外纤细。
    谢珽没碰茶杯,反而搂住她的腰,勾进怀里。
    “喂我。”他低声说。
    第92章 反撩   她能不能谋杀亲夫?
    门扇半掩, 有风悄然钻进来。
    阿嫣被搂着贴过去,从谢珽的目光中觉出一丝缱绻,而那低醇的声音落入耳中, 亦如蛊惑。
    她果真将茶杯凑到了他的唇边。
    薄胎细瓷, 里头茶色清透。
    淡淡的香味落在鼻端,他的视线在阿嫣眉眼间逡巡, 就着阿嫣的手将半杯茶啜入口中。
    阿嫣动作稍顿,“味道如何?”
    “很好喝。”谢珽是个沙场杀伐的人, 从不以文人雅客自居, 也不太会说那些精妙的品评之词。但这杯茶滋味确乎独特, 哪怕阿嫣选的是喝惯的茶叶, 就连水都是极寻常的井水,经她的手细心泡出来送到唇边, 却添了别样的风情。似恰到好处,似回味无穷。
    尤其是美人在怀,秀色可餐。
    谢珽右手上还染着泥巴, 尚未清洗,干净的左手扣在她腰间, 隔着薄裳轻捏, 只觉触手柔软纤弱。那双深不见底的眸中, 也添了几许调戏的意味。
    阿嫣轻笑了笑。
    旁人焚香品茗是为去除妄念, 清心洗尘。
    谢珽倒好, 平白喝出旖念来了。
    不过, 她原也是想哄他高兴, 在这方独属于夫妻俩的天地里,将外头的烦恼暂时抛却的。既要欢喜,自然不必清心寡欲。
    遂将剩下半杯凑过去, 让他又尝了一回,身子软软倾靠过去,顺势坐在他腿上,眉眼间更添婉媚,笑吟吟觑他。
    “妾身这杯茶,夫君喝得可还满意?”
    极软的语气,有点勾人。
    谢珽的唇边挑起笑,将腰肢扣得更紧,“满意得很。这样心灵手巧的小美人,真该绑在身上,走到哪儿带到哪儿,每日泡茶给我。”
    “那可不行呢。”阿嫣蹙眉。
    谢珽捏捏她的脸,“怎么不行?”
    “妾身素来身娇体弱,怕是熬不住奔波劳苦。不若给夫君唱个曲儿,就放了妾身吧?”阿嫣靠在他身上,全然一副娇怯模样,不忘勾着他脖颈撒娇,“妾身可从不给人唱曲儿的。”
    她不止会弹一手好箜篌 ,还会唱曲子?
    这把软软的嗓音,想必极为悦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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