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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双喜甫一进院子,就喜笑颜开的打着扇子喊允淑, 奈奈晾晒药草,听见声儿过来迎人,领着双喜往凉亭这边来。
    允淑躺在亭子里乘凉,小榻上摞着两本书,正看的是《本草纲目》。
    双喜在她跟前坐下来,拿她的书,笑“昨儿你可是跟掌印大人说我受委屈的事儿了?”
    她撑头,老实道:“嗯,他本说这是房围之事叫我不要管的,那怎么能成呢?你同我的关系,我是不能看着你委屈的。”
    双喜抿唇,“允淑,你真好,不枉咱们认识一场。你放心吧,今儿你帮了我,回头要是有用我的地方,什么都不在话下的。”
    她笑,“那我可记着的,咱们说过,苟富贵勿相忘,你往后发达了,可得记着我的好处。”
    两个人这边没说上什么话呢,廷牧急匆匆来,到跟前给允淑打个千儿,又给双喜揖礼,道:“哎哟双喜大姑,您怎么还不回呢?文大人跟咱们掌印在一处就是个生吞蜈蚣,百爪挠心的。奴才瞅着这会子话都说不好了,再说下去,得丢官罢职。”
    双喜一惊,“这怎么话儿说的?他不是来府上道谢的么?平日里人是有些傻,可也不至于道谢说得罪人的话儿的呀。”她起身,急匆匆地就走,回头道:“允淑,我且先过去瞧瞧,你先躺着罢。”
    双喜火烧火燎的走了,允淑问廷牧,“这是怎么了?文裴倾说了不称他意的话儿了?”
    廷牧摇头,“那倒是没有,可文大人在盐务司是个闲官,他八成忘了这茬,跟主子商量裁撤清闲官吏呢。”
    允淑默一阵儿,“这人是有些傻哈?”
    廷牧撮着手点头,“是。”突然想起来儿他还得赶紧回去伺候着,忙打个千儿,急急跑了。
    奈奈把药草晾完回来,往地上一坐,喝两大口清茶,琢磨道,“主子,奴婢瞧着这嫁了人,日子都过的不怎么爽快,您往后嫁人么?若是嫁人,得嫁谁呀?掌印大人叫您住在这儿,也不说给您个名分的,这样不清不楚也不是个事儿罢?”
    她着实叫奈奈给问着了,默了一阵儿,嗑着瓜子回,“你瞧,双喜的夫君委实是个好夫君哩,大监大人一说,立时就心回意转,对双喜好的不得了。就算不出嫁,日子过得也有不顺心的时候,我想过了,他对我顶好的,我自然也愿意同他好,不过这人不管怎么过日子,都得有底气才是,我同二姐姐就没有这份底气,若不是待罪之身,二姐姐又怎么只能跟着沈大人做个外室?没有母家撑腰,即便沈大人对她再好,也是会患得患失啊。”她笑笑,“我得为了以后过得顺心,现在就谋划着,光有财是没用的,我爹爹也有很多财产,后来被抄家,就什么也没有了,且容我慢慢琢磨琢磨罢。”
    奈奈赞同的点头,“若不然,主子你女扮男装,考个功名呢?你看人戏文里唱的女驸马也是女儿身不照样考个状元郎。”
    她拾起医书来,奇道:“你怎的突然变聪明起来了?这真是个好办法。新官家即位,立时就开了恩科,我考不得个状元郎,博个探花郎也成的。”她说罢,立时有个奔头,叫奈奈去备乡试会试殿试所用的一干典籍。
    奈奈听话,办事儿也利落,没一炷香的功夫,带着小厮搬来一大箱子典籍。
    她说好奈奈,这真是帮了我大忙。
    看起书来她就有些忘乎所以,旁人唤她也是充耳不闻,直等身边站着的人把她整个儿搬到怀里,才恍然抬眼,揉揉有些发酸的眼睛,道:“你何时来的?”
    冯玄畅被她冷落了许久,心里不畅快,低着头缠弄她芊芊十指,“来了好大一会子,同你说话你也不搭理我,榆木疙瘩一样杵在这里,什么书这样好看?比我还好看的?”
    她低头翻翻书页,回他,“是《中庸》。”
    “你读四书五经?”他从她手里拿过厚厚的书本,好奇。
    “嗯。”允淑笑笑,“左右也是要养腿伤,太过闲暇了,拿来打发打发时间。”
    他瞧着她,若有所思。
    这些日子他忙,都没能好好陪她,不是夜里不归,就是白天见不到人,原来她一个人在府上,会觉得闲暇,看来忙完这阵子,他得跟官家告假好好陪她些日子。
    “盐务司整治的差不多了,寿王余党也削官的削官,罢职的罢职,你若在府上无趣,我给你叫云韶府的舞姬来跳舞给你看?”
    允淑忙摇头。
    一寸光阴一寸金,眼见着秋试在即,她哪有功夫看什么歌舞?白白耽误时间。
    “我也不喜歌舞。再说,云韶府的人都是伺候官家的,你用不是逾矩了么?我看看书罢,俗话说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读书好,读书使我神采飞扬尽得开心颜。”
    他说好,想看就看吧,又问她,“寿王妃自缢了,这事儿你可知道?”
    她唏嘘,“她同寿王爷到底是夫妻情深罢,虽然寿王爷这个人不忠不孝,又宠妾,可到底对寿王妃也算得是情深义重的,你查办了盐务司,她哥哥和父亲的仕途也断了,往后没了指望,倒不如以此作结。”
    他揽她腰,下巴抵在她肩膀子上,柔柔的,“你觉得,寿王爷这样,对寿王妃就算是情深义重了?我父亲一生未纳妾室,我祖父一生亦如是,再往上数,至曾祖父,曾曾祖都不曾纳过妾,我们冯家历来是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这才当的起情深义重四个字。”
    她给他呵的有些痒痒,躲到一边避开他在她腰上不老实的手,“能做到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有几个?大行皇帝三宫六院,宠莲弋夫人冷落皇后,底下的官员们有样学样,谁家里头后院还不是一堆妾室的风头盖过正室去?我在寿王府待的这几年算是看透了,妾室想尽办法争宠,但凡撼动不了正室的地位的,就算是男人有良心了,着实不能对他有更多的要求。”
    “你倒是想的开。”他把她重又捞回来,试着跟她商量,“我同官家请旨,许你继续留在司礼监做事,等你腿养好了,就回吧,眼下朝廷还不稳当,再过阵子,局势平顺后,我就求官家赐婚,让你做我名正言顺的大娘子。”
    允淑觉得这样不太好,她是寿王的庶妃,不同于刚回长安那会儿,给高伴伴做对食儿是偷偷摸摸的,暗地里的事儿搬不上台面,也没几个人知道,不怕谣言蜚语,同寿王那是入了玉谍,在皇室有记档的,就算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窝在堤园好几年不见人,也是有她这个人的名分,总几个知道她的,往后要是拿出来大作文章中伤,怕是对他不好。
    “这事儿你容我再想想的,我还没有准备,好不容易从宫里头出来,实在不想再回去做事,你就让我在府上做阵子米象罢。”她觑他一眼,十分没骨气的缠上来,“求你了。”
    他叫她缠的心里头乱颤,差点把持不住,某个不可言说的地方起了些反应,忙松开她跳起来抓了桌上的凉水猛灌两口。
    怪他,这是能惹不能撑了,还不是时候呢,这事儿若捅出来,得是个大篓子,兜不住。
    “都依你,这司礼监还是我说了算的,你既不愿就算了。”他的脸涨得有些发红,竭力掩饰着,“这会子暑气上来了,热的慌,我去冲个凉,你歇着,看书吧。”
    他匆匆忙,不似平常沉稳,寥寥草草的走了。
    允淑看看方才不经意扫过他中单的手尖,问守在外头的奈奈,“方才我触到大监大人的中单,他是不是患了隐疾?怎么有块儿硬硬的肉疙瘩?”
    奈奈进来应声,“哪儿啊?”
    她指指胯/间,老实道:“就这儿啊。”
    奈奈瞪大了眼瞅她:“主子,那哪里是隐疾?”
    她疑惑,“不是隐疾么?好大的肉疙瘩,是医书上记载的石疽病,状如痤疖,生于颈项、腰胯或腿股,坚硬如石,逐渐增大,难消难溃。”
    奈奈默一阵子,迟疑的指指里间,“不是春宫图上的那个?”
    ……
    允淑脸蓦地通红,拿手捂了摇头,“天爷啊,他是个太监,断然不是!”
    第75章 还大监大人的人情正整好。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呀, 奴婢是个伺候人的,在这事儿上也没什么避讳,以前一起做事的宫婢也说起过, 有的太监是家里穷进宫来谋生的,那样的都是齐根断,可这有的呀也不是齐根断,使上点银子能留一半呢。”奈奈给她揉腿,“您别臊的慌的,宫里谁拿太监当男人待?您就把掌印大人当姊妹,当成奴婢这样的,就成了。”
    她叹气,“也不成,做不到,顶着一张男人的脸, 又不脱衣裳, 还能只靠我在心里头编排?算了算了,不想了。”
    奈奈答应着,“成, 咱不想。主子,您觉得这几日腿可能动弹了么?”
    “这两日翻身已经顺畅多了,也能稍稍蜷一蜷,再过些日子, 应该就可以下地走动了。”她搁了书, 瞧着外头冒出花骨朵的木槿树,“奈奈,沈大人府上也没来个信儿的,你回头去打听打听, 我盘算着二姐姐满月子了,还不知道生的是个哥儿还是姐儿,我这做姨娘的得去瞧瞧。”
    奈奈说是,“奴婢知道铜雀桥那块有一家金银首饰店,给孩子做的小玩意儿可招人稀罕了,工匠的手艺特别好,长命锁子和富贵镯子花式多也好看,回头呀奴婢同您一起去选几样吉庆的,您第一次见小孩子,得送份称意的礼。”
    她喜上眉梢,“那可是的,我头一个小侄儿,自然是不能委屈了。”
    赶上节气好,园子里彩蝶翻飞,花团锦簇,瞧着花开了一茬又一茬,到了一年里头夏意最鼎盛的时候,院头的爬山虎叶子沉甸甸的绿。
    过了些日子,秦艽例来给允淑检查,说可以拆夹板了的时候,给允淑高兴的从躺椅上下来蹦哒。
    秦艽硬是给她拉回去按在椅子里,嗔她,“这还不能这样没个顾忌,你还得好好养着,出息,夹板一拆跟出了笼的鸟儿似的恨不能往外飞,养不好可是要变成个跛子了,丑不丑?”
    她窝椅子里叹气,“好不容易不用总躺在榻上了,容我蹦哒两下,我有分寸的。”
    “那也不行,端庄些。”秦艽收起小药箱子,岔了话头,“我退宫出来,瞧着西戎来了使臣,听说是个极难伺候的主儿,咱们同西戎以往也没什么深交,老师说使臣要留下来担任这届举子们科考的考官,官家竟是同意了,一个外来使臣,插手这事儿总说不过去,我弟弟正赶上这届的科考,我还颇有些担忧。”
    允淑拉她在黄梨木官帽椅里坐下,撑头道:“这事儿倒是稀奇了,西戎人好战,自来不是尚武不推行这些个文绉绉的科考么?听说,他们就连国君也是要打倒一百个勇士才能即位的。”
    奈奈递茶水和清凉糕上来,秦艽捏块儿清凉糕咬一口,回,“可能这次的国君是个附庸风雅的人,使臣来意说是想学习咱们官家治国策略,官家心里明镜高悬,怕早就看出来这是西戎打的障眼法,明面上来学习,指不准暗搓搓的想挑起征战也未可知,撂下些皮毛让他雾里看花罢了?”
    “西戎也不是无胆鼠辈,向来是看谁不顺眼就金戈铁马生死一战,也不管谁胜谁败,先打了再说,这回倒是出了个有脑子的大汗,知道固本培元了?”她喝茶,吹吹茶沫子,笑,“说起来,西戎的胭脂水粉做的倒是顶好的。”
    秦艽打着小蒲扇,“嗐,也不光胭脂水粉好,女人生的也美呢,这回还一齐来了个公主,成日在宫里到处溜达,说是西戎国君的妹子,见了官家也不行礼,到底是蛮族不懂礼数。”
    “蛮族嘛,随性生长多好?条条框框太多了,也是不自由。”她抬眼,指指外头花丛上几只蝴蝶,“又美又没束缚,多少人向往的?”
    秦艽顺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倒也是。”
    她收回手,也吃糕,问秦艽,“我现下能出门了么?我多乘轿子少行走。”
    “你呀,就是闲不住,成,别累着,去哪都成,只要你跟前的阎王爷不说什么,哪有人敢不乐意?”秦艽起身拂拂手,“不陪你说话儿了,我得赶紧回家里去,今儿父亲要去药材市场,再不回要误了时辰。”
    她也没留人,送走秦艽带上奈奈出门,去铜雀桥逛金银铺子。
    盛夏,路人寥寥无几,偶有几辆雍容马车走过,弄堂里清清冷冷的。
    马车在一间金银铺子门口停住,奈奈扶着她下来,进了一家合生铺子,道,“这家就是奴婢给您说的合生首饰了。”
    店伙计来招呼她们,“这位大姐里头请,您是来买首饰的吧?巧了,咱们店里刚新上一批镯子,富贵牡丹的,您这头儿看。”
    允淑跟他后头,摇摇头,“小二哥,我不是给自己买首饰,我姐姐家新添了个姐儿,想给孩子添置些小镯子长命锁的,可有好看又好戴的么?”
    伙计忙呵腰,连连道:“有有有,咱们店里应有尽有,您且坐一坐,这就去里头给您取来相看。”
    他利落的引允淑到小桌处坐,添了茶水,这才踅身去里头,过阵子捧着红木托盘出来,端给允淑瞧。
    “您瞧可有顺意的么?”伙计恭恭敬敬的。
    她仔细瞧瞧,摆放整齐的长命锁子,叫人眼花缭乱。
    伙计给她先容道:“这是凡花一墨平安锁,这是龙凤呈祥富贵锁,还有金玉满堂、吉祥如意、璎珞项圈、烧蓝吊坠各样款式,大姐可有看上的?”
    她挑个吉祥如意长命锁出来,纯金打造凹起的鲤鱼栩栩如生,对伙计道:“就这个吧,姐姐指定喜欢。”
    伙计笑,“大姐有眼光,这是咱们金店卖的最好的,这就给您包起来的,还要别的首饰吗?金童镯银童镯也是有的,两样儿送一个和田玉扳指,大姐瞧一眼么?”
    她说小二哥,“你们店老板真是会做生意,你且拿来我瞅瞅罢。”
    想着冯玄畅送她过一套羊脂白首饰,她也没回过礼,正巧了买两样这金店给送一个和田玉扳指,送的这个拿去还大监大人的人情整好。
    伙计给她端了来,她随意挑两样儿镯子让包起来,问,“和田玉的扳指可能选么?”
    伙计说能,带她到柜子前选,扳指柜用琉璃做柜面,煜煜发光煞是好看。
    她挑挑拣拣,极用心地选了个白玉洒金夔龙扳指,心想这个扳指好,大监大人戴着既好看又不逾矩,物件儿她很顺意,问奈奈,“可好看?”
    奈奈回说好看。
    付过银钱,出门上了马车也没迟疑,主仆俩乘车去往沈府。
    沈家的宅子在长安最热闹繁华的地界儿,下了晌外头不少坐在树下乘凉聊天的人,偶遇下棋的,周边都是围观者。
    她放下帘子问奈奈,“咱们也没打个招呼,不知会不会唐突,来之前理应递个拜帖才是。”
    奈奈接话儿,“奴婢去敲门也是一样的,平常掌印大人和沈医官也是有走动,您甭担忧这个,又见不着旁人,哪儿那样多礼数?”
    她嗯声,搓搓衣角,往外再看一眼,笑,“到了。”
    沈府大门紧闭,奈奈提步上前拉辅首衔环轻碰两下,等着有人应声来开门,里头却是毫无回应。
    奈奈看允淑一眼,有些奇怪,低声道:“这样的朱门府邸,青天白日大门紧闭不说,怎么敲门也没个应声儿的下人?守门的呢?”说罢,她再去拉椒图状的辅首衔环又敲了一次。
    里头还是没动静。
    奈奈瞧瞧允淑,“怎么回事儿这?”
    允淑垂下眼,有些落寞,“再等会子吧,许是有事儿,这会儿正好没在。”
    奈奈给她打打扇子,“不然主子先去车里头等吧,这会儿还热,也晒得慌,您腿还未好利索,不宜久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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