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顾府颁旨的, 是皇帝身边的心腹大太监。
顾绫随手接了圣旨。
当着他的面,并未露出喜悦之色,规规矩矩行完礼, 便跨过门槛离开。
看上去, 一副格外不悦的模样。
内监全当没瞧见,低头弯腰地谄媚讨好:“成乐公主是皇后娘娘的亲侄女儿, 陛下实在不舍将她嫁入别人家,还请尚书令大人明白陛下一番苦心……”
换来的, 唯有顾问安一声冷笑。
“公公还是尽早回宫复命吧, 本官要去归置女儿的嫁妆,无暇招待 , 烦请宽恕。”顾问安淡淡道,伸手做出一个赶客的姿势, 冰冷冰冻的,让人心慌气短。
“这……”内监咬了咬牙, 对着他冰冷如玉的脸,心下恐慌, 还得低着头尽职尽责道:“请恕我不能告辞,尚书令莫忘了, 您要带成乐公主入宫谢恩。”
顾问安极忍耐地闭了闭眼, “公公稍候。”
对一侧侍女道:“请夫人与姑娘更衣,随我入宫谢恩。”
内监终于松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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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时辰后, 顾家三人穿了盛装,站在安泰殿前,等皇帝召见。
皇帝选择在安泰殿接见顾家人,主要是为顾皇后。容嫔告诉他,要让顾皇后缓和与家人的关系, 好让她继续牵制顾家,以免让顾家失了分寸。
顾绫随着父母走进去熟悉的宫殿,默默低着头,看上去有些萎靡不振。低着头行完礼,便不再说话,失了往日的活泼伶俐,像脱水的草一般蔫蔫巴巴的。
皇帝瞧着也不生气,只笑吟吟问:“阿绫莫非是生朕的气?”
他心知肚明,顾绫不可能高兴。
满京城的贵胄世家没有一个瞧得上谢延,没落到吃不起饭的那种尚且如此,何况如日中天的顾家。顾绫若今日高高兴兴来谢恩,才会让他觉得不正常 。
皇帝在顾绫跟前一向温和慈爱,很少生气,从不曾因小孩子的逾越之举而做出责罚,在诸多小辈眼中,是最温和善良的长辈。
因此,顾绫并不怕他,闻言小声赌气道:“我没有生气,我就是不开心。”
顾问安厉声斥责:“阿绫,不许放肆。”
“顾爱卿,阿绫天真纯善,朕不会生气,你也不要拦着她。”
皇帝温和拦住顾问安,叹了口气,对着顾绫慈和地解释。
“你自小长在宫中,朕一直拿你当亲生女儿看待,若是让你嫁到宫外,朕与皇后着实不舍得,算来算去唯有嫁给阿延,才能长长久久留在宫中陪着你姑姑。”
他这副模样,不像独断专行的君王,反而是个温柔善良的长辈,正孜孜不倦教导着年少的儿女。
最后,又笑眯眯问她:“难道你不愿一直陪着你姑姑吗?”
顾绫哑然,低着头蹭蹭脚下的地板,轻声道:“我自然不舍得姑姑,可是……。”
“朕知道你的顾虑,但有朕与皇后在,阿绫不论嫁给谁,绝不会吃苦,你是朕亲封的公主,没人敢对你不敬,何况,阿延难道不好看?”皇帝柔声道,“你姑姑自小就疼爱你,难道会害你吗,她只是舍不得你。”
顾绫轻轻“嗯”了一声。
见她态度软化,皇帝微微一笑。
果然,年轻姑娘就是容易心软,好骗略劝一劝就失了戒心和怒火。顾绫认同这桩婚事,顾问安与平宁爱女如命,怒火持续不了几日。
他要说的话已说完了,言多必失,便起身拍了拍顾皇后的肩膀:“皇后与顾爱卿好好说说,你们亲兄妹哪里有隔夜仇。”
顾皇后勉强一笑,疲惫不堪地揉揉额角,“陛下先走吧,接下来就交给臣妾。”
顾问安亦拱手恭送君王。
皇帝一走,殿中几人的表情霎时变了,一个比一个难看
顾问安捏紧拳头,冷冷吐出两个字:“无耻!”
当真无耻至极,盼着让他女儿去守寡,如今竟能当着他的面说出这种冠冕堂皇的屁话。
“无耻”二字,不足以形容他的所作所为,简直是令人发指。
顾皇后随淡淡道:“哥哥是头一天认得他吗?我尚且不生气,你难道还不如我?”
这样的事,不是第一次了。
他强迫谢延的生母,生下一无所知的谢延,最终却能将一切责任推到谢延头上,让一个无辜稚儿替他担负恶名,又岂是无耻二字能形容尽的。
顾夫人温柔地拍拍夫君的背,柔声道:“阿绫的婚事要紧,你与他置气,没得气坏自己,不值当。”
顾绫亦道:“阿爹,姑姑和阿娘说得对。”
顾问安眉目森寒。
顾皇后叹了口气,懒得再提皇帝这个败兴致的人,也不愿让顾绫的婚事掺杂不高兴的事情,便抬头道:“阿绫,你先出去吧,我和你爹娘商议一下婚事。”
女儿家,到底不好掺合自己的婚姻大事。
闻言,顾绫脸色微红,讷讷道:“好。”
她出门后,在殿门口听到里面隐隐约约的声音,是在商议婚期。
顾绫脸色红了红,捂着砰砰直跳的心口,想要走远一点。
可想了想,却没地方可去。按规矩,她已经定亲,不能继续在上书房读书。而她长居的侧殿,前些日子做戏,被她发脾气砸了,如今一片狼藉。
顾绫站在廊下,踌躇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