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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湖中最令人闻风丧胆的势力之一便是血阳谷中的落日阁,只因为当初阁主林枭曾经一怒之下灭了武林世家谢家满门,将他们供奉祖先的祠堂砸成了乱葬岗,山谷中血流成河,映红了天边的夕阳。
    从此之后,人们便把那处凶地改名为了血阳谷,却不知道林枭血染江湖,为的却是一个男人。
    武德初年,正月十八,阴云蔽日,漫天飘起了鹅毛大雪,不过半天的功夫,放眼皆是一片纯白。
    在一处偏远的山谷之中,林枭踉踉跄跄地从萧瑟的密林中走出,跌坐在地上,而身后则是两行带着血的脚印,他捂着胸口回过头看了看那一路上刺眼的鲜红,眼中平静的可怕,似乎对死亡没有丝毫恐惧,甚至称得上麻木。
    杀人者,终究要做好被杀的觉悟,可林枭觉得,若齐陵还在,自己不会落入这般走投无路的境地,因为那个人把自己看得比命都重要,怎么可能让自己死在他的前面。
    他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即便已经听到了后面追过来的脚步声,却懒得再挣扎或是逃跑,索性就躺在地上,晦暗的眸子中除了坦然外还有解脱。
    其实林枭自己知道今日是个死局,可对方拿出了齐陵的刀,所以哪怕他明知道这是个陷阱,也没办法控制自己跑过来,甚至都没有带上任何人,说实话,林枭已经活够了,他就是来找死的。
    林枭惨笑着捂住了脸,即便事情已经过去了两年,即便他现在闭着眼睛,依然能够清晰地想起那个男人苍白清秀的面容和低沉沙哑的声音。
    齐陵,那个他深爱到骨髓里的人,那个用命保护自己的人,到底是毁在了他自己手里。
    林枭的身体渐渐冰冷到麻木,而后面的那些杀手也终于追了上来,手持着利刃缓缓地靠进,毫不掩饰眼里的杀机,可林枭已经不在意他们了,在生命终结之际,他脑海里只有一个人,齐陵。
    是我对不起你。
    林枭捂着胸口,只觉得心脏疼的厉害,不知道是因为那穿透身体的利箭还是因为又回忆起了之前的事情。
    渐渐地,他的视线被血色覆盖,一如两年前他无力地抱着怀里被鲜血染红的身体,除了那让他绝望的颜色,什么都看不见。
    当寒锋从他脖颈处划过的时候,林枭已经不觉得疼了,因为心口的痛足以让他忽视身体上任何疼痛,他没忘记,是他自己亲手折断了齐陵的羽翼,将其囚禁在自己身边,更不会忘记那个人挣扎时痛苦忍耐的神色。
    整整一年,是他将齐陵困住,占为己有,教导他的也不再是安身立命的本事,而是那些本不该是男人学的东西,齐陵不会,林枭便硬逼着齐陵学,直到他遍体鳞伤。
    可即便自己那样对待齐陵,齐陵从始至终都是一样的驯服顺从,全身轻颤着任他肆虐,没有丝毫反抗,只是那双淡漠的眸子里日日都开始弥漫着水雾,多了不曾有过的迷茫和无助。
    林枭闭上了双眼,手心里紧紧地攥着一枚青黑色的玉珠,那还是当初他捡到齐陵时候他身上佩戴的东西,也是齐陵死后唯一的遗物。
    “对不起。”
    林枭喃喃自语,眼前闪过的是齐陵苍白的面容和眼角微红的泪痕,那样优秀的一个男人,对他忠心耿耿,本应该是纵横江湖的人物,却默默无闻地守候在他的身后,哪怕到了最后都不曾有过逃离的念头。
    齐陵......我好想你......我错了,我不该逼你的......
    林枭人头落地的一瞬间,眼泪飞散在了冰冷的空气当中,化为细小的冰晶消失在地面上。
    他知道自己死有余辜,可还是控制不住地自责和懊悔,若是自己当初没有冲动,那齐陵是不是就不会死?如果他足够克制,那两个人是不是还可以作为兄弟好好地在一起?
    纯洁的雪地上染满了鲜红,林枭手里头紧攥着的珠子悄然掉在了地上没有引起任何人的察觉。
    杀手们要的是他的命,也没有注意到那沉没在雪地里的玉珠,更没有注意到上面一闪而过的微光,提着他的头便离开了此地,只留下一具冰冷无头的尸体逐渐被白雪掩埋,而世界也再次化为一片沉寂。
    林枭死不瞑目,虽然看不见,可意识却在浑浑噩噩中不断挣扎,他总是能看见齐陵满身是血躺在自己怀里的模样,想要呼喊他的名字,却无论如何都发不出声来。
    过了许久,他眼皮上传来一阵强烈的刺痛,猛然睁开了眼睛,随着强烈的光线照射进来,他也终于哑着嗓子大声喊出了那个在心底无数次低喃的名字。
    “齐陵!”
    林枭的呼吸混乱不堪,锐利的眸子上布满血丝,猩红可怕,声音嘶哑,可当他发出声音的一刹那,自己却彻底惊呆了,不敢置信的摸上了自己的脖子。
    此时他的脑袋还好好地顶在上面,可那刀刃砍断脖颈的感觉却依然刻骨铭心,那种人头飞出去,还能看见自己尸体的感觉更是无比清晰,仿佛就发生在上一刻。
    他艰难的咽了咽口水,耳边轰鸣声不断,脸上更是毫无血色,目光麻木地环视了一下四周,却发现自己并没有在血阳谷中,而是在很早之前落日阁旧址的书房之内。
    林枭站起身来,身形依然不稳,唇瓣轻颤,目光更是一片混乱。
    他不敢相信地看着周围熟悉又陌生的一切,最终踉踉跄跄地走到了书柜前面,颤抖着手打开了一个暗格,当看见里面放着的木像时,他也彻底惊呆在了原地,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这一刻凝固。
    为什么,为什么这东西还在?!
    林枭的手剧烈的颤抖起来,甚至连指尖都在战栗,他几乎拿不住手里的东西,可当手指碰到那熟悉的木像时,清晰的触感从皮肤上传来,让他猛地打了个哆嗦,瞬间红了眼睛。
    这是他送给齐陵的木像,最终被他亲手埋在了齐陵的棺材里,为什么它会出现在这里?
    在这一刻,巨大的愤怒冲昏了林枭的头脑,他以为有人去动了齐陵的墓,甚至没有注意到那人像的轮廓要比他记忆中要更加清晰,少了许多日日夜夜抚摸造成的磨损。
    林枭心中的怒火在这一刻被彻底点燃,额头上青筋暴起,双目赤红,神情狰狞,像是要杀人一般拉开门就往外面大步走去,他要把动齐陵坟墓的那个人碎尸万段!
    然而让林枭没想到的是,就在他出门的同时,一个人风风火火地从外面跑了进来,见到他出来,满面焦急,眼中却是一亮。
    “阁主!手下人传来消息,谢家丹霞山本家突然召回了大部分的高手,我们之前派去的人手恐怕不够,要不要再将剩下的人派过去?”
    林枭猛地抬起头,当看清眼前人的时候,仿佛有喷冷水陡然从头浇下,不仅浇灭了他心里熊熊燃烧的怒火,更是让他彻底惊呆。
    眼前的这个人叫韩剑,也是追随他多年的兄弟,可他记得分明,早在齐陵出事那年韩剑就被人毁了容,脸上横着三条刀疤,为何现在会好端端地站在自己面前?
    丹霞山......
    再次听到这三个字的时候,林枭的脸色化为惨白,嘴唇轻颤,呆怔怔地看着眼前的部下,犀利的眉眼此时满是混乱和茫然,再也不复刚刚狂暴失控的模样。
    丹霞山,这是他屠灭谢家之前的名字,在齐陵出事之后,他杀了谢家全家,那时候开始,丹霞山就改名血阳谷了。
    为什么,为什么韩剑会是这个模样,为什么他还会提起那个本该已经死绝的谢家?
    林枭身子一晃,微微后退了半步,死死地盯着疑惑茫然的韩剑,曾经的记忆如同潮水般重重袭来,也终于让他渐渐想起了些过去的事情。
    在许多年前,他与谢家就是不死不休的仇怨,所以落日阁在逐步发展起来的时候,首先吞并的便是谢家的产业,其中以南江医馆最为重要。
    三年前,他命人对谢家下手,实为牵制,暗中却派齐陵前往南江医馆刺杀谢家长老谢平生,却没想到谢家早有防备,齐陵遭人埋伏,重伤而回,只堪堪捡回一条命来。
    这一事件直接刺激了林枭,导致他从此之后再也没让齐陵执行任何行动,打着为他安全着想的幌子,卸去了他所有爪牙,把他变成了笼中困兽,圈禁在只有自己的世界中。
    可以说若没有这一件事,林枭就算再疯狂也不会软禁齐陵,更不会导致后面两人之间的渐行渐远。
    “阁主?!”
    韩剑诧异地看着林枭目光空洞涣散,仿佛正在出神,心里大急,不由得喊了一嗓子,没想到林枭猛地清醒过来后,凶狠地看着他,虽然极力地抑制住自己的异样,可颤抖的声音还是泄露出了一丝端倪。
    “走,召集所有人手,立刻前往南江医馆!”
    南江医馆?
    韩剑的神情更加诧异了,瞪着眼睛看向林枭,不明白阁主明明派了那么多人前往丹霞山,为何此时突然弃之不顾,竟然要带着剩下的人去南江医馆?
    林枭大步流星地朝着外面走去,发觉身后没有人跟上来,微微回过头,面庞冷厉硬朗,一双眸子锐利冷漠,冷静的可怕。
    “他们的人是幌子,都埋伏在南江医馆了,齐陵在那。”
    韩剑大惊,连忙跟上了他的脚步,粗犷的面容上更加纠结疑惑。
    齐陵是暗堂堂主,更是落日阁内最强的高手,对阁主忠心不二,他怎么会在南江医馆?难不成阁主与谢家宣战是假的,目的是南江医馆?
    谢家的人提前在南江医馆下了埋伏,他们是怎么知道消息的?阁主又怎么知道那是个陷阱?
    韩剑的脑子有些转不过来,不仅满头疑惑,更是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林枭知道南江医馆是个陷阱还会派齐陵前孤身前往那里。
    阁主对齐堂主的在意程度,那可是所有人都有目共睹的,这次怎么会让他去冒险?
    只不过此时林枭目光冰冷,神情阴鸷,韩剑已经许久没在他身上见过这般强烈的杀意,只觉得阵阵心惊肉跳,他不敢多问,但他确定一点,那就是林枭绝对不允许齐陵出事,否则......
    韩剑猛地打了个哆嗦,不敢去想那种可怕的后果,连忙召集落日阁内所有剩余的人手,与林枭一同骑着马朝着南江医馆狂奔而去。
    当看着周围熟悉的景色从眼前划过,林枭死死地攥紧了手里的缰绳,疯了一样冲在所有人前面,不顾一切地闯进了南江医馆之内。
    然而当他到达那里的时候,却见南江医馆死寂无声,遍地都是尸首,与之伴随的则是一片熟悉的鲜红,唯独没有齐陵的身影。
    “齐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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