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黄县的县城并不算很大,由于宋代太平百年,内黄虽然位于北方,但城防也是久无修缮了,本应该不许居住的县城城墙周围早已民居遍地,这也是宋代的一个特征,很多城市的居民已经从城内一直住到城外,这一点,开封府是最为明显的,当然,这也为后面的悲剧埋下了祸根。
此时已经是巳时,也就是后世的九十点时光,城中到处都是行人走夫,很是热闹。
姜德等一行人一边走一边看,这还是姜德第一次走出三家村,来到外面的世界,姜德不时伸头缩脑,对这宋代的街景很有兴趣,王明看姜德敢兴趣,便当起来导游,开始一边走一边介绍。
“我们这内黄县是由大名府管的,这大名府自从仁宗定为北京后,就开始商贾云集了,我们内黄城也多了不少行商,看,那就是鼎香楼了!等我们把小郎君的户籍送到县府,就可以去尝试一下。”王明指着不远处的一幢小楼说道。
姜德看去,只看到一幢并不豪华的木楼,上面有一个鼎香楼三个大字的牌匾,两层的木楼可以看出有一段时间的历史了,上面还挂着彩色丝绸装扮,大概就和后世的霓虹灯一样的效果吧,整个酒楼看起来还算挺大,可以看出后面应该还有做为后厨的院子,这样的酒楼看在姜德眼里,就一个评价——寒酸!
但这已经是这一路上难得的好酒楼了,姜德歪歪嘴,这内黄毕竟还是个小县城啊,最好的酒楼也就这样的水准,也不知道那开封府里的樊楼会是什么样的。
本来姜德还存着买下鼎香楼的心思,但现在看来,这样的酒楼根本就无法和姜德心中未来的餐饮帝国匹配,就是买下来,看来也得全部推翻来过。
这也难怪,看惯了后世无数豪华酒店的姜德,看着这个宋代小县城的酒楼,要是看的上眼,或有惊叹就奇怪了。
王明指向鼎香楼后就注意姜德的眼神,发现姜德的眼神中有一丝的失望,连忙问道“怎么?小郎君觉得这鼎香楼不好吗?”
姜德嗯了一声说道“的确不如我心中预期,罢了,等我再想想吧。”
岳飞看向鼎香楼说道“我觉得已经很好了啊,两层楼呢,我们村里都没有。”
王贵哼道“我也觉得鼎香楼不怎么样,我去年和爹爹到大名府的时候,那个翠云楼才是真的漂亮呢,又大又漂亮。”
周同赞同的点点头说道“那翠云楼老夫当日在大名府时也去过,却是雕梁画柱,不同凡响,那楼名贯河北,号称第一,有百十阁子,却是个好去处啊。”
姜德好奇的问道“我们那师兄卢员外号称河北第一财主,却不知道这翠云楼可是他的?”
周同摇摇头说道“这倒不是,我那徒儿是家传清白,积祖富豪,虽然也行商,但做的是那药材、粮食生意,多有田地,这酒楼却没参与。”
姜德一听笑道“这就好,我害怕日后和卢师兄见面不好说话呢。”
汤怀问道“姜大哥的意思是日后那翠云楼也不会是我们的敌手?”
姜德拍了拍他脑袋说道“别说翠云楼,就是樊楼,我日后也要拿下,这天下两个生意最好做,一个是吃喝酒楼,只要有人就要吃饭!一个是药材,只要是人,必会生老病死!而且这酒楼生意是各凭本事,除非使诈,否则不用怕他!”
张显拍着胸口说道“他敢使诈,我们就打回去!”
周同喝道“小小年纪就如此暴戾,我看你回去要好好的再背一遍道德经!”
几人说说笑笑,来到了县衙门,王明让周同等人稍候,便带着姜德走了进去。
后世很多人对古代衙门的感觉就是一个警察局加法院的综合体,要说人的话,就是一个县官加一个师爷和一群衙役,这既对,也不对,实际上,一个县衙里的人的确只有知县、县丞、主簿、县尉等极少数的几位亲民官是朝廷派下来的,这些人有品级,也有固定朝廷发放的俸禄,但还有大量的县吏,这些县吏身份形形色色,例如有曹司、押录、手分、贴司等等形形色色,这些人并没有朝廷的品级,但却是实际朝廷政令的执行者,这些人的工资往往是没有或者几乎没有,但人要活着啊,所以在宋代一开始,这些人是按户等轮流充当州县差役的办法,但这样的结果是很多并不适合一些工作的人被丢到了相应的工作岗位上,同时很多劳动力被迫离开土地去充役。但当役又没钱,这一下搞不好就要破产,到了王安石变法后,改为了募役法,也就是各州、县预计每年雇役所需经费,由民户按户等高下分摊。然后在用这个钱去雇人做事。
但这样一来,又使得大量重要的岗位被一些大户给长期瓜分了,使得官吏之间的平衡逐渐失衡,在宋代,官员在各地一般都是有任期限制的,长则三年,断则几个月,就会迁移,如此频繁的迁移加上古代不发达的信息,使得他们很难深入的了解当地的情况,这就使得宋代官员很大一部分的工作本来就需要仰仗胥吏,这些胥吏一般都是本乡本土之人,又长期在某一个部门办事,熟知本部门的各项规定和法律条文,了解本地的社会现状和风俗民情。可以说,在各个部门中,真正做事的其实大部分都是那些在衙门中长期任事、精通律令的老吏。而不是那些刚刚放下圣贤书,连新谷和陈稻都分不清楚的书生,甚至很多时候就连翰林学士起草的诏书也要经孔目吏审读无误后才能安心颁下。可以说,如果有明君名臣拘束,他们自然也会成为王朝法令贯彻的各个触手,而一旦有昏君庸官,他们也会窃权揽政,甚至是和贪官狼狈为奸。
姜德和王明走进县衙,王明是三家村的村长,其实准确的叫法应该是保正,在王安石变法后,实行了保甲法,以十家为一保,选主户有斡力者一人为保长;五十家为一大保,选一人为大保长;十大保为一都保,选为众所服者为都保正,又以一人为之副,当然,在实际中往往不可能真的那么巧的有五百户,所以往往是虚指,像三家村,其实总共也不过两三百户,但王明也是保正。这使得姜德的户籍落户简单了很多,宋代户籍分为“坊郭户”与“乡村户”,几乎相当于后世的城市户口和农村户口,而各户中又按照财富多寡划分等级,无论是缴税还是服役,都是按照这个等级来处理的。
“王保正,稀啊!这是来做什么呢?”一个穿着长袍的人走了过来,对王明拱拱手,看向姜德奇道“好俊的少年郎,莫非是你的子侄?只是这头发...难道是出过家?”
王明一看那人,哈哈笑道“原来是张主薄,子书兄这段时间别来无恙啊,此乃姜小郎君,名唤姜德!他父母都不在人间了,我便来带他落个户,你放心,规矩我懂,这例钱我来出。”
张子书看上去年纪不大,大概三十来岁的样子,中等身高,偏瘦的身材配上山羊须,显得有些清瘦了。
张子书看了看姜德,叹道“却也是个可怜儿,罢了,我来为你登记吧。也不要你例钱了。”
张子书带着姜德和王明一起到一间房中,姜德看到里面都是账簿,王明说道“这些都是我们内黄的户籍账册,对了,子书兄,马上就要大考了,今年你去不去?”
张子书一边给姜德写,一边叹气说道“不去了,去了两次了,这两年我也看开了,也许我真的只有举人命,不是进士的料吧,好了!”说着,张子书又拿出一个印章,盖了几下。
王明连忙劝道“子书兄你苦读二十余年,这不去岂不是荒废了,难不成你真的甘心当一辈子主薄啊?”
张子书把账簿放好后递给王明一个小册子说道“这又怎样?平时看看书,写写字,也是快活,走走,今日不如我们喝一杯如何?”
王明接过后说道“也好啊,我刚好和你介绍一个隐士,那可是昔日京师御拳馆教师第一授教!”
张子书眼睛一亮问道“莫非是那周同?铁胳膊周同?”
王明拍手道“正是此人!”
张子书连忙说道“你也知道我日常也喜拳脚,周教师来了,我可不能错过,快带我去。”
王明在前面引路,和张子书、姜德一起往外走去了。
来到外面,看到周同,张子书老远就拱手说道“面前莫非是那周老教师?末学张问行见礼了!”
周同一听,也拱手说道“老夫正是周同,张兄是?”
王明这才说道“这位是我们内黄县的主薄,名唤张问行,字子书,是我们内黄县有名的才子,差一点就得了进士功名。”
姜德这才知道这张子书是叫张问行,子书是他的字。
张问行哈哈一笑,挥手说道“没那进士及第的命就是没有,王保正不要在意,周教师,不知你为何来我们内黄啊?可否会多盘桓一段日子?小子对拳脚很有兴趣,还想讨教一二。”
周同笑着摸了摸胡子说道“老夫已经隐居在三家村了,收了几个顽童做弟子,如张主薄有意,随时欢迎。”
张问行哦了一声说道“原来教师在本县收了弟子,这倒是本县的荣幸了,谁不知道教师身手之高明,恐怕日后不久,我们县就要出几个高手了。也不知道是谁如此幸运!”
王明说道“是我们的劣子和姜小郎君。”
张问行这才重新打量起姜德,他突然发现,王明的言语中对姜德似乎极为尊敬,这样的语调似乎不是对待一个子侄应该有的,他也没有问,而是继续和周同闲聊了几句后说道“今日如此高兴,不如由我做东,请诸位到那鼎香楼吃上一顿!”
张达拍手道“好哇,我们本来就有这个打算!”
姜德在后面拉住王明问道“王员外,这张问行到底是个什么人啊?”
王明对姜德说道“这个张问行,也是一个可怜人,家中无父无母,是由附近庙里的大师傅捡到养大的,也因为此,他很小就开始学读书写字,一开始那师傅也是为了让他能抄抄佛经,结果发现他很有天赋,就请人来教他,他也争气,一路考到了开封,可惜没被点中,第二次又去,又没中,运气稍微差了一些啊,这第二次回来才知道,他那师傅已经走了,当时的县君知道他的事情,晓得他没有营生,便招他做主薄,一当就三四年过去了,就到了现在了。也因为寺庙生活,使得他对拳脚也极有兴趣。”
姜德又奇道“那你是怎么和他结识的?”
王明笑道“说来也是巧,三四年前,我和我那两个兄弟来县城里办事,突然有一个强盗被发现,那强盗想跑,他便迎上去和他对打,却没想不是对手,我们看到连忙上去帮忙,这才抓住了那强盗,也因此结缘了。”
姜德哦了一声,点点头,表示明白。
不一会儿,一行人来到了鼎香楼,张问行带头进去说道“诸位快进来吧,小二,楼上雅间还有桌吗?”
一个店小二打了个哈欠走过来说道“哦,是张主薄啊,上面有位,快请吧,你们这么多人是要几桌?”
张问行看向王明,王明又看向姜德,姜德便说道“开一桌大的就好,王贵他们要是我们不看着,天知道会做什么事情出来。”
王贵哼了一声说道“大哥就知道小看人,我们可不会随意捣乱,爹爹你们说是吧?”
包括王明在内的所有人都摇摇头,王贵这才没声了。
店小二大声喊道“雅桌一间!”
姜德一边和众人一起往上走,一边观察期这酒楼来,发现这酒楼的装修明显陈旧,几个花瓶和几朵花稍做点缀,几个不知道是谁写的字画挂着,来到雅间,发现不过是几个屏风拼起来的,无论是隔音还是隐私性都让姜德有些看不上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