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这位曾经的天下第二反王抬脚两步,猛地推进山倒玉柱跪在地上,重重给道童磕了一个响头,轻声道“师尊。”
道童伸出手来,在他额顶抚过,然后手掌慢慢下滑,轻轻摩挲翟让满脸的刀疤。
翟让仰脸看着道童,再次道“师尊。”
“去吧!”
道童缓缓开口,手掌收了回来,虽然一脸云淡风轻,但却仿佛饱含不舍,缓缓道“你想说的话,为师都明白,你一辈子无有子嗣,所以把满腔父爱给了两个义女,阿瑶已经成婚,宝儿却苦苦渴盼,这件事,为师有责任。”
翟让忍不住开口,语带希冀道“师尊胸怀仁慈,可否给个机会?那孩子,那孩子一直盼着……”
道童慢慢仰头,闭着眼睛却仿佛凝视某个方向,像是在沉吟,又似在思索,可惜过了良久,始终没有出声。
翟让顿时明白,一脸失望萧索。
但他不敢埋怨道童,只是再次以头触地,重重又磕了一个,恭敬道“师尊,徒儿去了。”
道童默然不语。
翟让猛然起身,大踏步走向门外,途经李云身旁之时,陡然伸手冷冷一喝,道“给件东西出来,老夫拿着再走。”
李云微微一怔,一时间没能明白。
角落里突然站起阿瑶,几步小跑走了过来,她直接把手伸向李云衣摆,然后猛然用力使劲一撕,刺啦一声闷响,撕下一块布条,阿瑶把布条送到翟让手里,恭敬问道“义父,此物可还行?仓促之间没法准备,只能撕下夫君的衣衫交给您!”
翟让并未搭话,只是把布条往怀里一塞,然后冲着李云冷冷一哼,这才对着阿瑶温声开口,点头赞许道“丫头你很好,还是一如既往的心胸大度。”
阿瑶有些恋恋不舍,轻声叮嘱道“义父,孩儿听闻西域苦寒,常有风沙骤起,不似中原温和,您记得多带些衣物,也给宝儿妹妹多带些衣物……”
可惜翟让没再开口,只是抬脚走出屋子大门,他脚步极快,转眼走出很远,高大身躯眼见隐没夜中,忽然远远传来一句话,似在指责李云道“风沙再寒,总能抵御,然而人心僵冷,那才是无限悲凉。”
阿瑶无奈叹息,目光转向李云,李云张口欲言,迟疑片刻选择闭口。阿瑶更加无奈,又把目光看向道童。
她是个极其温婉的女孩,即使心有渴盼也不会明说,只是低声乞求道“祖师爷,真的不能给个机会么?卢家妹子可以给,为什么宝儿妹子不能给?”
道童仍旧仰头朝着屋顶,似乎对阿瑶的乞求充耳不闻。
阿瑶只得冲他拜了一拜,然后默默退回到角落里。
这时不知是谁突然小声开口,语气里面分明带着同情,道“宝儿小师姑挺可怜的,祖师爷的安排不太对。”
众人寻声望去,发现说话之人乃是李崇义,李孝恭连忙瞪了儿子一眼,示意小辈不可埋怨长辈。
然而李崇义也不知为何,很是倔强又说了一句,这次声音很大,像是小孩子赌气一般,大声道“宝儿小师姑很可怜。”
李孝恭又气又急,上前狠狠踹他一脚,喝骂道“滚出去。”
李崇义怒气冲冲跑出了门。
屋中气氛变得有些压抑,众人都小心翼翼看向道童。
也就在这个时候,道童终于缓缓开口,道“宝儿今年,还很小!”仅仅说了七个字,再次闭口不再说。
“不小了吧!”长孙皇后忍不住出声,语带急切道“老仙师,宝儿不小了,当初臭小子收养她的时候,宝儿已有五岁年纪,如今七年时间过去,宝儿眼看就要十三岁了……”
皇后说着更加渴盼,急切又道“女子十四便可嫁人,十三岁已经不算小孩子。您老人家发发慈悲,给她也赐下一个批语吧。”
“是啊是啊!”
这时又有一个女眷站起来,冲着道童恭敬行礼道“老仙师,宝儿的年纪不算小了,眼看十三岁了,正是婚配的好年龄呢,比如晚辈十三岁之时,已然入了李家的大门。”这女眷乃是杨妃,生平最喜欢帮人圆场。
有长孙皇后和杨妃开口,屋中其她女眷也忍不住开口,虽然语气都很恭敬,但是都在提议劝说。
可惜不管众人如何劝,道童始终表现的一脸淡然,直到良久之后,才缓缓道“情有千般,成年方定,汝等都在可怜宝儿的苦楚,殊不知小女孩的情意夹杂多种可能,贫道并非心硬如铁之人,不会吝啬一个所谓的批语,但是十三岁的小女孩太小了,她的情意未必是真正情意,当初她五岁遭遇大难,遭难之际被李云救出,这导致她对李云的情感出现偏差,所谓的情意很可能只是一种如父般的崇拜,故因如此,贫道迟疑难决。”
“这怎么可能?”
一众女眷连连开声,叽叽喳喳表态道“吾等当初嫁人,年纪也不过十四五岁,过门之后一心为着夫家,没有情意慢慢也有了情意。”
道童呵呵一笑,摆摆手道“十四五岁和十三岁,乃是完不一样的概念,听着似乎只差一两年,然而十三岁乃是一个槛。宝儿没过十四岁之前,贫道不会做出批语和决断。”
女眷们登时失望,坐在屋子里连连叹息,唯有长孙皇后眼睛一亮,皇后突然朝着李世民递了递眼神。
李世民是何等人物,瞬间明白了妻子的意思,皇帝猛地哈哈一笑,对道童恭敬道“既然如此,吾等谨遵仙师之命,等到宝儿十四岁之后,朕让她再嫁给李云。”
这话分明是故意曲解祖师爷刚才的意思。
然而道童似乎并未生气,只是大有深意看了李世民一眼,淡淡道“世事无常,变幻莫测。唯有时间恒定,总有验证一天。”
李世民故作不懂,打个哈哈道“嫁人就是验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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