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第六十一章
唐开瀚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案件已经被侦破,其实也不难调查,路德良杀了人之后就一直坐在现场,睡了半夜之后天亮了,赵王八的尸体被人发现,顺带也看见了他。警察把他当做第一目击者来哄骗着想问出案情的时候,路德良也没隐瞒,直接把自己做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媒体们喜欢说一件事情十分有爆炸性,就喜欢用耸人听闻的标题来轰炸人眼球。海川市电视台已经拟定好了一篇名为《幼儿屠刀挥向老人,家族血泪恩仇史》的重磅追踪节目,虽然也许无法采访到案件当事人路德良,但侧面从乡镇居民处了解到各种浮于表象的“内幕”,再添以脑补,足够让电视台轰轰烈烈的播上半个月。
唐开瀚的一个电话掐停了节目的录制,因为上头施压,众人就算再不情愿,也只能讪讪的放下经手一半的工作,各归各位。
这实际上是路文良的意思,这事儿发生的既突然又无厘头,但赵王八的面目可憎他也曾经领教的够呛,路德良屁点大的小孩子本来也判不了刑,没必要用公众的谴责把他迫入深渊。
赵财没有直系亲属,他膝下没有儿女,上头没有爹妈,表姑表婶儿都死干净了,剩下的都是赵家和他八竿子打不到一边的远亲,路德良这事儿做的谁都拿不到便宜,路功他们作为监护人肯定是要被罚款的,但金额甭管大不大,到不了家里人手上,只能充公,这事儿里头水分可就大了。
路功知道这件事之后立马赶回了镇上,断了条腿都不能影响他的速度,路德良杀了人?这在他看来简直是天方夜谭!
路德良是自首的,其实也不能这样算,他说是他干的,半个镇的人都不相信。赵王八这人年纪虽然大了,但平时撩猫逗狗的,也不那么显老,打架时精力充沛,普通年轻人也打不过他,路德良一屁大点的小孩子?!人家一脚就不知道踹飞到哪儿去了,他能杀人?
也为此,派出所着实盘查了很久,和赵财有恩怨的人太多了,路家夫妻就算一个,可路功瘸了条腿在医院里离这里多远呢!赵春秀也被他爹打的在乡里起不了床,他俩是没嫌疑的。除了他们,还有谁能让路德良心甘情愿的认罪呢?
路功回来就是一通的胡搅蛮缠,说这事儿是自己干的,和小孩儿没关系,赵春秀得知儿子杀了人,差点也疯了,她被她爹打的浑身是伤,可硬撑着也爬来了镇上的派出所,开口第一句话就是人是她杀的,和小孩儿没关系。
如此,久久不敢定案的专案组在排查过后才真正敢确定路德良的犯罪事实,使他们恐惧的是,清楚明白了自己杀死一条人命的路德良小小年纪,却没有显露出太多的害怕,他冷静而孤僻的蹲在专门为他布置好的房间里,每天不说超过十句话,冷冷的看着这个世界,就算对前来探视的父母,也从不见冷淡外多出哪怕一点关怀。
赵财死了之后,临街的楼房又变成无主的,守宗祠的赵家父母还是有点脸面的,族里的人也没有出面为难太多,反倒开了个内会,将这房子和赵财的一切过往给抹消掉,还给了路功一家,作为代价,族长人选在赵春秀父亲的亲口提议下,在一场新的宗族会议中落在了一个在上海做生意的旁系头上。
路功就这样莫名其妙的又夺回了自己的老房子,但很快的,对路德良杀人的定夺也下达下来,罚款高达五万元。路家的资产几乎是干干净净,找不出丁点好看的了,路功只好把宅基地给抵押掉,自己和老婆又重新搬回了镇上的老房子。
赵春秀每天茶饭不思的担忧路德良能否吃好喝好,但路德良犯下这样的弥天大错,再交给他们管教,已经是不太可能了。
路文良倒是异常的平静,在得知了这个消息的时候,事情几乎已经尘埃落定了。唐开瀚自作主张的做了许多事情,大概是想要讨好他吧?反正路文良还是挺欣慰的,在唐开瀚的干涉下,路德良这事儿至少没有闹大,他现在还没有被下判处决,但未满十四岁,肯定是不需要承担刑事责任的,普通来说在对家长进行教育和罚款之后就能把孩子领回家,但唐开瀚没让路德良这样轻易被带走。
小孩儿年纪小,好好教导也许还能改正自己那些烂习惯,再交给赵春秀她们糟蹋,十多年之后说不定真的就教育出一个变态杀人犯了。
唐开瀚看出路文良的忧虑,于是带他到派出所见了路德良一面。
小孩儿瘦瘦小小黑黑的,垂头缩在对面的凳子里,双手抱着膝盖,小小的下巴搁在膝盖尖,看到路文良,他没有特别大的反应。
路文良坐他对面,脸色不太好看:“你可真能耐啊!”她讨厌极了赵春秀,对路德良实在是提不起好态度。
路德良抬起眼皮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很快又缩回眼神,像有些怯意般轻轻的说:“其实我老早就想这样了……”
“然后呢?杀了他你要怎么办?你有没有想过杀了人之后的后果?你爸妈现在每天都吓得睡不着觉,你知道你以后要怎么办吗?”
路德良泪光盈盈的,却依旧没表情:“大不了把我枪毙了,赵老狗本来就该死。”
路文良看他确实害怕,可说话也能听出小孩儿心理确实扭曲到不行了。
他叹了口气,小声说:“以后呢?你这回死不了,以后出来了,要怎么办?”
路德良不说话,盯着地面看。
他肯定也不清楚这对自己来说意味着什么,再早熟,他也只是个那么小的孩子,他有胆量承担自己应该承担的责罚,却不知道自己未来要为此付出多少代价。
路文良就这样和他静坐了一整个下午,站起身的时候,他听到沉默的小孩儿忽然说:“哥,我妈对不住你,但我要是被枪毙了,你要照顾她,别让她饿死了。”
路文良回过头,冷笑一声:“你妈的死活和我没关系,你要是担心她,就好好劳教早点出来,还能赶上上小学,我帮不了你那么多,你也不要告诉别人我来看过你,心里有数就行了。”
路德良茫然的看着路文良的背影,显然是不明白其中那么多的复杂。
路文良嘱咐唐开瀚,千万不能让赵春秀花钱把孩子带走,但尽量周旋一下,能给他找个环境好点儿的劳教,花点钱,请人多照顾着,教教做人的本事。
他只能帮到这里,路家的一切和他无关,以前没有,往后也绝不纠缠。
……
……
唐开瀚摔了电话,生着气点了根烟,手上资料翻的哗哗响。
已经接近深秋,气候转凉,海川的炎热已经过去,萧条中分外清凉。
唐开瀚的事业却进展的不太顺利,西建帮的几个暗桩不知道什么地方出了问题,带回的许多消息都半真半伪,他仔细地调查过之后,发现挺多涉及到陈荣西的细节都被巧妙的篡改掉了。但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他并不愿意怀疑自己帮内的兄弟被收买,其次几个被安插的人手互相都并不知晓,这样默契的异口同声带回假消息,只代表陈荣西这老东西对帮内的人手起了疑。
上周,一趟西建帮原本定在青岛交的大货被临时换了码头,唐开瀚暗地里放了消息给缉毒警,结果对方扑了个空,反倒让西建帮更加小心了,最后还真的给揪出几个盘龙会的人来,打断了手脚送了回去。为此,唐开瀚近来也十分小心,强龙不压地头蛇,西建帮经营多年,在海川的影响力绝对比外来的汉楼要大,他经营布置了那么久的局面,不能轻易被冲动给毁掉了。可夜长梦多,越拖越乱,这市里的事情差不多也该盖棺定论,快刀斩乱麻了。
两个帮派的事情虽然麻烦,但也不是不能解决。即便如此不顺心的事情也非常的多,好比突如其来的金融危机还是爆发了,唐家撤退的脚步虽快,但也没办法十分干净。到底亏损了不少,好在有了身边的人作对比,唐爸爸已经十分满足。加上姚庆最近三天两头让唐开瀚找路文良一块儿出去吃饭,还把那个玩腻了的小尖下巴给退回了北京,种种用心简直路人皆知,实在讨厌的要命。
可他干活儿的能力还是有点的,健康路的规划被他搞的有声有色,除了居民区后面的高楼住宅和小区没有落成之外,健康路大部分的临街建设已经被迅速的落成,再没多久就该剪彩了,到时候估计节目要挺盛大。
他这会儿又来骚扰唐开瀚,让他晚上的应酬带着路文良一起,唐开瀚好说歹说给推脱过去,挂了电话之后,脸色阴的能滴出水来。
路文良抱着一沓打印好的传单从家门进来,手里拎着菜,见他这模样,有些奇怪:“你怎么了?”
“回来啦?”掐了烟头,唐开瀚松开眉头站起来,走过去接过路文良手中的菜和传单:“上午去哪儿了?”
路文良新想起正事儿来,眉头一皱正色问他:“我问你,健康路那店面我租多少钱一个月比较合适你前几天说帮我去问,有没有问出头绪来?
唐开瀚挑眉回想了一下,恍然说:“啊!我记起来了,我帮你问了,那房子街道那边商量出来大概按照一平方一个月十五块钱,水电大概是商户自己出的,不过这是前几年的价格,什么时候商铺价值上去了,到时候要搞拍卖的。”
路文良低头一合计,也觉得靠谱,十五块钱一平方,他手上二百四十平方的商铺,一个月也有三千六百块了,加上押金什么的,出租签上一段时间的合同,能够一口气拿到不少,虽然没有补偿款那么多,但也足够他用这笔钱慢慢的还给唐开瀚。
“行,”路文良拍板道,“那我下星期去装修,你记得要借我钱啊,我拿了房租就还给你。”
唐开瀚听着有点不高兴,但也不会这样直白的说,他习惯了拐弯抹角含蓄着来,于是浅笑着凑近路文良的鼻尖,贴着脸轻声说:“我的就是你的……你说的那么见外干嘛?”
路文良挪开脸,挑起眉头,一本正经的:“你的就是你的,别瞎说啊,我俩可不是那种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