搭档:“理论上来说不可能,因为在清醒状态下能够有清晰记忆的事情,在催眠状态下应该更清晰才对,应该不会在催眠中反而模糊,这讲不通。”
我:“对了,我想起个事儿:她跟你描述‘大眼睛’的时候说有点儿像是猫头鹰,而通过催眠她说看不清‘大眼睛’,只能看到半身,这其实很合理。”
搭档:“嗯?说说看。”
我:“大眼睛,加上只能看到上半身,是不是有点儿像是个猫头鹰蹲在树枝上的样子?”
搭档想了一下后,点了点头:“嗯,的确是……有道理。这么说来就是:大眼睛半身人这个模糊的形象,在她记忆中转换为一个清晰的印象——猫头鹰。她的记忆把破碎的印象完整化了。”
我:“对吧?”
搭档:“嗯,你是对的……但我不明白的是,‘大眼睛’到底有没有离她很近?她描述的时候说‘大眼睛’离自己很近,并且盯着她看。但是,她通过催眠描述的却直接跳到咱们说的那个快速交替反应,中间缺失了大量环节——‘大眼睛’并没凑近她看,她也没有清醒时所表现出来的恐惧感。这很奇怪,你不觉得吗?”
我:“嗯,缺失的还不是一星半点儿。”
搭档紧皱着眉:“我觉得……也许那就是关键。”
我:“会不会是她真的被性侵了?例如被人下药一类的?”
搭档:“这个我也想过。听描述似乎她是单身状态,没提到有丈夫或者男友……虽然有可能是你说的那种情况,但我觉得概率非常小。你看,她丝毫没提过性侵痕迹和感受,对吧?假如真的有性侵的话,按理说应该会有各种迹象的。既然她没怀疑过,就证明没有什么痕迹,也就是说性侵的可能性可以忽略掉。”
我:“嗯……是这样。”
搭档:“我整个叙述一遍对比后的结论,这样我们就能确定哪些描述的可信度高。”
我点头示意他说下去。
搭档从沙发上站起来,在屋里来回溜达着:“首先,她半夜起来了,这一点是可以确定的,但是被某个声音叫起来的这一点有待证实。至于笼罩她的光和俯视是无法确定的,‘大眼睛’同样也是无法确定的……”
我:“等等!‘大眼睛’为什么没法儿确定?我觉得她在描述和催眠的时候都提到了,所以‘大眼睛’应该是客观存在的吧?”
搭档停下脚步:“我不这么认为,她对‘大眼睛’的描述虽然看上去很清晰,但实际上极为模糊,既没说清楚‘大眼睛’的样子,也没说清楚‘大眼睛’对她做了些什么,甚至无法肯定‘大眼睛’是否同她有过近距离接触,所以我认为‘大眼睛’只是概念性存在,不能确定。”
我:“概念性存在……你的意思是:‘大眼睛’实际上很可能只是来自于她的某种错位记忆,而不是事发当晚?”
搭档:“对,‘大眼睛’应该是她曾经的记忆整合形象。”
我:“呃……这点……我没那么肯定。但是你说得有道理,还有吗?”
搭档:“还有就是重点了——就是她跳过去的部分。在和我交谈的时候,她提到有声音,但只强调说那是不好的声音,并没说明到底是什么。而在催眠状态中,她的挣扎和呻吟……她指的应该就是这个声音。”
我:“嗯,难以启齿的。我猜,她在描述的时候就知道那是自己的呻吟。”
搭档:“正是这样。所以,最初她并没有就这个问题说下去,而跳到了‘大眼睛’对她的凝视。可是,这个令人印象深刻的事件,她在催眠状态下居然压根儿没提过,而是直接跳到了她最后的反应去了。所以我认为:在她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并且造成了那种反应,才是重点。”
我:“为什么我觉得搞清楚‘大眼睛’才是最重要的?”
搭档皱着眉头:“你说得也许对,但是我直觉‘大眼睛’似乎没那么重要……给我一晚上,我明天告诉你为什么。”
我抬手看了一眼腕表:“你让她明天什么时候来?”
搭档:“下午。”
我:“如果明天你还不能确定的话,要不要通知她后延?”
搭档眯着眼想了一会儿:“我有90%的把握明天就能告诉你。”
第二天。
搭档进门的时候,我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快中午了。我留意到他双眼布满血丝,但看上去却是很兴奋的样子。我猜,他喝了不少咖啡。
我:“熬夜了?”
搭档扔下外套,伸了个懒腰:“凌晨才睡,不过,我知道她的问题了……你想知道么?”说着,他狡黠地眨了眨眼。
看着他得意的样子,我就知道他已经理出头绪了:“这个问句模式,还有表情……不会又让我请吃午饭吧?”
他无耻地笑了:“说对了。”
我:“先说吧。”
搭档边把脖子弄得咔嚓咔嚓响,边抄起水杯:“其实不算太复杂,只是因为信息太少,所以兜了不少圈子。但相比之下,让我最头疼的是怎么解决她这个问题。”
我愣了一下:“你是说你连解决方法都想好了?”
搭档端着杯子点点头,咧开嘴笑了。
我:“要是你错了呢?岂不是白想了?”
搭档:“你先听听看吧。”说着,他开始在屋里慢慢溜达着,“通过昨天的接触和催眠,我们知道了几件事,对吧?她夜里起来过,但是说不清是做梦还是清醒,我认为那应该是她在梦游。”
我:“嗯……这个我昨天晚上也想到了,但梦游的人是意识不到自己梦游的。”
搭档:“对啊,当然意识不到,我也没说她记得自己梦游啊,她记住的是自己的梦境。”
我:“明白,继续。”
搭档:“首先,她是在梦游,但那只是普通的梦游,并非什么第三类接触。我们都知道,梦游大多会在孩子身上发生,在成人中并不常见,而她之所以梦游,是因为……”
我:“压力。”
搭档:“‘叮咚’!就是这个。”
我:“你说她压力大?”
搭档:“是的。”
我:“能解释一下吗?”
搭档:“她的穿戴显示她的收入应该相当不俗。而且她长相挺漂亮的,你不觉得吗?昨天听她的描述,没有任何迹象表明她已婚或者有固定的男友。高薪、单身、30多岁,除了工作之外,想必她的年龄也是压力之一。”
我:“你指婚姻?”
搭档:“嗯,是的。也许对男人来说婚姻不是那么重要,但是对女人来说,非常非常重要。所以我说,她的部分压力也来源于此。虽然昨天我跟她聊了没多久,但是能看出来她是一个自我约束力很强的人。通过她眼神的镇定、自信,以及措辞的严谨性等就能认识到这一点。但是我们都很清楚,越是这样的人,内心深处所压抑的东西越具有爆发性。所以说压力,加上她的性格,导致了我们所看到的。”
我点点头:“你是指她的释放方式是梦游。”
搭档:“不,不仅仅是梦游。”他放下水杯,意味深长地看着我,“昨天我就说了,在她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并且造成了那种反应,才是重点。”
他说得我一头雾水,所以我没吭声,只是看着他。
搭档:“她的梦游本身只是释放压力的途径,而梦游状态下所做的行为才是释放,至于她梦游都做了些什么……看她那种让人惊异的快速交替反应就知道了。”
我:“你不是想说她在……”
搭档:“我想说的就是那个,她在手淫。”
我:“呃……这有点儿出乎我的意料了……”
搭档抱着双臂靠在桌子上:“实际上,以梦游的方式来手淫已经不能释放她所压制的那些情绪了,所以她的表现更极端——关键点就是那个我曾经百思不得其解的‘大眼睛’。”
我:“你就不能痛快儿说完么?”
搭档笑了:“昨天我说过,我认为‘大眼睛’只是一个概念性存在罢了。而当我夜里反复看了几遍她的录像后确定了这点——‘大眼睛’的确来自她的记忆——应该是有人窥探过她所住的地方,例如对面楼上的?使用的工具就是望远镜。那就是‘大眼睛’的原型。”
我:“很大的眼睛……只能看到半身……有可能。”
搭档:“虽然她很讨厌那种窥探的行为,但是那个窥探本身又给了她一个释放所需的元素:被人偷窥。至此,必要的元素都齐了,串起来就是:她的自我克制、自我施压已经到了某种极致,必须通过扭曲的方式才能释放出来——梦游——手淫——给偷窥者看。”
我愣了好一阵儿才彻底理解他的思路:“她有露阴癖?”
搭档:“不不,她不是真正的露阴癖,她所暴露的对象只是她根据记忆假想出来的。实际上,她并没把自己手淫的过程展示给任何人看,她的自我克制和自我约束也不允许她这么做。”
我深吸了口气:“看上去……我很难想象她会这么做,至少……好吧,我不大能接受一个那么端庄的女人会这么做。”
搭档:“你对此不接受很正常,因为实际上她的确不是放荡或者变态的女人,她所做的这一切连她自己都不接受——即使在梦里。因此,她通过一种免责的方式来表现:外星人控制了自己的行为和意识,并且是在外星人的监视下进行的。但即便如此,她还是无法接受——记得她情绪的快速交替吗?一面享受,一面抗拒,那也源于她的自我挣扎。”
我:“按照这个说法,‘大眼睛’其实是具有双重性质的,既是释放元素之一,也是免责元素之一。”
搭档:“正是这样。”
我:“那她的反抗会不会仅仅是一种作态?我们都知道有些女人偶尔会有被强奸性幻想。”
搭档:“这我知道,但是我能肯定她绝对不会有被强奸性幻想,她所做出的抵抗也不是作态,而是真实的。因为当催眠结束后,她的生理反应是呕吐。”
我:“嗯……可是,我不明白她为什么用这种方式来缓解压力?”
搭档:“这要看是什么样的环境因素所造成的什么压力了。没有一件人为的事情是简单的,没有一个成因的动机是单纯的。根据目前所知道的,我没办法推测出她面临了什么样的压力,这个只能问她本人了。不过,根据她的描述,我还是能推测出一些的。否则,我不可能有解决的办法。”
我:“我正要问你这个呢,在这之前,先说你根据对她的观察所作的推断吧。”
搭档:“还是等跟她再谈一次之后吧,肯定会有修正的。”
我:“你昨天告诉她几点来?”
搭档:“下午1点,她肯定会准时的。”
她果然准时赴约,看上去她似乎和搭档一样,也没睡好——脸上那精致的淡妆下透出一丝疲惫。
搭档:“没睡好?不是又发生那种情况了吧?”
她做出个微笑的表情:“没,只是睡得不踏实。我们继续吧?还要催眠吗?”
搭档:“先等等,我想多了解一点儿其他的情况,否则就直接去催眠室而不会来书房了。”
“嗯。”她点点头。
搭档:“可能有些问题属于私人问题,我可以保证我们谈话的内容不会……”
她平静地打断他:“这些就不用说了,你的职业需要你问一些有关隐私的问题,我能理解,你问吧。”
搭档笑了笑:“很好,呃,那么,请问你是单身吗?”
她:“是的。”
搭档:“是未婚还是离异?”
她:“离异。”
搭档:“理由呢?”
她停了下,轻叹了口气:“我们都很忙,忙到经常见不到面,感情越来越淡,最后……就是这样。”
搭档:“是不是你和前夫之间的感情本来就不是很稳定?我这么问似乎有点儿冒犯,这个问题你可以不回答。”
她的表现很平静:“不,不冒犯,你说对了。我们之间本来感情也不深,说是婚姻,倒不如说彼此都是装样子。”
搭档:“多久以前的事儿了?”
她:“四年前。”
搭档:“你的职业是?”
她:“风险投资的评估、核定,经常会飞来飞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