搭档:“嗯?什么?我在听啊,继续说,然后呢?”
我:“然后这家人被吓坏了,找和尚、道士什么的作法,家里还贴符,甚至还为此搬过两次家,换了所有家具,但是没用,那个衣柜里的女鬼还是跟着他——如果没有衣柜,就转为床下,或者房间的某个角落。依旧会说些什么,并且劝男孩上吊自杀。就是这么个事儿。”
搭档点了点头:“真有意思,一个索命害人的吊死鬼找替身……现在还是那样吗?”
我:“对,还是这样。”
搭档靠回到沙发背上,用食指在下唇上来回划动着:“传说自杀的人,灵魂是无法安息的……”
我:“嗯,我也听说过这个说法,所以我刚才问你信不信鬼的存在。”
搭档:“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儿?那个男孩现在多大了?”
我:“大约3年前,那孩子现在16岁。因为经常自言自语,并且行为怪异,现在辍学在家。”
搭档:“哦……这样啊……可以肯定他父母都快急疯了。那现在他们住在哪儿?”
我说了一个地名,那是离这里不远的另一个城市。
搭档沉吟了一下:“不远嘛……要不,我们去看看吧?”
我吓一跳:“哎!怎么个情况?”
搭档:“我感兴趣啊,有可能我会有办法。”
“这个事儿……”我疑惑地看了搭档一眼,“超出了我们的领域了吧?”
搭档眯着眼想了一下:“不,这的确在我们所精通的领域中。”
大约一周后,我们沟通好一些所需条件,驱车去了那个男孩所在的那个城市。
在路上的时候,我看到搭档脸色有些阴郁,并且显得闷闷不乐。我问他是不是后悔了,他点了点头。
我:“你感觉没什么把握?”
他摇了摇头,又叹了口气,好一阵儿才缓缓地说道:“这趟酬劳有点儿低。”
接下来是我叹气。
由于拉着厚厚的窗帘,房间显得很阴暗。少年此时正靠着床坐在地板上。他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样木讷与偏执,看上去是个身材消瘦、面容苍白的少年。
搭档拒绝了他父亲递过来的椅子,在离少年几步远的地方慢慢蹲下身,也盘着腿坐到了地板上。
我也跟着坐了下去。
少年的父亲退了出去,并且关上门。
现在房间里只有我们3个人。
当眼睛适应黑暗后,我发现少年此时正在用警惕和审视的目光打量着我们。
搭档保持着沉默,看背影似乎是在发呆。
“你们……不像来作法的。”先开口的不是我们。
搭档:“嗯,不是那行。”
少年:“那你们是干吗的?”
搭档:“我是心理分析师,我身后那位是催眠师。”
少年显得有些意外:“有这种职业吗?”
搭档点点头。
少年:“你们不是记者?”
搭档:“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有过从事新闻行业的打算,后来放弃了。”
少年:“为什么?”
搭档:“我不喜欢站在中立的角度看事情,而喜欢站在对方的角度看事情。”
少年似乎没理解这句话:“中立的角度?对方的角度?有什么区别吗?”
搭档:“有,一个是足球裁判,一个是某方球迷。”
少年:“哦……你们来干吗?”
搭档:“听说,你有一个与众不同的朋友。”
少年点点头。
搭档:“她现在在衣柜里吗?”
他抬起手臂指向衣柜:“她就在那里。”
搭档:“我们现在打开衣柜也看不到,对吧?”
少年依旧没吭声,只是点点头,看上去他似乎一直在观察我们。
搭档:“她长什么样子?”
少年想了想:“她有一头黑色长发,很瘦,穿着白色的长裙,脸色也很白。昨天你们不是来过吗?我爸我妈不是都告诉过你们吗?”
搭档:“你自己说出来比较有趣。我能打开衣柜看看吗?”
少年好奇地看了一会儿搭档,迟疑着点了点头。
搭档缓缓地起身,走到衣柜前,慢慢拉开衣柜。
由于房间里比较昏暗,此时我脑子里全是恐怖片中高潮部分的画面。
适应了一会儿之后,我看到打开的衣柜里满满地堆着各种书籍,没有一件衣服。
搭档扶着衣柜门,歪着头仔细看了一会儿:“看样子她在这里比较挤啊。”
少年轻笑了一下:“她不需要我们所说的空间。她从衣柜中出现,也消失在衣柜里。”
搭档:“现在她在吗?”
少年:“在,正在看你。”
搭档:“盯着我看?”
少年:“盯着你看。”
搭档:“她经常跟你说话吗?”
少年:“嗯,她知道我在想什么,所以总能安慰我。”
搭档:“还有吗?”
少年:“她劝我:‘上吊吧,活着真的很没意思。’”
搭档不动声色地“哦”了一声,随手抄起一本书翻了翻:“《天边的骷髅旗》?写海盗的?”
少年:“不是。”
搭档:“那是写什么的?”
少年:“写佣兵的。”
搭档:“为了钱卖命那种?”
少年:“为了钱出卖杀人技巧的那种。”
搭档:“而且还是合法的。”
少年:“对。”他重新上下打量了一下搭档,“现在能说你们到底来干吗了吗?”
搭档把书放回衣柜,然后关上柜门,坐回到离少年几步远的斜对面:“我们主要是来看你。”
少年:“给我作心理分析?”
搭档:“嗯,有这个打算。”
少年不羁地笑了笑:“你们真有本事。”
搭档保持着平静:“为什么这么说?”
少年:“你们是不是认为我有自闭症,或者因为父母吵架打算离婚,就导致我希望用这种方式来获得他们的关注,最后久而久之成了精神分裂,对吧?”
他的话让我大吃一惊,因为昨天晚上在宾馆的时候我们还在聊这个问题,只不过这些话是我说的,而不是搭档说的。
搭档:“你当然不是自闭症,自闭症的人嘴不会这么厉害。”
少年懒散地把头靠在床垫上:“让我来说明一下整个过程吧?当你们听说我的事儿之后,就跑来这里,故作镇定地想跟我慢慢聊聊,然后再花上一段时间让我敞开心扉,最终我抱着你们之间的一个痛哭流涕,说出你们想要的所谓真相,这样你们就可以从我爸妈那里收费并且坦然接受他们的感恩,然后心满意足地走了。如果你们虚荣,可能还会在某天吹嘘整个经过……是这样吧?如果是我来说这个故事,我一定用讲鬼故事的方式作为开头,这样才能吸引人,几度峰回路转之后,渐渐披露真相。对不对?”
搭档保持着平静:“你漏了一点。”
少年:“什么?”
搭档:“按照你的思路,我还会告诉你:‘我是来帮助你的。’”
少年笑了:“对,这个细节我忘了。这样吧,我们做个交易好了。”
搭档:“说说看。”
少年:“我们按照这个方式演下去,然后你们拿到你们要的钱,我假装好一阵儿。”
搭档:“那你能得到什么呢?”
少年:“你们就此滚蛋,别再烦我,怎么样?”
搭档歪着头想了想:“那我也有一个建议。”
少年:“比我的更有趣么?”
搭档:“当然。”
少年漫不经心地把眼睛瞟向天花板,并学着搭档的口吻:“说说看。”
“是这样的……”说着,搭档半蹲在地板上,前倾着身体,“不如……”话未说完,他猛地一把卡住少年的脖子,俯在他耳边用一种我从未听过的凶恶语气压低声音说道,“别为自己那点儿小聪明洋洋得意了,你编了个低劣的鬼故事玩儿了这么久,只能证明你很幼稚。我明天还会来,如果你像个小女孩那样扭扭捏捏,那到头来只能证明你只是缩在父母翅膀下的小鸟罢了。记住,嘴巴放干净点儿,别再惹我。”说完,他慢慢松开双手,站起身,看了少年一会儿,然后回头示意我准备走。
此时,他的表情看上去像是个狂暴的恶棍。
反应几秒钟后,我才连忙站起身。
出房间时,我回头看了一眼,少年显然被吓坏了,摸着脖子目瞪口呆地望着搭档的背影。
当车开到路上的时候,搭档解开领口松了口气。
我:“你……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