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是缓缓道了一句:“若是你还惦记着这世上唯一的血蛊,你便要来赴这三日之约。”
“血蛊定是要向你讨来的。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芷歌的解药,到时一定奉上。”
天狼不屑地看了一眼并不怎么信任他的荒芜,笃定地说道。
而后,天狼又深深望了姜芷歌一眼,缓缓说道:“姜芷歌,你是个特别的女人。对于你,我有点感兴趣。所以,三日之约我一定会来。放心。”
天狼毫不掩饰自己对姜芷歌的欣赏,一如他行事的狂野和直白,在明亮而皓洁的月光下,他的面庞是一览无遗的真诚,不掺杂半点尘世的纷杂。
姜芷歌一愣,她从未遇到过这样的男子。明明身负家仇国恨的血海深仇,明明不得不委曲求全降低自己皇族的身份替别人卖命,却依然保持着这世间一颗最诚挚最真诚的心。
对于她,他竟从不设防。
即使,她三番五次地不得已欺骗了他。
见姜芷歌望着他怔怔出神,天狼刚毅而单纯的面庞之上竟出现了一丝淡淡的红晕,有些害羞地别过了目光,挠了挠脑袋笑着说道:“看来,我可能是吓到你了。”
姜芷歌朝着他温暖微微一笑,从心底发出的愉悦轻松地说道:“没有。在我看来,你也是个很特别的人。”
“是吗?!那真的是太好了!”
天狼欣喜若狂,眼睛发亮地一把便拽住了姜芷歌的手,像个孩子那般笑得十分开心,就差一点将她一把举起在半空之中转个圈了。
一旁的荒芜看不下去了,以手掩口,轻咳了两声,似有些不悦地看了姜芷歌一眼,明明有酸酸的责备之意显而易见,却被姜芷歌华丽丽地给忽视了,最终只好站在一旁恶狠狠地扯下了一根树枝,震得花瓣碎碎落下。
“芷歌,我还要回去复命,先行一步。你且记住,这几日切记切记不可以碰酒。否则,毒性便会提前发作。明白了吗?”
天狼临别还不忘细心地提醒着姜芷歌。
姜芷歌却嫌弃他啰嗦又怕他回去复命晚了被责备,没怎么听得清就将他往外推,敷衍着摆着手说着:“知道了,知道了。你快走吧。”
天狼看了看天色,许是觉得时候确实也不能再拖了,便和姜芷歌道了个别,一步三回头地消失在了夜色之中,不见了踪影。
深雪断桥冰湖畔,只剩下了姜芷歌和荒芜两人的身影,一前一后,被一线残留的月光,拖得很漫长。
天边已然有些微白的黎明之色,一缕橘红色的日光穿过地平线的明与暗,将晖色蔓延上了原本湛蓝色的天际,映得半边朝霞半边星空点点。有晨起的飞鸟轻啼一声高空自由地掠过无际的苍穹,清脆而旷远的鸣叫声划破着夜与白日的界限,一轮通红的圆日从朝霞里从地平线里挣脱一跃而上,将无度的光芒洒向了他们所站的这片雪地雾气弥漫的冰湖湖畔。
在那一刻,时间仿佛很恒久很漫长,恒久到年代剥落的古老城墙上的爬山虎由绿转红直到褪去了颜色,漫长到蒹葭苍茫了整片微黄色的芦苇岸又纷纷扬扬落向了湖底深埋的发了锈的千年沉剑之上。
有一缕朝阳穿过荒芜眉间的发际,他立于姜芷歌的身后,凝望着她有些单薄的身影,伸出了如玉的指尖,穿透过缭绕的白雾,轻轻触及在了她的发间的一指尖的丝凉之上,蓦然的,他薄凉的唇边,从百年来,露出了毫不掩饰的,欣慰而感动的,笑容。
他指尖的动作很轻柔,怕惊扰了这一切的宁静而平和的温暖时光,似乎下一秒,这个女人,便有可能不再站在了他面前一般,一如他站在海中舟舸之上向着天际祈祷着上苍,却屡屡失望后的心情。
他,再也不想再重复一遍。那般孤寂空洞又期盼深邃到骨子里的,等待。
终于,在这白雾星光雪地朝阳中,在凡尘的乱世中,于他的意外之外,落地,生了花。
见她手心里紧紧握着的朝圣串珠微弱地从她的指缝间透出光芒的那一刻,他才那般真切地确认到,那个他等待了百年的女子,终于有一天,那般真切真实真正地,站在了他的面前,回到了他的身边。
“荏苒……你回来了……”
荒芜心中的碎片一点一点像倒放一般从远方飞来,拼凑在一处,用他的体温去熨烫,终究,凝成了他唇边的这句。
这世上,除了荏苒,再也没有人能让朝圣凤珠发出这样的光芒了。从荏苒离去的那一刻,这串珠便失了色。今日这般,必定亦是重回主人的手心,感应到了她的存在,亦欢喜的,很。
“荏苒,我用了五大洲的所有颜色凝聚在这串珠里,现在送给你。只要你带着它,我便知你在何处。而你去五洲的任何一个角落,再无任何人可以欺凌到你。因为,我在,你不用怕。”
“荏苒,我本是你种下的一片荒芜,在绝地的冰凉里不懂情爱,却偏偏于荒野之中生了花,从此花开遍野一发不可收拾。却不料,最后还是花谢剩我一人半世荒芜。你可曾知道?”
“荏苒,你可知道,我每日里于海中舟舸遥望着漫天的星辰,试图认出那一颗才是你归来的模样,却每每都扑了个空只剩下了失望。唯有海浪孤灯与我为伴的日子,我在有你的地方,空守了百年。”
“荏苒,再见面,你可,还记得我们以前的时光?记得曾经的彼此的模样?记得……你曾经对我说过,你没有负天下人,却唯独最负荒芜,大概这辈子,是还不清了?”
荒芜眼角旁,有一滴清泪裹着前世的烟尘滚烫顺颊而下,滴在了深雪里,溅起晶莹的冰花。
他难以相信地上前一步,颤抖着双手,从身后,将指尖穿过了她的腰际,终于那般实在地触及到了她的温度,他哽咽。
“荏苒,我好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