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实依然流向了最晦暗的空谷,坠落下去,再坠落下去,直至淹没在万千声相似的叹息之中。
何岸眼眶泛红,努力抿紧了嘴唇,还是“啪嗒”掉下来一滴泪。
他赶紧低头用手背抹了抹,假装自己没哭。
燕宁却笑了:“好孩子,不用替我难过。爱情这东西,算起来只是生命的一部分,失败了就失败了。我这半辈子,说真的,还是圆满更多。
“我有幸衣食无忧,生活安稳,一直做着自己热爱的工作。还在学校里遇见了不少有天分的孩子,把我那一点点浅薄的感悟倾囊相授。他们也不嫌弃,毕业十多年都记得我,从世界各地给我寄信、寄礼物。我自认是个有趣的人,五十好几了,年轻人喜欢的我也喜欢,没守着旧规矩当宝贝、落下一个老古董的坏名声。平日里睡得香,心思坦dàng,身体也健康。
“最不可思议的是,临到暮年,我还……”
还得了个可爱的小孙女。
燕宁勾起手指,轻轻刮了刮铃兰的脸蛋,目光中满是慈爱。
像何岸,不像家里那个混蛋小子。
好事。
“还……还什么?”何岸见他没讲下去,不禁好奇起来。
燕宁想了想,抬头望着他,温声道:“还能有这样一个机会,把本来快要烂在肚子里的话心平气和地讲出来。何岸,谢谢你不嫌烦,听我说了那么多。”
“不、不谢……”何岸有点害羞,“您心里不难受就好。”
“当然了,圆满的归圆满,遗憾终归也是有一些的。”燕宁喝着茶,又多聊了几句,“我迄今最大的遗憾,是我的两个孩子。”
“长子稍微好些,他没被弘明选作继承人,大多时候留在我身边,由我抚养,算得上为人谦和,也有同理心,不会站在高处轻贱别人,尤其对omega。而我的小儿子……他的信息素级别非常高,我不知道这是幸运还是不幸。弘明把他看作唯一的继承人,在他还是一张白纸的时候,就教了他太多冷酷的规则。
“他没有真正意义上的童年,只有无休止的鞭策和竞争,赢了没有奖励,输了却有惩罚,赢得不漂亮也有惩罚,这些规训给了他一种极端扭曲的心态:必须把其他竞争者都踩在脚下,踩得难以翻身,才能维持安全感。他变得警惕、多疑、独断专行,任何潜在的威胁都要掐死在苗头阶段,因为他的自尊心就和弘明的一样脆弱,受不了一点打击。
“我没能保护好他,没能教他什么是包容,什么是共情,什么是将心比心。这些人人都会的东西,他不会,所以频频犯错,还不知道错在哪儿。爱情观也一塌糊涂,遇到了对的人,却犯了和弘明一样的错,自己给自己搭了个死局,走都走不出来。”
何岸闻言,尾指轻轻颤了颤。
燕宁没有说细节,可是每一句话,都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郑飞鸾。那么相似的心态、经历和xing格缺陷,郑飞鸾小时候,会不会也有过同样的遭遇?
不,别这样。
别总在无关的场合想到他。
何岸低下了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里,反复告诉自己不要多想。可就在低头时,他的视线再一次落在了那张黑白照片上。
然后,他怔住了——
照片上年轻的弘明,有着一双多么熟悉的眉眼。
像极了。
真的像极了。
之前怎么没察觉到呢?
何岸把手伸向那张照片,想拿过来仔细瞧一瞧,匆忙间却不慎碰落了它。照片掉到地上,翻了面,银白的月光下,何岸看见了一行遒劲有力的钢笔字:
郑弘明,燕宁,xxxx年,于渊江大学授渔亭。
第六十三章
渊江,郑姓,还是家族企业。
何岸不笨,他弯腰拾起照片,对着那行字端详了一会儿,顿时恍然大悟——他们这座小客栈,一年也接待不了多少来自渊江的客人,真会有这样的巧合吗?
燕宁不是普通客人。
是为他而来的。
一旦想通这一点,之前那些细微而莫名的感动,就都找到了缘由。
难怪燕宁不热衷旅游,只喜欢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