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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快近九月,天气也渐渐冷了下来,衡哥儿因为天气干燥,出过一次鼻血,许氏十分担心,去请了京城名医来给衡哥儿诊了脉,开了太平方子他吃。
    又各种面脂手脂都是用的宫廷里的好方子配的,嘱咐照顾衡哥儿的丫鬟日日里都要给他用上,怕他干得皮肤开裂,而衡哥儿有的,自然少不了许七郎。
    两人倒是被当成亲兄弟,被许氏照顾着。
    季大人也去请了一个不错的夫子来给两人授课,衡哥儿和许七郎按照季大人的规定,十天里休息一天,和朝中的休沐日一般。
    季大人经常把衡哥儿和许七郎叫去考较功课,衡哥儿倒是从来没有让他失望过,许七郎虽然基础不够扎实,却不缺急智,季大人对他也还算满意。
    季大人最开始还是有些计较衡哥儿的身体,不过后来看衡哥儿小小年纪已经很沉稳从容,没有任何一点女儿之态,他和他的相处里,几乎会全忘了衡哥儿身体上存在的问题,把他当成最健全的男孩子。
    因此种种,季大人便再没对衡哥儿起过别的心思,将他作为长子一心要好好培养他。
    很快就到了年关。
    京城里已经下过好几场雪了,腊八的时候,许氏带着姨娘们亲自下厨熬了腊八粥,先是祭了祖,祭祖时,季大人直接将衡哥儿带在了身边,对祖先说家里有了承嗣长子,算是明确承认了衡哥儿的身份。
    季大人虽然在官场上并不和人结党,但他还是有好几位很好的朋友,许氏也有交好的朋友,还有季家族里也在京里做官的,这一天上午,也都要互相送腊八粥,然后还要赏赐给下人们,而且还熬了几大锅送到巷子口去给穷苦人,之后才是家人吃。
    除了祭祖和吃八宝粥,衡哥儿有参与,其他的事情,都是家里女眷做的。
    季大人很不喜欢在内院和女眷们待在一起,祭祖完毕,就回了书房去,而且将衡哥儿和许七郎带在了身边。
    衡哥儿披着白狐斗篷,脸上被冻得发红,一双眼睛却亮若明星,许七郎也披着狐毛斗篷,很是护着衡哥儿地走在他侧前面帮他挡了挡风,季大人则回头看了两人两眼,说,“季衡,你有这么冷吗?”
    衡哥儿还没说话,许七郎就说,“姑父,衡弟身子不好,很怕冷,被风吹得狠了,会病的。”
    衡哥儿目光淡淡地和季大人对视,季大人道,“那就多注意一些吧,让你娘给你们两人都准备手炉。”
    衡哥儿应了一声,许七郎就对衡哥儿笑。
    两人的夫子已经放了年假,要过完年才会再来给两人授课,所以两人从腊八开始就算是放寒假休息了。
    在书房里坐下,季大人就开始问两人的问题,考较两人功课。
    过一阵子,就有人来拜见季大人,季大人没让衡哥儿和许七郎回避,在书房里见了对方。
    来人是一个白白净净长身玉立的少年,大约十七八岁,进屋来,规规矩矩给季大人行了礼,说了问候的话。
    季大人然后就对衡哥儿和许七郎说,“这位是张先生家的二哥,张诩,张子阐。”又介绍了衡哥儿和许七郎。
    张先生就是季大人最看重的那位清客,叫张和廷,字子谦,季大人对张先生一向是十分看重和尊重,衡哥儿和许七郎见到张先生时,也是十分恭敬的。
    衡哥儿听了季大人的介绍,就知道周围张先生家的二哥,以后会是他的大姐夫,他上前对张诩见了礼,“张二哥。”
    张诩回了礼,对衡哥儿笑着点了点头,衡哥儿抬头看了他一眼,秀眉明眸,雪肤嫩唇,容貌因为年纪小而显得稚嫩,但这漂亮的长相,的确让人转不开眼,他看清衡哥儿长相后明显怔愣了一下,然后才赶紧又回了一礼。
    许七郎一向是鬼灵精,哪里不知道张诩因衡哥儿的容貌而愣了神,也上前和张诩见了礼。
    季大人问了张诩一些话,然后让衡哥儿带张诩去见许氏,说,“我们两家是通家之好,你新从书院回来,你伯母还没有见过你,你也该去拜见她。”
    张诩赶紧应了,衡哥儿和许七郎领了命,就带着张诩出门。
    出了书房,几人就随便多了。
    张诩对季家所知看来很不少,问衡哥儿道,“你们是八月来的京城么?京城比扬州冷很多吧,习惯吗?”
    衡哥儿看着他,笑着点了一下头,“嗯。还算习惯,没什么事。”他前世可是在比雍京城还冷的地方呆过。
    季大人让张诩去见许氏,也是让许氏看看大姐儿的夫婿的意思。
    许氏还在正房里安排事情,几个姨娘也在,张诩过去,就一个个地拜见了。
    许氏看张诩一表人才,为人不卑不亢,举止得体,从容有礼,便很赞赏,要留他下来用午饭,他很是礼貌地道了谢,又说家里只是让他来送腊八礼的,家里还在等他回去。
    许氏不好留他,就又让人送了他去外院和季大人说了一声,他才走了。
    正房里,许氏就笑着和三姨娘说,“这张家的二郎倒是不错的,大姐儿和他,也是相配的。”
    三姨娘对张二郎也很满意,就笑道,“老爷看上的人,不会错。”
    许氏看衡哥儿在外面吹得脸颊泛红,就又拉他在身边嘘寒问暖了几句,让他不要再出门去吹风。
    衡哥儿和许七郎回了自己书房,书房里烧着暖炉,丫鬟又拿了暖手炉来给衡哥儿和许七郎,许七郎不要暖手炉,两个都给衡哥儿,然后说,“张二哥明年就是你姐夫了。他人倒是不错的。”
    衡哥儿坐到书桌后面去,用手握着两个暖手炉看,淡淡说,“只是不知道他见过我大姐没有,两人自己愿不愿意这门亲事。”
    许七郎盯着他笑,“亲事本来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看衡哥儿抬头看他,目光清亮,他坐到衡哥儿书桌旁边的椅子上去,又说,“当然,要是你不喜欢你的正妻,还可以多纳几个漂亮的妾侍嘛。”
    衡哥儿轻哼了一声,“我不会纳妾的。”
    他的声音虽轻,语气也很淡,却让人明明白白知道他说的就是真的,不容置疑的。
    许七郎愣了愣,“你才多大,现在说这个多早。”
    衡哥儿却看向许七郎,“我要什么,我自己还不知道吗。倒是你,你也不要学大舅,家里那么多姨娘,你看你母亲有多么辛苦。”
    许七郎看着衡哥儿,沉默了一阵又笑了笑,趴在衡哥儿的书桌上盯着衡哥儿看,道,“如果你是女娃,我现在就能让父亲母亲和你家里定亲,到时候也不纳妾。”
    衡哥儿神色变也没变,主要是许七郎这种话次数说得多了,衡哥儿根本不以为意,淡淡回他,“你真无聊。不过,我四姐和你年岁相当,也很漂亮,五妹比你小几岁,但是也是可以考虑的。”
    许七郎却说,“才不,我母亲也不会让我娶一个庶女做正妻的。”他是有衡哥儿珠玉在前,他对衡哥儿漂亮的姐姐妹妹已经看不上了。
    不过衡哥儿却懂不了他这个心思,他以为许七郎是嫡庶观念特别重,许七郎从小受母亲影响,家里两位庶兄在他前面立着榜样,让他总受父亲说教,他这方面的观念的确不轻。
    衡哥儿听他这样说,就不想说话了,在很多观念上,他和许七郎还是很不一样的。
    许七郎不知道自己怎么又惹了衡哥儿,再逗衡哥儿说话,衡哥儿根本不为所动,又拿出一本书看起来,许七郎就觉得很委屈,说,“哎,我知道你是希望我能够和你亲上加亲,不过,我即使不娶你的姐姐妹妹,也没什么嘛,我们以后可以娶同一家的姐妹,做连襟。”
    衡哥儿不知道许七郎怎么会想到这事上去,无语地瞥了许七郎一眼,许七郎还继续说,“你说有没有谁家的姊妹是双胞胎的,长得一模一样,我娶姐姐,你娶妹妹。”
    衡哥儿更加无语了,直接说道,“你想娶妻,时间还长着呢。好好看书去吧。”
    大雍立国百余年,国泰民安,人口早就恢复,经济发达,国家并没有像刚立国那时候为了恢复生产而鼓励早婚生育,这时候一般男子十七八岁结婚,很多还会加冠之后才成婚,女子则是十五及笄之后才嫁人。
    按照许七郎的年龄,的确是还要过些年才能娶老婆的。
    许七郎被衡哥儿说得有点下不了脸,闷声闷气说,“谁说我想娶妻啦。娶妻后被妻子管束,也很不方便的。”
    衡哥儿用暖手炉暖着脸颊,道,“那你一直在我跟前说这个做什么。”
    许七郎道,“你到底懂没懂我意思,我是指我们要做连襟,谁说我是指想成亲啦。”
    衡哥儿将书收起来,“拿围棋来下棋吧,不看书了。”
    许七郎去多宝架上拿了围棋罐子放到炕上,炕上小桌上已经放了棋秤,他在炕上坐下,“你要让我六子。”
    衡哥儿坐到他对面去,“八子都没关系。”
    许七郎,“……”
    许七郎不知道在想什么,之后跑到了许氏跟前去说要和衡哥儿做连襟的事,许氏听这话后笑得不行,拉着许七郎说,“你这想法好。”
    许七郎对坐在一边淡定喝茶的衡哥儿挑眉,衡哥儿无语地将头低得更厉害了。
    许氏之后给扬州写信的时候,还把这个写进了信里,一半当做笑话,一半向娘家显示许七郎的确是和衡哥儿关系好。
    季大人到了腊月二十二,小年前一天封印放了假,不用再上朝和去衙门办公了。
    不过,这并不代表他就闲了。
    他大多数时间还是在外面,拜访朋友,和宴请朋友,有时候,也会把衡哥儿和许七郎带上。
    对于季家这突然间出现的嫡长子,很多人都是惊讶的,不过对衡哥儿,大家都是无可挑剔,一律地赞扬长得俊俏,又沉稳懂事,以后很有前途,自然许七郎也跟着受了称赞。
    跟着季大人出门,不仅拜见了不少长辈,也结识了好些同辈。
    季大人对官声很看重,走动的朋友,也都是官声好的,倒不一定都是大官。
    跟着季大人,有时候会听他们聊到不少朝中事,衡哥儿也就对朝廷中事有了好些了解。
    例如,皇帝翻年十一岁,却没有正经帝师给传道授业,前阵子他坐在大殿龙椅上,明显是受了风寒,不断咳嗽,却依然要上早朝,只因太后不让他歇息,首辅大人也对这件事当做没看到。
    季大人说这些,衡哥儿其实已经看出来了,季大人说是不结党不站队,其实他是皇帝一派的,他应该还是最支持正统,很心疼皇位上的那个小皇帝。
    衡哥儿也觉得坐在皇位上的小皇帝没了爹又没娘疼,朝堂上的官员结党营私打嘴仗,心疼他的也没几个,的确是可怜。
    12、第十二章 繁华京都(三)
    昭元三年在爆竹声声里被送走了,又迎来了昭元四年。
    衡哥儿在吃守岁迎新的饺子的时候,断然没有想到,这新的一年,将决定他一生的命运。
    昭元四年,朝堂上的大事就是为小皇帝定帝师的问题。
    先帝承平帝,继位时便身体羸弱,有过的几个儿子都没有养活,现在的小皇帝是他一个侍女一夜承恩而怀上的,小皇帝当时是老五。
    当时皇四子还没有出事,皇四子是董贵妃的儿子,在皇后无所出,皇帝又偏爱董贵妃的情况下,本该是皇四子做太子,没想到宫里发起了天花,皇四子居然被感染了,就病逝了,先皇非常喜爱皇四子,当时就悲伤过度病倒了,而且一病不起,次年就驾崩了,这下就只剩下了皇五子,皇五子的母亲是侍女出身,身份不高,即使因为生了儿子而被封为贵人,但在皇四子出事和先皇出事前,谁都没有想到他会做皇帝,当时已经七岁的他,因之前被忽视,还没有入学启蒙,就懵懵懂懂被推上了皇位。
    先皇的赵皇后,是个嫉妒心很强的女人,在先皇驾崩后,她就赏了皇五子的母亲易贵人一杯鸠酒,让她追随了先皇而去。
    于是小皇帝坐上皇位,就很受赵太后的挟持。
    自从皇五子做了皇帝,便安排了一个经筵讲官为他启蒙,这个经筵讲官倒也不能说不好,因为只是给小皇帝做启蒙,便没起什么作用,而且他也于年前提出自己才疏学浅,希望有才学更高的人为帝师。
    这个经筵讲官姓汤名广延,绝对不是一个贪生怕死之辈,反而正直严谨,而且也绝对不是才疏学浅,能够在甲科里位列一甲,当年榜眼,才学定然是好的。
    他这样提出要才学更高的人为帝师,就可想而知,是另有意思。
    要说,皇太子的老师才被称为帝师,皇太子做了皇上之后,身边有的就只是侍读、试讲、说书这些经筵讲官,但是汤大人提出来要给皇帝安排帝师,就明显是别的意思。
    汤大人一心为小皇帝,他也是看朝中结党营私,派系斗争严重,反而把小皇帝当成了无物,他就定然要弄点事情来,来提醒大家要注意皇位上的皇帝。
    为皇帝另定帝师,也是想要为皇帝再找更大的支持,他自己做帝师,实在帮不上小皇帝大忙。
    于是这一年,从元月开印办公开始,为小皇帝的帝师朝堂上开始打嘴仗,一直打到了端午节还没有定下来,小皇帝也没什么发言权,不过是坐在帝位上看下面一帮朝臣打嘴仗,朝中事务都是内阁首辅李阁老说了算,后宫里太后对皇帝也不好,甚至连在藩地的藩王都在蠢蠢欲动,在皇宫里买下眼线,看什么时候小皇帝一命呜呼,到时候就可以联系太后,送了孩子进京来做皇帝。
    到了端午节,帝师还是没有定,入了七月了,朝中的嘴仗才打得差不多了,决定再为皇帝安排经筵讲官,而且还安排了三个,首辅李阁老不用说,是名正言顺,不过想来他到时候也只是占个虚名,恐怕没有太多时间给小皇帝讲学;然后汤广延大人在皇帝的挽留下,继续留了下来做侍讲;还有就是当朝大儒宋伯斋被起复做帝师。
    宋伯斋宋大人,是享誉南北的大儒,在先皇时候,就被先皇称为文可安邦的人才,并且做过先皇的侍讲,多次受到赞誉,在文人里有很高的声望,并且也有不少门生,在先皇驾崩之后,他就受到李阁老打击,又正值其父病逝,他就辞官回老家丁忧,现在已经过了三年,将他起复做帝师,他念着先帝的恩德,也会好好为现在的小皇帝谋划。
    如此,这一仗,相当于是小皇帝打赢了,为自己争取了一个强有力的支持者,而且他还小,正是接受知识的时候,一个好的帝师,是十分重要的。
    宋伯斋宋大人被起复,季大人虽然面上不显,心里却是极高兴的。
    京师七月,正是最热的时候,像个蒸笼闷着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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