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娇点头,“你知道什么是断袖么?不过想来你也不知道,你在深山里修行六年,而好男风也是近几年才在丘都里盛行起来的。”
阿昭一听,立马明了,“断袖是指两个男子?”
谢娇颔首。
“怪不得阿兄常说你聪明,果然一点即通呀。”谢娇叹道:“且玄公子家里还蓄养了不少娈童,你说这样的公子母亲怎么会愿意我嫁过去。去年我也不知如何熬过来,当时也跟你一样,也是茶饭不思,病了好些时日。”顿了下,谢娇又好奇地问道:“你喜欢上哪一家的公子?你师父不肯你嫁给他么?”
阿昭张张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她喜欢师父的事情,如此难以启齿,怎么能告诉其他人?阿昭最后还是摇了摇头。她垂下眼来,说:“你不认识的。”
谢娇问:“莫非是你在深山里修行时认识的?”
阿昭想了想,点了下头。
“是家世的问题吗?”
阿昭摇头,她说道:“不是,他待我也很好,可是他一辈子都不会喜欢我。”谢娇恍然大悟地道:“原来不是你师父不肯,是对方不愿呀。”
谢娇理所当然地道:“他不喜欢的话,那你也不喜欢他好了。这天下才俊甚多,还缺他一个不成么?”说着说着,谢娇倒有几分好奇了,“那你师父因何惩罚你?”
阿昭一五一十地与谢娇说了。
谢娇听罢,瞠目结舌地道:“你就因为不愿去历练而被罚了整整四日没有进食?”谢娇拍了拍阿昭的手背,“你才十四,离你历练还有一年多。 时间这么长,你可以慢慢磨。到时候说不定你师父就答应了。一年多的时间,能改变许多事情。我之前可喜欢玄公子了,可这半年一过我都几乎忘记了他长什么模样了。再说……”她狡黠一笑,“你不想离开你师父,等你十六岁一到,你师父也当真要赶你出去历练时,你大可偷偷地跟着你师父走。若是被发现了,你便说你的确是在历练,你师父也奈何不了你。”
这样的手段,谢娇常常在自己的爹娘面前耍,从未失败过。
阿昭也瞠目结舌了。
“这……这样也行?”
谢娇扬起下巴,骄傲地道:“行!绝对能行!你信我准没错的。我爹娘还有兄长每一回都奈何不了我。再不行,你挤出眼泪来,哭得越凶越好。”
阿昭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谢娇又笑吟吟地道:“过几日七夕放花灯,你要和我们一起去么?”
阿昭道:“也好。”
她弯眉一笑,“阿娇,谢谢你。”方才和谢娇这么一说,心情也没有那么难受了。刚醒来的时候,胸口一直在发疼,现在也不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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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日里,阿昭不好过,卫瑾也不好过。
罚在徒儿身,痛在师父心呀。
他知道阿昭性子固执,也知她撞上南墙也不会回头,可昨天夜里见到阿昭昏了过去,卫瑾就觉得其实不去历练也不是问题。
但重点是这根本不是历练不历练的问题。
卫瑾看了阿昭一夜,天降明时还狠下来离开了。阿昭前途光明,无论走哪一条路都能通向康庄大道。他不能放任阿昭拐上一条不归路。
只是想归想,卫瑾当真要狠下心来对阿昭,他还是做不到。
听到阳德管事传来的消息,说阿昭还是不愿进食。卫瑾就重重地叹了声,与丘王告辞往宅邸赶回。也罢也罢,横竖还有一年多的时间,先慢慢磨着便是。
☆、24
谢娇与谢年离开后,阿昭就用了些粥食。所幸这六年来把身子养得极好,阿昭歇了一会身子也渐渐有了力气,已是能下床行走。
阿昭本来还想啃个鸡腿的,但想起大夫的嘱咐也只好作罢。
卫瑾赶回来时,阿昭正好在偏阁里喝参汤,一碗入肚,刚放下瓷碗,阿昭的目光就与卫瑾的撞上。阿昭一怔,随即不由自主地站起身来,她怯生生地喊了一声“师父”。
卫瑾刚想叹一声,说不历练就不历练时,阿昭忽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奔到卫瑾跟前。
噗咚一声。
阿昭跪了下来。
“师父,阿昭知错了,阿昭满十六时会去历练的。之前师父说得对,阿昭不小了,阿昭不该任意妄为,也不能任意妄为,更不能无理取闹。请师父原谅阿昭,阿昭以后不会这样了。”
阿昭说此话时,是仰着脖子的,神态十分平静,仿佛在一夜间长大成人似的。
卫瑾应该欣慰的。
可不知为何,看着这样的阿昭他心里却有几分心疼。明明之前是在期待着阿昭出去历练的,现在亲耳听到了他反倒是没有之前期待中的欣喜。
卫瑾怔楞了好一会。
阿昭又怯生生地说了句:“师父,还是不愿意原谅阿昭吗?”
想起谢娇的话,阿昭准备努力挤出几滴眼泪来。就在此时,卫瑾拉起了阿昭,瞧着她瘦了不少的脸蛋,他道:“傻丫头。”
卫瑾牵过阿昭的手,在一旁的美人榻上坐下。
他轻声道:“为师没有恼你。你能想通,为师甚是欣慰。”卫瑾心有余悸地想道:以后阿昭若是再做错什么,看来是不能罚她不许吃东西了。这丫头脾气一上来,把吃食送到她面前她宁愿饿死也不肯吃,到头来也不知在罚她还是罚自己。
不过阿昭既然想通了,那么他的那一番话也不必说出来了。
采青端了卫瑾的晚饭过来,在食案上一一摆好后,阿昭的肚子忽然叫了起来。
卫瑾眼里有了笑意,“还没用晚饭?”
阿昭扁嘴道:“用过了。可是大夫说这几日只能喝粥食和汤食,连饭也不许用。”看着卫瑾食案上色香味俱全的菜肴,阿昭眼馋得很。
她使劲地咽了几口唾沫。
卫瑾见状,盛了一小碗豆腐,又往上边浇了肉汁,方递到阿昭面前,“吃一点也无大碍。”
阿昭眉开眼笑,点了点头。
两师徒共用一张食案,阿昭小口小口地吃着豆腐,卫瑾则在一旁慢条斯理地用饭,见阿昭吃得津津有味的,也不禁去舀了勺豆腐来吃。
平日里吃不惯的豆腐,许是因为阿昭的缘故,卫瑾也觉变得美味起来。
一小碗豆腐很快便见了底,而食案上剩下的最后一勺豆腐在卫瑾的勺子上。阿昭眼巴巴地看着卫瑾,卫瑾无可奈何地一笑,伸手便将勺里的豆腐喂进了阿昭的嘴里。
阿昭咽下,眯起眼睛来,像是一只饱腹过后的小猫。
采青心中不由得有几分诧异。
以前公子不是不喜欢与人共用吃食么?她记得六年前阿昭小姐用了公子的茶杯,公子都会让下人再取新的来,可现在竟是能和阿昭小姐一起用同一根勺子了。
采青看着卫瑾用刚刚喂过阿昭的勺子喝了口汤,公子的眉头也不曾皱下,反而是含有笑意,仿佛……这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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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夕那一日,丘都里十分热闹。
街道上人声鼎沸的,四处都是行人,街道两边有许多摊档在卖花灯,还有各式各样的七夕吃食。阿昭的身子还在调理,依然是能只能喝粥食,看着可口的小食,阿昭也只好望梅止渴画饼充饥。
阿昭唯有将目光投向那些花灯。
所幸花灯都做得十分精致,阿昭很快便将吃食抛之脑后,看得目不暇接的。
谢年含笑问道:“阿昭,你有看到喜欢的花灯么?”
阿昭道:“盏盏都好看。”
谢娇说道:“现在买了花灯,等晚上的时候便能在沧江上放了。还能花灯里放一片叶子,叶子上可以写自己所期待的事,若是王母娘娘看得到的话,便会助你一臂之力。”
阿昭颇感兴趣,“原来还有这样的说法。”
谢娇凑到阿昭耳畔边,压低声音道:“我知道你想写什么。”
阿昭轻咳一声,也凑到谢娇耳边,俏皮一笑,“你也可以在上面写期待玄公子不再断袖。”
谢娇一听,脸颊多了一抹羞红。
她跺了跺脚,“阿昭笑话我!”
谢年回望过来,“你们在说什么?”
谢娇赶紧拉住阿昭的手,猛地摇头。阿昭轻笑一声,“娇娇说喜欢那一盏喜鹊花灯。”谢年很自动自觉地掏钱买下花灯,他又看向阿昭,温声问道:“阿昭喜欢什么花灯?”
谢娇是知道谢年的心思的,她本来是因为想要迁就兄长才来接纳阿昭的,不曾想到与阿昭相处下来,两人竟是十分投缘,一点不像是她之前认识的闺中友人,也不会动不动就来口蜜腹剑的,更不会是为了奔着兄长而来。
谢娇帮腔道:“阿昭,你看看这盏莲叶花灯如何?”
阿昭道:“倒是不错。”
谢娇给谢年使了个眼色,谢年便与摊档的老板道:“这盏莲叶花灯,我们要了。”谢年提了花灯下来,“阿昭,送你。”
阿昭也没有推辞,接过来后,微微一笑,“多谢阿年。”
谢娇说:“不用谢阿兄,我们这么要好,哪里需要说谢。阿兄,你说是么?”谢年点头道:“阿昭不用客气。”
阿昭只觉谢氏两兄妹委实热情。
蓦地,一盏大雕花灯映入阿昭的眼帘。
阿昭两眼顿时一亮!
她急急上前买下了花灯,迎上谢娇好奇的目光,阿昭浅浅一笑,“我送给师父的。”
谢年笑道:“阿昭真有心。”
阿昭笑了笑,她让采青提了方才谢年送自己的莲叶花灯,而后自己小心翼翼地提着大雕花灯,宝贝得不行。谢娇悄悄地与谢年说道:“阿兄,幸好卫公子是阿昭的师父,不然阿兄你定没胜算。”
谢年重咳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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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之后,沧江也开始热闹起来。
谢年早已让人占了沧江放河灯的最佳之处,周围也放置了屏风,还摆了张食案。食案上有不少果品与糕点,知晓阿昭还在调养身子,谢年还特地备了甜汤。
谢娇写好后便将叶子放进了喜鹊花灯里,她笑吟吟地问阿昭:“阿昭,你写了什么?”
谢年也好奇地探过头来。
阿昭也不遮掩,落落大方地道:“我别无所愿,只求师父身体安康。”说罢,阿昭虔诚地放进花灯里,与谢年谢娇一块放入沧江。
之后三人又畅谈了许久,倏然阿昭大老远的便见到卫瑾的身影。阿昭心中一喜,连忙与谢年谢娇两兄妹告了辞。
“师父。”
卫瑾见阿昭迟迟不回,心里不禁有几分担心,遂也出了来。见到阿昭向自己奔来,卫瑾的眉梢染了笑意,“可有放花灯?”
阿昭笑眯眯地:“放了。”她提起花灯,在卫瑾眼前晃了晃,“师父师父,阿昭也给你买了花灯。阿昭看着长得像是鲲鹏。”
阿昭拉过卫瑾的手,“师父,你也去放花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