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刚一转身,赵尚衍却又很是分明的听到了,他身后的和贵人传来的一声松了口气般的长叹,这一番破绽百出到可称简陋的表现,竟是让赵尚衍忍不住的在心里失笑,真是和以往查出来的一般,这贺家三小姐实在算不上个有心思的,第一日请安便蓄意在贵妃那闹出这么大的笑话不说,这两日便是强逼着自个装成普通宫妇,那满腹的不喜还是依然明明白白的摆在了脸上,这演技实在是生涩到,让赵尚衍这个看惯了各种后宫女子心思手段的帝王都不屑挑破的程度。反而如看笑话般,几乎算是饶有兴趣。
不过这般也好,贺念绮与贺念络同父同母,长相本就相似,又都是较为张扬明丽的性子,本来因有贺贵妃的印象连累,赵尚衍见着念绮的第一眼心内便起了厌烦。但这几日见她这样子,好笑之下不喜反而去了几分。毕竟这样的性子总比再来一个性子聪慧,难以掌控的贺氏女要强的多。赵尚衍坐在平稳的软轿里,沉默不语的想道。
事实上,自小在野心勃勃,甚至伙同外戚掌控朝政的卫太后阴影下长大的他,几乎对所有不甘后宫,总有些心思的女人都没有什么什么好感,尤其是现在的贺念络,初进宫时还有些少女的天真娇憨,可近几年的所作所为却越来越让他不喜厌恶,因为贵妃总是会让他想到幼年那段虽然位及天下至尊,却依然要在女人裙下小心翼翼的生活的日子。自卫氏之乱后,那一段阴郁的生活早已成了他心头的禁忌。
若说刚登基时他还只是一出身卑微却有幸得登大宝的好运皇子,只会迷惘的沉浸在因皇兄一日间接连病逝的恐惧,太后严肃威严的震慑里,对其余并不如何在意的话,等到年纪越长,知事越多,他便越是对这样的生活不能忍受。师傅的话一日日的萦绕在他耳边,他是皇帝,是上天之子,是万物之主,而不是还要受制与后宫女子的傀儡、可怜虫!而若想成为真正的皇帝,便不得不消灭掉整个卫氏,即便卫氏一族包括着他青梅竹马、感激喜爱的皇后,卫倾彤。
想到倾彤,赵尚衍的心忽便的一软,不由自主的低头从贴身的里衣中掏出了两块很是相像的暖青玉佩,一块棱角圆润、清透碧亮,一看便是很得主人喜爱,常常贴身带着,另一块就显然差些,正中有一道显眼的金道横穿而过,似是断后又被重新镶起,总显得突兀了些。
赵尚衍看了半晌,沉吟着将这两块玉合在一起,看着拼出的一整块鸳鸯环玉,恍惚间便似是又看见了当初卫倾彤还梳着双丫髻,满脸娇嗔,得意晃着发间的珠饰,将这玉放到他手里霸道的宣告般的场景:“阿衍你瞧,这是鸳鸯,我昨个翻出来的,嬷嬷说了,鸳鸯是一辈子都只会找一个当夫妻的鸟,这个是你的,这个是我的,等我长大了嫁给你,你也只有我一个皇后,不许再有别人!”
赵尚衍修长的手指轻缓细致的将这一副鸳鸯交颈从头到尾摸索了个遍,嘴角便忽的扯出了一抹温柔的轻笑,自语般喃喃的开了口,语气却是不同与面色的冷峻:“朕连倾彤做都容不下的事,贺氏,又如何能容得了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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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的未央宫,静娴却才是刚刚起身,正坐在梳妆的铜镜前,由着身后的宫女打理着批散在肩头的浓密黑发。身后的帘子掀起,一身青色宫女装的绿柳脚步轻快的行了进来,从那宫女手中接过了象牙齿梳,边自个为静娴顺着秀发边笑着开口问道:“这时辰,看样子小姐今日不去长乐宫了?”
“嗯,不去了。”静娴随意说道,想了想又加了一句:“一会派个人去贵妃那走一趟,告个罪。”
绿柳脆声答应,手下不停的已将静娴头发梳顺,开始挽起了发髻,静娴瞧了一会,想起了什么般忽的问道:“今日舅母是不是要来?”
绿柳点头:“是,还定着辰时到,可用派人去宫门口迎迎?”
“嗯,让福全去一趟吧。”静娴笑笑,又接着说道:“怎么说这也是咱们唯一能得知宫外朝堂消息的来源了,总要客气几分。”
“是,可小姐我还是不明白,咱们就呆在这宫里,朝堂上的事与咱们也没什么干系啊,也要打探那般清楚吗?”绿柳面上带着疑惑。
若她真只是一宠妃自然不必这般小心,可她脑子里可还是飘着一妖物时时提醒着她的目的,朝堂的事自然要多打听些,实际上不光是打探,若有可能,能有些自个的人与势力才更是重要,只不过现在实在是还做不到罢了。
静娴心里苦笑,面上也只是理所当然的点了点头,解释道:“自然要清楚,后宫中虽争的是圣宠,却也与前朝脱不了干系,比若说有一妃嫔母家近期正立了大功,皇上便是不甚喜欢这妃子,看在她家族的面上也要多宽慰几分,若犯了什么错也不至于太过苛责,反之也是一样,皆是不能小视,尤其是这和贵人又刚进宫的时候。”
绿柳像是有些明白,却还是有些迷糊,半晌摇了摇头将这事抛在了一边,手下麻利的为静娴收拾好了发式,转了话题:“说起和贵人,小姐,皇上已经连着五日宿在栖华宫了,若按小姐说得,也不像是贪图新鲜,喜欢上国公府上的三小姐了吧?那是为了什么?”
“说不准。”静娴面带沉思:“不过依皇上那性子,若不是为了离间她们姐妹,应就是在查看念绮性子,顺道等着。”
“等?”
“嗯,等着看国公府会如何反应。”静娴说着站起了身,摇头笑笑:“罢了,我们在这猜也没用,只能是一般的等着,看看皇上打算何时对贺氏动手,那时才是我们能顺势打压贺贵妃的时候!”
绿柳见此也笑得释然,跟着静娴一同出了卧室便去寻殿外的福全传了方才的吩咐,福全面色平静的点点头,等着到了时辰便准时的往宫门口行去。
辰时一刻,静娴的舅母李氏便准时的出现在了未央宫。静娴面带亲近,不待她跪下便忙上前扶起了她,谈笑着一同进了内室。
寻常的客套过后,在皇上刚下旨召了贺府三女入宫后不久辩接到了淑妃派人传信,请她近日进宫一趟的李氏,自然是明白静娴想知道的是什么,实际她的丈夫在昨天晚上还将她该说的话又对她重复了一遍,只怕她漏了什么。因此闲话几句后,李氏也便极有眼色的步入了正题,开始详细解说她们夫妇探得的消息。
静娴也自然很是满意,安静的听着了她这舅母的话,直等到李氏最后笑着总结道:“看这样子,皇上已是在敲打贺氏,对他们再无以往信任了,不过娘娘也知道,你舅舅人微言轻,再多的也是打听不出来的,不过只是如此也多少能让娘娘宽些心,皇贵妃这些日子怕也是没那般舒坦。”
舅舅至今也只是六品的光禄寺寺丞,便是靠着身为国子监祭酒的外祖门下几个得意亲近的学生关系,能打听到的消息确实局限了些,不过这对静娴来说也已经足够,按李氏的说法,自圣上召念绮进宫的圣旨下后,贺氏一族都瞬间很是收敛,便是近期一些对贺氏子弟探性性、有意无意的打压都就这般承受了下来,身为贺氏一族中流砥柱的贺国公却是对族中之人的抱怨希冀没有丝毫反应,似乎是打定主意要夹起尾巴做人。因此李氏才有最后一句那般肯定的话。
静娴闻言心内深思着,面上还是松口气般对李氏笑着,顺便做出了犒劳的保证:“累了舅母了,说来舅舅这么多年还只是一六品,也实在是委屈了舅舅的才学,若是有机会,静娴也必会帮舅舅这一把才是。”
李氏闻言瞬间笑得更是灿烂,却还是小心的客气着:“都是一家人,说什么劳累,再者娘娘也进宫不久,莫要因这事惹恼了皇上!”
“舅母放心,我心中有数。”静娴语气淡然,却带着胸有成竹般的把握。该说得都已说完,静娴便又笑着与李氏闲话了些外祖家里的事,等得时辰差不多,便起身送到了屋外,吩咐福全接着将她送出宫门口。
看着李氏的身形消失在拐角,静娴又慢慢回了内室,心里倒也真的记挂上了如何帮舅舅升官这件事,不光因为这本就是与母舅两边心知肚明的交易,便只是为了舅舅能力高些后对她的助力会更大这一点,这事她也总要上些心。为难得却是以她赵尚衍那扮演的性情,应如何向赵尚衍开口,倒是该好好斟酌斟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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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静娴这边将李氏送走时,赵尚衍则是在早朝之后叫了龙武卫将军黄宏、文渊阁大学士陈修辅一同于乾政殿议事。这两人一文一武,算是朝堂之上赵尚衍最看重信赖的两个人,他一手提拔,掌控着宫内禁卫京畿防卫的黄将军的自不必说,对一旁那位发间花白但精神矍铄的陈学士更是信任里还含了丝真诚的仰慕尊敬。
赵尚衍自七岁起,初进学开蒙时,正式的太傅是当初的卫氏族长卫濯翼兼任,已当时的情形,卫氏族长权倾朝野,自然没时间、也没打算真的尽职尽责的教导他,因此当初真正意义上,为他开学启蒙的帝师,便是这位大学士陈修辅。
也就是这位陈大学士,不仅光教导了赵尚衍读书认字,圣人之言,还处心积虑在卫氏监控下想尽了办法教导他为君之道,对他的影响不可谓不深远,赵尚衍便是如今见到,也依然对他尊称一声“老师。”
这时年纪不轻的陈大学士正坐在凳上,抚着花白稀疏的胡须摇头说道:“这般看来,贺国公不是对心生怯意打算就这般退后,便是心有不甘在准备着更大的图谋!”
赵尚衍点点头,沉声开口:“朕是宁愿他是心生怯意了,如此便能兵不血刃除了我朝这一最大的蛀虫,只可惜已贺成季那性子,怕是没那般简单。”
长相粗旷的黄将军也是一般想法,在旁抱拳附和道:“皇上圣明,臣也觉得贺国公绝不是因这些小事便胆怯退缩之人!”
“那便只能是第二种可能了!”陈大学士叹息着:“这倒是有些麻烦了,易地而处,臣若是贺国公,这般形式下想要反抗,怕是只能效当日卫氏了!”
赵尚衍闻言面色一沉,放在膝上的双拳猛然攥紧,语气阴郁:“我大赵再无第二个卫氏!”
陈学士满意的点点头:“皇上说得是,如今您为天子,自不会再出卫氏第二。”
赵尚衍平静下来,抬眼看向案下的黄宏,开口问道:“你的禁卫军中可有动静?”
黄将军似也有些疑惑:“未曾,臣特意留心,不光近日没什么新动静,便是他们以往在禁卫军中安插的人都收敛了许多!”
陈学士面带深思,有些忧虑的开了口:“这可不是好兆头,贺氏在暗,我们在明,若他当真掩人耳目做出什么大动作,我们怕是会措手不及。”
“老师不必担心。”赵尚衍却似是有了想法,冷笑着说道:“他既是想暗地中做手脚,我们便明着来,逼他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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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过淑妃。”叶昭仪双手扶腰,在周遭宫人的小心搀扶下,踱着慢悠悠的步子行到了静娴面前说道,口上虽见着礼,但非但身子未弯,连点头颔首都欠奉,姿态里透着十分的自矜与傲慢。
静娴垂目看着她那鼓的几乎吓人的小腹,倒也并不怎么在意,毕竟就只看她着肚子,即便叶氏真的循规蹈矩给她见礼,她怕也要心惊胆颤的制止,唯恐这叶氏出了什么事牵连到自个。因此静娴也只是略往后退了一步,离着她半丈距离冷淡的点了点头,声音随意:“昭仪今日倒是晚了。”
叶氏抬起圆润的手心抚了抚发鬓,面带笑容、声音清脆,只是语气里的炫耀却多多少少毁了些着幽谷黄莺般的音色:“皇上怜惜我月份大了,本已吩咐贵妃免了这晨昏省定,只是妾身今日这心里忽的想起诸位姐妹,这才来见见,倒是起迟了。”
“原来如此,那叶昭仪便慢慢行着,本宫便先走一步。”静娴不欲和她有什么牵扯,闻言敷衍的答应了一句便这般说道。叶昭仪像是知道静娴的顾忌,也无异议,只是满意的笑着点了点头。
静娴最后瞧了她可劲挺着,唯恐旁人看不见的肚子一眼,便着不动声色的接着往长乐宫正殿行去,只是心里却已在默默的算了起来,叶昭仪这胎是刚立冬时确认的信,太医诊出喜脉的时候便已经怀了两个多月,如今是二月正中,便是满打满算至多也不过是七个月的身孕,虽静娴并不是有经验的老嬷嬷可也能看出,即便是叶氏故意挺着,她的肚子也实在太大了些,简直不像七月的孕妇,倒像是立马就要临盆一般!
虽说宫中妃嫔明面上都对此满是夸赞,只说昭仪福分大,说不得怀的怕是双子龙凤才会这般,便是连负责照看叶氏太医都说没什么大事,肚子大正说明胎儿健壮,常走动些通通筋骨生产时便无大碍。但静娴心里却还是有些怪异,总觉得她这胎怕是不会平安顺遂,因着心里这不安,最近几月里便一直在避着叶氏,莫说主动上前,便连叶氏常常蓄意的挑衅炫耀都不甚在意的尽量躲开了去,只当得个心安。
但在叶昭仪的心里,显然就认为这是连盛宠的淑妃也已经对她心生忌惮,再想想如今日渐失宠的贵妃娘娘,一时间便更觉得自己凭着腹中的孩儿,简直能在这后宫毫无顾忌、一手遮天,因此气焰越发嚣张,原本还能听进去些,周围贴身的宫女嬷嬷的劝告更是再不放在心上。
故而这会看着静娴的背影,更是带着傲慢自矜的笑,又整了整身上饰物,这才借着身边宫女的力不慌不忙的又启了步子。进了殿时宫中妃嫔都已经按着位分依次坐着,贺贵妃抬眸瞧着她行到了正中,也是不待她施礼便先开了口,态度温和:“这么重的身子了,别讲这些虚礼,快坐下吧!”
一旁的宫人又是知机的忙在她的椅上加了厚实软和的坐垫,叶氏见此更是自得,只觉得因有孕腿脚腰身的酸痛肿胀而瞬间好了好多,也不特意谢恩,只笑着说了一句“劳娘娘记挂,”便自顾自的行去坐了下来。
这态度着实是有些失礼了,殿内妃嫔看着都是心头一动,坐在稍下的和贵人念琦更是眉头紧皱,面带不悦的看着叶昭仪,可是抬眼望去贺贵妃却似乎并没生气,眉目间依然温和宜人,似乎她着表现正常得很,毫不在意。已在这后宫中呆了月余的念琦到底不像从前般随性,见姐姐这般反应,愣了愣也就并未说什么,依然不语的坐着。
静娴默默的看着这一幕,心里倒是忽的明了自己对叶氏怪异的感觉是如何出现的,叶氏简直太嚣张了些,以往叶氏便是得瑟些也多是冲着自己,背靠着贺贵妃的这倒还算正常。可有一阵子没见着她,静娴倒是第一次发现叶氏竟也对贺贵妃这般放肆!
若说叶氏没见识,眼皮子浅些做出这副样子来还算有情可原,可贺贵妃也这般放纵着,坐视她这般无礼就实在是不太对。即便是近些日子赵尚衍从没到过贵妃的长乐宫,贺氏也的确有了些流言并不像以往般权势滔天,可若这状况说严重到让贺念络连打压一个小小昭仪的能力都没有,静娴是决计不会相信。
这么看来……静娴想着目光又再次落到了叶氏那大的不寻常的肚子上,心内有些恍然,的确,若是对待将死之人,自然会宽容些,是没必要与其教训置气了,尤其是对方的死因还是自己亲手做出来的时候。
叶昭仪一到,众人的话题多多少少便转到了她的肚子上,虽不知心里到底怎么想,但面上却多都是满满的夸赞与善意,一团和乐。贺贵妃端坐在主位看着这一幕,笑容和熙。
静娴有些好些好笑的看了一周,侧头时忽的瞧见了念语面无表情的脸,两人视线相对,静娴笑笑,对她点了点头,见念语也颌首示意了便站起身,对着主位的贺贵妃告了辞,转身往殿外行去。
出了长乐宫宫门静娴便放慢了脚步,又往前走走自个坐到了拐角的凉亭,打算在这等着念语出来,坐下后想起上回说得对念语弹琴的承诺,便又扭头对绿柳吩咐了一句,让她先回未央宫带上自己常用的那把琴去延玉宫,绿柳答应着转身去了。
看着贴身绿柳的身形在视线里消失,旁的宫人都是在亭子外低眉敛目的站着,静娴也便放心的在亭中打开了系统,又瞧了眼最新的系统主线,从右至左排的整齐话就又出现在了眼前:
【温馨提示:您现在的后宫掌控值为五十一,离目标值还有些距离,请继续努力哦!】
最近因为贺贵妃的势微倒是又涨了一些,静娴看着这数值有些沉思,现在她倒是不用着急了,只需安心些等着皇上对贺氏出手,然后在后捡漏应就差不多,她倒是在想这个任务之后会是什么,后宫没问题了,系统下一步莫不是打算让她插手前朝?这么想着静娴虽还是有些担忧头疼,但心里也同时悄悄的起了几分期待,毕竟从心里说,她心里也确实是对这后宫莺燕们日日的争宠内斗,起了满满的厌烦。
虽然亭外的宫人都低着头,但知道他们同时也都随时注意着自己的需求举动,静娴也不敢做太大的动作,抬头恰好也看见了念语清瘦的身影正向这边款款行来,便关掉系统站起了身,带着笑容等着她过来,再一同回延玉宫抚琴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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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大内之外的盛京城西,下了早朝回到了国公府的国公贺成季正坐在书房中,面色严肃,听着对面一儒袍青衫,书生打扮的男子的拱手禀报着:“就是如此,族中一些人已按耐不住,不只在外多有妄言,便是朝中一些大人,也已有些不听掌控的苗头。”
贺国公一声冷哼:“随他们去,一群墙头草,势盛时倒是知道凑上来巴结,如今我贺氏还未倒便敢如此小视,便是还像以往般老实也没什么大用!清河你看着些,凡是这些日子不听掌控甚至有什么异动的,都统统记下来,这笔账,日后再算!”
那叫清河的书生躬身答应,又不动声色的温言劝道:“大多是旁支,大人也不必放在心上,就当这是一回分辨人心的好时候倒也不错。只是我们沉寂这许久,族内人心惶惶,是否也该有些动静,也好让那些对您一心的族人心里有个底?”
这倒也是,虽除了些死忠的班底旁的并不都是可堪大用之辈,但若想成事,还真少不了这些充作簇拥,贺国公不语的沉吟片刻,抬头问道:“黄宏的事进展如何?”
“一切顺利。”清河面色一动,恭谨低头:“怜花阁那已留了黄宝近一月,康王世子也几乎上钩,大人若想,随时都可准备动手。”
贺国公闻言更是在心中添了几分把握,心中冷笑,黄宏你确实是忠心耿耿,毫无破绽,可谁让你还有个不争气的弟弟呢!我倒是要看看,铁面无私的黄大将军你能不能防的了内贼!这么想着贺国公抬头,对面前这个能想出这般计策的幕僚更是满意,起身上前轻拍着他肩头,笑容爽朗:“好,这事不急,你先看着,再过几日等黄宏那边事情定下,再将你这几日整出的,朝中三品之上可信的官员请来,给他们吃这一粒定心丸!”
“大人英明。”清河又一拱手,像是打算要告辞而去,贺国公却像是兴致正好的叫住了他:“先生莫急,看今日风光正好,你我不如去花园置些酒菜,再细细详谈一番?”
书生装扮的清河面上闪出了受宠若惊,不过也只是一瞬便收敛了神色,长身一礼:“既是大人美意,在下便却之不恭!”
贺国公摆手,面容温和的与他相携而行,态度亲近,清河却似是不敢逾礼般,还是略微放慢了脚步,在贺国公半步之后跟随,只是等得面前之人转头后,却忽的双唇紧抿,面色难辨。
贺国公来了兴致,又在园中生起火盆,叫了府里的乐师舞伎在园中歌舞,与清河两人边饮酒赏景,边商议着朝中政事,大事打算,不知不觉便也到了酉时,日头都已渐渐落下。酒饮罢,清河再次起身告退之时,国公府的管家却是脚步匆忙的行到了两人身边,语气郑重:“老爷,宫人的来府里传急信,大小姐出事了。”
贺国公面色一正,皱眉开口:“何事?”
“叶昭仪午时闪了身子,却又难产,皇上请的御医来说是因服了虎狼之药,似乎扯到了大小姐身上,这时已被禁足,只等事情查清查。大小姐传信说,看这情形不对,皇上怕是要动真格了,请您小心。”
贺国公眉头皱的更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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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头已经渐渐降到了西面,有些昏黄的金光沉静的撒在雍容大气的皇宫内,在天地间添了几分静谧。安华殿早就被准备修整好的产室里,宫人嬷嬷们却依然川流不息的进进出出、来来回回,个个面容严肃,有条不紊的忙碌着,奇异的是这么多人在一起,却几乎未发出丝毫响动。
但这份安静却是反而给在正殿等待的众人心头添了几分阴郁,已静娴为首的后宫妃嫔们,按着位分在屋内整齐的坐着,也都是一言不发,满面肃穆,脸上写着满满的忧心,脸下的心思却都是动得活泛。
这本是个再寻常不过的日子,只是午后叶昭仪因闪了下腰便忽的有了早产的迹象,这事的出现便瞬间在表面平静的后宫震出了不轻的波澜。
因宫中已许久都没有喜信,无论皇上还是贵妃对叶氏这胎都算重视,专门的接生婆子与太医都早已在备着,所以虽是忽的早产,宫人们倒也很是老练,这厢有人连忙把叶昭仪送进产房,让就在殿中等着的接生嬷嬷先接手照料,那厢忙得告知皇上与贵妃,再传了太医以防不测,丝毫不显慌乱无措。
只是叶昭仪进产房还不到一个时辰,便传出一个让在场诸人都不知该如何反应的消息,接生嬷嬷方才倒是接出了一胎儿,只是却是个还不足一斤的死胎,看情形是在腹中时便早已亡了,而这时叶昭仪肚中还有一个活的,却是因为胎儿太大,难产了。
后宫妃嫔以往玩笑的闲话祝愿当了真,叶昭仪这胎竟当真怀了双子,这本是好事,但如今情形,双子里一死胎一难产,这就着实不是什么吉兆。刚到的赵尚衍听到这消息后面色很是难看,但也只能坐下来等着,对着太医与接生嬷嬷们许了保下这胎,定有重赏的承诺。
也是被赵尚衍传召,刚刚才赶来的圣上御用太医自然是对着赵尚衍恭恭敬敬的跪下应了,接着提着药箱进了产房。
只是隔着帘子一搭脉,这位满面沧桑的老太医脸上便是一沉,沉吟半晌后先开了药让宫人煎着,这才出来又跪到了赵尚衍面前小心的开了口:“昭仪娘娘腹中胎儿过大,胎位又不正,这情形已是危矣,若想母子均安是决不可能,便是只保一个怕是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罢了。”
赵尚衍眉峰紧蹙,顿顿点了点头,面上沉静,声音甚至显得有些冷酷:“朕明白了,许卿尽力保下叶氏腹中皇子,若能自然最好,若是不行……也只当是天命如此罢了。”
“是,臣自当拼尽所学。”那姓许的太医恭身答应,接着面上很是为难一般,停顿片刻还是谨慎的的说道:“只是娘娘这胎并非天生如此,依臣诊的脉象看,应是中途服了大补的虎狼之药,熬尽了孕妇身子,才另这胎儿这般健壮,那另一胎怕也是因相较之□弱了些,虚不受补,这才早亡,胎死腹中。”
一旁的静娴一听太医这话,便心内了然的将目光转向了坐在对面的贺念络,贺贵妃却并未方寸大乱,依然雍容端庄的坐着,面上不动声色,眸里却带了些略微的震惊,恰到好处的表现着大家之女突闻奇事后处变不惊的风范。即便周围珠人忽的都向她扫来的怀疑目光,也没对她有丝毫影响。静娴默默瞧着,心里倒当真起了几分感叹,这宫中之人,无论男女老少,演起戏来倒都是能以假乱真,当真漂亮得很!
不过闻言赵尚衍的脸色就不仅只是是有些严肃了,当即摆手让太医下去,便抬头看向了离着他最近的贺贵妃与静娴,表情阴沉的正想说什么时,旁边一向沉默寡言的方嫔忽的站起了身,面无表情的行到了赵尚衍身旁,语气平静:“皇上,嫔妾有罪,因没有十足的把握未能早些向禀报,只是这时却是能已能肯定,皇上,这事是贵妃娘娘所为!”
接下来事情的进展就很是戏剧性,方嫔忽的叫出了安华殿里一满衣着简朴,满脸稚嫩恐惧的小宫女,一问之下是却是在叶氏这的小厨房里当差,不过不得什么重视,只是负责些起火收拾之类的杂事。
三四月前,这小宫女当罢了差后发现自个在灶边落下了钥匙,回去取时却是不经意间发现了给叶昭仪熬补药的宫女,偷偷摸摸的将太医署开的药换成了自个怀里掏出的药包。
小宫女直觉的,便知道自个看到了了不得的东西,但因为怕会惹祸上身,也不敢传出去,这般遮遮掩掩了几月后,却又压不住心里的恐惧愧疚,终于还是找了个自己同乡熟识的宫女说了这事,而这个同乡就正是方嫔宫里的宫女,这才辗转让方嫔得知。
这般事情便似乎很是明了,将那个为叶昭仪熬制补药的宫女宣来后,不过一刻钟的功夫,寥寥几语便说了实话,她原先本就是长乐宫的人,到了安华殿给叶昭仪下药本就是受了贺贵妃的指使,药也是长乐宫的人送来嘱咐她换的。
贺贵妃这时坐在右首看着这一切,面上虽还没什么大动静,心里却已起了不小的波动,叶氏的药确实是她做的,只是却不是通过地上这宫女,何况是用这么漏洞百出的手段?事实上,为了稳妥,给叶氏下药的那内监本就是因为有把柄在自己手里,这时都已去了往生,早已一死皆休,丝毫马脚都未曾留下来。没想到赵尚衍却是直接自个弄出了假造的人证。
“贵妃,方嫔所言,你可要分辨?”赵尚衍扬眉喝问。
看着地上这几个一副认罪服诛样子的宫女,再瞧瞧眼前一脸冷峻的赵尚衍与方嫔,在这后宫沉浮十几年的贺念络又何尝不明白这意思?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更何况这事本也就是她做得,倒也不算冤枉,只是便是我做得又如何?等到父亲事成……,贺贵妃心里冷笑着,慢慢站了身,跪在屋下,神情淡然:“臣妾,无话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