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眼下的赵猎可没有免费旅游的闲情逸致,三十多里路,听上去不多,可这不是后世平坦笔直的泊油马路或二级公路,而是山路。除了刚出摩天寨那一段路还算好走,后面的路程说崎岖都是轻的,中间至少要翻越两处断崖、三条河流、四座山峰,还有一片莽莽丛林。
江家的白衣护卫变成了灰衣甚至泥衣护卫,一千三百多人的队伍一路掉队、受伤的近百人。
三个时辰之后,当前方传来即将到达的消息时,所有疲惫不堪的脸上都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若不是出发前有严令,欢呼声必定满山遍野。
赵猎知道山路难走,他也有野外训练的经验,但这三十多里艰险山路也颇让他颇有些吃不消。唯一感到庆幸的是,他们一行六人包括大青骡都完整无缺,谁都没拉下。当然,疲惫是少不了,丁小幺都滚成了泥猴。
看看天色,阴沉沉的,幸好没下雨。随行带着铜刻漏的计时者报时为未时末刻。
赵猎使劲回想了半天,才勉强估出大概是三点多钟的样子。
随后接到命令:开饭。
现在不到开饭时间,不过对于又累又饿的行军队伍来说,正是时候。
由于是短途突袭,又是以多击少的速战,队伍基本是轻装行军,只带了两顿干粮。战前一顿,战后一顿——群豪们就是这样规划的。
虽说是干粮,但伙食还不错,有腌鱼、有熏肉、有酱菜、有米团,有的头目还带着烧鸡板鸭。在这样的天气下饭菜都是热乎乎的,跟刚出锅没两样。只有一点,绝对不许生火。
赵猎坐在一块岩石上,捧着荷叶饭团,望着大口啃烧鸡的丁小幺,随口问身边一个寨丁:“平日伙食也是这样么?”
寨丁头也不抬,嘴里塞满食物,含混不清道:“哪可能……出发前寨主……说了,这是、是犒赏。”
“那平时吃的是什么?”
寨丁正接过同伴递来的一碗水,闻言从饭团里捏出一撮,朝碗里一洒,递到赵猎面前晃了晃:“吃这个。”
一碗粥水,照得清人影的粥水。
饭后,天色尚早,队伍休整待命。寨丁们猜测是在等天黑好突袭,赵猎多知道一点,江风烈在等其余四寨人马到位,只有把所有通道都堵死了,这个口袋阵才算是布置完成。
要等多久呢?
赵猎抬头,天空阴沉沉的,云层厚积,或许晚上会下雨。这样的天气黑得比平日更早,希望能尽快发起攻击吧。黑暗固然会令贼人望林却步,同样也会给进攻一方带来困难。至少,对这支山寨兵来说是这样。
“要出击了。”人群一阵骚动。
但见山脚下的江家白衣护卫纷纷起身,从包裹里取出皮甲披挂起来。他们身上的白衣都成了灰衣、泥衣,皮甲却干干净净,点尘不染。事实上一出寨门二里,第一次休息时,他们就把皮甲收了起来——之前披甲是为了彰显军容,算是一种仪仗,真正行军,没人敢穿盔甲。不光是重量,也不仅是闷热,更因为硬皮甲(铁甲)会磨损皮肤,几十里路走下来,会磨得鲜血淋漓,未战先挂彩。
铠甲,只有在开战前才会披挂起来,而现在,开战了。
一个满身泥尘的白衣护卫从斜坡奔下,跑到马南淳面前:“少主请先生,还有这位赵义士到前面商议。”
“我?”赵猎讶然,当日因意外原因并没有坐上那把空交椅,但过后江风烈似乎忘了这一茬,并没有找他的碴,当然各种会议也没他的份。此刻听到居然叫上自个,多少有点意外。
马南淳却没有多少惊讶,淡淡渞:“开战在即,或许,江师毅是想借此机会开开眼界。”
赵猎道:“他会跟我们一起冲进贼窝么?”
“不会。”
“那他就没机会了。”
……
说是前面,赵猎、马南淳跟着白衣护卫足足翻了一座山,才看到一群人聚集一起:江风烈、江宗杰、陈瓒、李梓发、黄贤、唐仁、方遇龙、章文秀等数十聚义豪杰悉数在场。
见二人来到,纷纷见礼,当然多半是向马南淳致礼,至于赵猎,也就顺带沾个光。
江风烈朝二人点点头:“都来齐了,请诸君随我来。”
从山顶往下看,是一片平缓的坡地,一条不宽的河流奔涌流淌,河面有一座石桥,桥头有沙石铺就的小路,小路蜿蜒向竹林深处,高墙土楼隐约可见。
“那里就是白石坡陈家冲。”一个早早就被派来潜伏打探的黑鸦卫向伏在草丛里的群豪低声指点,“陈贼就在那座庄院里,一直没离开。”
“你怎知没离开?”有豪杰发问。
“他的亲卫队一直都在,不时出来巡察。”
“牯牛岭、白水峒、松子坡三寨人马皆已按计划就位,双溪寨兄弟也将在半个时辰后抵达。”江风烈分别朝四个山峰点了点,“扼住此四个山头,贼人势必无路可逃。”
“好,这下这贼子跑不了了。”群豪一个个兴奋得摩拳探掌。
唯黄贤捻须皱眉:“某有一事不明。”
江风烈道:“黄兄但言无妨。”
“陈懿早前是盗匪,纵掠四方,如蚊吸血,何处有钱粮便侵略何处,便出现在此亦不足怪。而如今他是元军的银牌千户,新附军统领,无军令不得擅自行动,为何会出现此地?”黄贤目光闪动,“须防有诈。”
这样一说,还真有道理,群豪面面相觑。
江风烈与江宗杰交换了个眼神,默默点了下头。
于是在这样场合很少开腔,总是沉默的黑袍江宗杰拂了拂黑袍粘着的草茎,缓缓开腔:“某知何故。”
黄贤双眉跳了一下,想问“既然知道,为何不早说”,但说出的话却是:“愿闻其详。”
“陈懿来此,为的是他藏匿的财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