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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楚抿抿嘴唇,“王爷,我能帮你报仇。”
    萧瑾瑜一怔,一时没反应过来,“报仇?”
    楚楚点点头,“要是那一百多个人是吴郡王杀的,或者是别人帮他杀的,你就能像在上元县杀季县令那样杀了他吧?”
    萧瑾瑜微惊。
    这不是她第一次说杀人的话,可先前说这样的话的时候,她都是一副嫉恶如仇的模样,一听就是随口说说解恨的,这回却说得平平静静,很是认真。
    萧瑾瑜半坐起身子,眉心微沉,“楚楚……你查到什么了?”
    楚楚眨了眨眼睛,“你先说,你杀不杀他?”
    “宗亲犯法,罪加一等……若真是他干的,我绝不会姑息。”
    楚楚这才放心地道,“他刚才被那个女人抱着的时候我看出来了,他是腰骨断了,就是在第一节和第二节的地方,正好跟那些尸体断得一样,你说巧不巧?”
    萧瑾瑜眉心紧了紧。
    他知道萧玦的腰骨断了,那是三年前被判谋反当天打脊杖打的,不知执杖差役得了谁的授意,在萧玦腰上一处连着狠打了几下,活生生打折了腰骨,废了他半个身子。
    那会儿正赶上萧瑾瑜被害中尸毒昏迷,等萧瑾瑜醒过来的时候,他已在天牢里躺了大半个月,再有几天就要问斩了。
    本来皇上为这案子烦得挠墙皮,严禁任何人为萧玦说项,可萧瑾瑜赶进宫的时候还虚弱得连句囫囵话都说不出来,把皇上着实吓得不轻,忙不迭地就答应让他再查一遍了。
    案子是薛太师会同三法司一起办的,证据确凿程序严谨,萧瑾瑜花了将近一年的时间才找出漏洞帮他翻了案,期间没见萧玦一面,案子一翻萧玦就离京了,所以萧玦到底是伤在哪块儿腰骨上,萧瑾瑜先前还真不知道。
    “楚楚,一会儿你先回家……景翊回来了,我去衙门找他谈点事。”
    “我陪你去。”
    “不用……我谈完就回。”
    “那……你早点儿回来。”
    “嗯……”
    ******
    年初二,按着萧瑾瑜的吩咐,衙门里的人还都在放假,萧瑾瑜到的时候,整个衙门里除了少数几个看门扫院子的仆婢,就只有一大早从京城回来的景翊了。
    景翊把萧瑾瑜带到后衙的一间客房,指着屋里书案边的一口箱子,颇得意地轻勾着嘴角,“吴郡王案有关的案卷记录全在这儿了,保证只多不少。”
    萧瑾瑜过去掀开箱子,看着里面摞得齐齐满满的案卷,微微点了下头,伸手拿出一叠细细翻着。
    景翊抱手站在一边,盯着萧瑾瑜的侧脸看了一阵,皱起眉头,“你脸色怎么难看这样啊,生病了还是生气了?”
    “生气,”萧瑾瑜头也不抬地浅浅一叹,“差点儿被萧玦气死……”
    景翊一愣,“萧玦气你?别逗了……他可是粘着你长大的,谁敢气你他都跟谁急啊!”
    萧瑾瑜没说话。
    景翊说的是事实,但他方才在吴郡王府听见的也没有假。
    景翊看着那口箱子苦笑,“光看三年前你刚出事那会儿,他能把两万大军往岭南一撂就跑回来看你,皇上连降他三级都没把他赶回去,我还以为他早晚得把吴江的活儿抢了呢……”
    就是因为急着赶来看他,萧玦擅自离开驻地返京,匆忙中给了有心之人绝佳的时机,不声不响地就栽进了那么一个严谨又巧妙的布局里,险些丢了性命。
    萧瑾瑜无声轻叹,向景翊扬了扬手里的卷宗,“所以我得弄清楚,他气我干什么……”
    “成,你慢慢看,我得找个有点儿人气儿的地方睡觉去了。”
    “等等……”萧瑾瑜叫住景翊,从怀里拿出一个薄薄的折子本,“立即把这个送回京,务必面呈皇上。”
    景翊刚看见折子本的封皮就惊了一下,这种式样封皮的折子一年都出现不了几本,二品以下的官员连往这样的折子本上写个字都是要掉脑袋的,“又出什么事儿了?”
    “大事……你速去速回,这里的案子我会查明,但还需你来升堂。”
    “你放心。”
    ******
    屋外下着细密的冷雨,天阴得像烧糊的锅底似的,萧瑾瑜点着一盏灯,坐在书案后一页页翻看那一箱子案卷。
    这些案卷三年前都看过,他还记得清楚,可还是边看边随手记下些字句,从中午一直看到夜深。
    屋里本就不暖,外面又是个正月里的阴雨天,僵坐得久了,萧瑾瑜风湿犯得厉害起来,不得不捧着纸页靠在椅背上看,目光扫见一行字,勉强立起脊背捉笔想要写下来,手刚握住笔,笔尖还没点在纸上,手腕突然一阵刺痛,手指一松,笔就掉了下去,一下子在纸上手上衣摆上划下一道连贯的墨迹,最后“啪嗒”一声掉到地面上。
    萧瑾瑜无声苦笑,三年前身子最为不济的时候,也不过如此吧……
    萧瑾瑜弯腰想把笔拾起来,哪知刚弯下一个浅浅的弧度,整个脊背就窜过一阵强烈的疼痛,疼得身子一颤,拿在手里的案卷顿时散了一地,眼前一黑就往前栽了下去。
    “王爷!”
    萧瑾瑜刚往前一栽,身子就一下子被一个柔软的力量扶住,半扶半抱地送回椅背上靠好。
    萧瑾瑜微愕地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哪儿冒出来的楚楚,“怎么到这儿来了……”
    楚楚麻利地捡起笔,敛起案卷,齐齐地摆到桌上,蹲到他身前隔着衣服小心地抚着他的膝盖道,“你这么晚还没回家……天下雨了,爷爷说你的风湿肯定要犯,我就拿药酒来给你揉揉……”说完像是怕萧瑾瑜赶她走似的,赶紧补了一句,“我给你揉了药酒就走,不耽误你办正事!”
    萧瑾瑜心里微热,整个冰冷发僵的身体好像也跟着有了点暖意,疲倦一下子全涌了上来,眼皮都有些发沉了,“好……”
    楚楚把他搀到里屋的床上,给他脱了衣服,从后颈开始不轻不重地揉着。
    萧瑾瑜静静俯卧着,在楚楚揉到他肩胛骨的时候轻轻换了她一声,“楚楚……”
    “哎。”
    “萧玦说那样的话……你不要太往心里去……”
    “那个人是疯子,说的全是疯话,我才不听他瞎说呢!”
    萧瑾瑜沉默了一阵子,才道,“奏请皇上改婚期的折子已经让景翊送去京里了……”
    “好!”
    “只要没拜堂,你随时可以反悔……”
    “我现在就后悔啦。”
    萧瑾瑜的身子明显僵了一下,被楚楚揉抚着的脊背顿时绷紧起来,“你……你后悔了?”
    “嗯……我那天要是跟皇上说,让你马上娶我就好啦!”
    ☆、53四喜丸子(十二)
    楚楚认真地揉过萧瑾瑜身上每一个受着疼痛折磨的关节,等到楚楚仔细地揉过他微微红肿的脚踝,萧瑾瑜已经昏昏沉沉地睡着了,连帮他穿上衣服盖上被子都没把他弄醒。
    从上元县出来以后,还是头一回见王爷累成这样,睡得这么沉还皱着眉头,苍白的脸上满是疲倦,连呼吸都是时急时慢的,好像在睡梦里还想着什么很重大的事情。
    他办的案子比董先生讲的那些神捕们办的案子都大,他办公事或者想事情的时候楚楚绝不敢去打扰他,哪怕他是在睡梦里想事情,楚楚也生怕惊了他,不敢像往常那样凑到他怀里,就只小心翼翼地躺到他身边,捏着他的一小片衣袖睡着了。
    睡得正迷迷糊糊的时候,捏在手里的衣袖突然一动,手指间一空,虽然动得很轻,楚楚还是一下子睁开了眼睛,朦朦胧胧地看见萧瑾瑜已经从床上坐起来了,赶忙一骨碌爬起来,揉了揉眼睛。
    “王爷……怎么啦?”
    她眼皮明明沉得抬不起来,却还努力睁着,模样可爱得很,看在萧瑾瑜眼里却是一阵心疼。他根本不想惊醒她,可没料到这么晚了她还睡得这么浅。
    萧瑾瑜扶着她的肩膀放她躺回去,给她拉好被子,拂开垂到她额前的碎发,在她额头上落下一个吻,轻轻拍着她的身子,“我有点事要做……睡吧,我就在外面。”
    “唔……外面冷,你多穿点……别生病……”
    “好。”
    被萧瑾瑜轻拍轻抚的哄着,楚楚很快就睡熟了,不知道睡了多久,睡梦里翻身想窝进那个熟悉的怀里,扑了个空,一下子就醒了。
    屋里的灯已经熄了,能清楚地看到一道昏黄的光亮从门缝底下透进来。
    天都蒙蒙亮了,他还在外面?
    这么久,外面的炭火要烧光了吧?
    要是着凉,又得大病一场了……
    楚楚这么想着,一点儿睡意都没了,麻利地从床上爬起来穿好衣服,一走出去就看到萧瑾瑜坐在外间那张书案后面,微蹙着眉头,专注而迅速地看着手里的纸页,看完一小沓就摞到手边,已经摞了高高的三叠了。
    那个放在他近旁的炭盆里没有一点儿火星,看样子早就已经冷透了。
    楚楚抱着一床被子轻手轻脚走过去,蹲下来裹到萧瑾瑜的腿上,萧瑾瑜全神看着手里的案卷,直到楚楚把被子围上他的腰,他才惊觉楚楚的存在。
    楚楚一直把被子裹到他腋下,把他裹成了个粽子,又抓起他冰凉的手揣进自己怀里暖着,微微嘟起小嘴看着他,“爷爷说了,你不能受凉,你怎么就是不听话呀!”
    萧瑾瑜脸上微微泛红,“对不起……”
    楚楚腾出一只手,心疼地摸上他熬得发青的眼底,“你得睡觉了。”
    萧瑾瑜浅浅苦笑,把手轻轻地从她怀里挣出来,拍了拍放在他轮椅另一侧的那口箱子,“我得把这些看完……时辰还早,你再去睡会儿吧。”
    “还有一半呢,得看到啥时候呀!”
    楚楚一急,向他摊在桌上正在看的那页纸上扫了一眼,刚巧扫见了一个熟悉的名字,一愣。
    “王爷……这个萧玦,就是吴郡王吧?”
    萧瑾瑜也不避她,轻轻点头。
    “那这一箱子……都是说他的?”
    萧瑾瑜又点了点头。
    楚楚看着那张用标准卷宗格式写得密密麻麻的纸页,咬了咬嘴唇,恨恨地道,“他肯定以前就干了可多坏事儿了,王爷,你这回一定得重重罚他,判他个大罪,让他到阎王爷那儿胡说八道去!”
    萧瑾瑜觉得像是被刺了一下似的,身子微微一颤,轻蹙眉头,伸手把楚楚揽到了身边,深深看着她,“楚楚……他以前从没干过坏事。”
    萧瑾瑜说得格外严肃郑重,光是那沉沉的语调就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相信他,这要是搁到别的事儿上,楚楚兴许立马就点头了,可这会儿楚楚还是犹豫了一下,盯着桌上的纸页扁了扁小嘴,“那怎么有这么多卷宗是说他的呀?”
    “他是被人陷害的。”
    楚楚一下子睁大了眼睛,“陷害?”
    萧瑾瑜轻轻点头,喉结微颤了一下,声音又沉了一些,“他原来是个很厉害的将军,当朝最年轻的将军,每战必捷……后来被人陷害入狱,我替他翻了案,但已经很迟了……害他成现在这样子。”
    楚楚小心地看着脸色发白的萧瑾瑜,“那……他是因为怪你救他救晚了,才对你……那样说话?”
    “他从不对我那样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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