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大?再大点都快把整个庐州城吵翻天了,你还让不让人活啊?”
“……”小米儿无辜的看着像被烧了尾巴似的小穗儿,自打公子爷和小穗儿回来之后,两个人脸色均不善,好像一个随时会爆炸的火药桶,好小米儿平日无端被小穗儿欺负一顿的经历颇多,倒也不甚意,只是一把瓜子抓手,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有些尴尬。
“米儿,对不住,我心里有些烦闷。”小穗儿泄一顿之后,看着小米儿的可怜样儿有些不忍。
“哦,那倒没事,只是……你为何烦闷呢。”小米儿毫无觉悟的又开始往嘴巴里丢瓜子。
“你能不能不要再吃了,没见公子爷烦着呢吗?你倒好,没心没肺的光知道吃。”
“哦哦……我明白了,公子爷一烦你就烦了是么?”
“倒也不是……今儿个我和公子爷顶嘴啦,他一生气说要把我送到老夫人那边去,你说烦不烦?”小穗儿鼓着眼道。
“那有什么烦的?伺候老夫人也挺好啊,反正都苏家,只要苏家无论伺候谁我都觉得挺好。”小米儿道。
“你……你就是头猪。”小穗儿又骂上了。
小米儿扁扁嘴,不置可否,仿佛骂的不是她一般,过了一会,小穗儿凑到小米儿身边道:“如果公子爷要把我送到老夫人那边,你帮不帮我求情?”
“求什么情?又不是打你骂你。”
“那……你替我去伺候老夫人呗。”
“不去……”小米儿头摇的像个拨浪鼓。
“为什么?反正你伺候谁都一样。”小穗儿完全不理解小米儿想什么。
“是啊,但是我要去了,不就跟你分开了么?相比于老夫人那边的香儿姐姐,我还是喜欢跟你一起。”小米儿将手心里的瓜子壳丢篓子里,平平静静的道。
小穗儿感动了,抱住小米儿的半边肩膀,她胖乎乎的脸上‘哒’的一口,把小米儿臊得往后连退,嘴里喊道:“这都跟谁学的这么不三不四,哎呀,全是口水。”
小穗儿捂着嘴嘻嘻的笑,笑闹间连心里的愁事儿也给忘了。
西的园门处,一点灯火晃晃悠悠的移了过来,廊上的灯笼照耀出柔娘浣娘姐妹的身影,每日晚间,苏锦都会去书房坐一会,今日快二了还没去,姐妹二人有些不放心,所以打着灯笼过来看看。
此次苏锦被官府抓走之事,柔娘和浣娘极其担心,但两人又没有什么法子,得知消息之后暗地里哭了四五回,她们能做的便是好本分,打理好手头的事,静待苏锦归来。
天随人愿,今日午间苏锦安全归来的时候,柔娘高兴的满脸泪水,苏锦去和丰楼之后,她跪卧房里不知道给老天道了多少声谢谢,她有一肚子话要跟苏锦说,所以终于憋不住,带着浣娘一起过来。
小穗儿一见两姐妹,并没有像以前那般撅起嘴巴,反倒出乎意料的热情,一番寒暄之后,小穗儿恳请柔娘去逗逗公子开心,顺便帮自己一个小忙,让公子别把自己送到老夫人房里去。
柔娘脸色有些泛红,小穗儿为什么要自己去逗公子开心,显而易见,自己和公子的事情,小穗儿一清二楚,这丫头鬼精鬼精,也不知道暗地里偷听过多少回了。
但一听说苏锦心绪不佳,柔娘便将矜持抛诸脑后了,这次事件的另一个副带作用便是让柔娘忽然现,自己是多么的害怕失去这位苏公子,除了肌肤之情外,柔娘能感觉到自己渴望融入苏锦的心,所以苏锦的喜忧也自然成了她的喜忧。
柔娘缓步走下廊阶,沿着碎石小路走向葡萄架下,苏锦正坐石桌边托着腮帮子呆,那样子倒不像个跳脱爱闹的富家公子,倒似是个沉静柔弱的乖宝宝。
借着月光,柔娘第一次仔细的打量着苏锦,透过薄云的过滤之后,月色宛如轻纱笼罩苏锦全身,他的周边形成一道若有若无的光晕,明暗映照之下,显的苏锦五官精致鲜明,黑飘逸,身形修硕;虽看不清他的眼神,但可以感受到他身上一种神秘的吸引力。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魅力。”柔娘心绪起伏,能为这样的男子所拥有,真是莫大的幸福。
“你打算一直站那边么?”苏锦的声音传来,吓了柔娘一跳。
柔娘赶忙从葡萄藤浓密盘旋如苍龙一般的主杆后走了出来,垂来到苏锦面前万福行礼。
“奴家见过公子,见公子想事情,奴家便没有出来打搅。”
“也没什么想的,就是见月色皎洁,空气凉爽,来透透气,清净一下而已。”苏锦拉过她的手,将她拉到身边来。
柔娘赶紧回望一眼廊下,深怕给小穗儿和浣娘等人看见。
苏锦轻笑道:“放心,她们看不到这么远的,间隔了几从花树呢。”
柔娘这才放心的依偎苏锦的怀,没想到苏锦忽然冒了一句:“不过小穗儿喜欢偷听偷看,难保不某丛花坛之后盯着咱们呢。”
柔娘吓得赶紧起身,慌慌张张的朝四周看,忽然一股大力涌来,身子被拉入苏锦的怀,惊慌间小嘴被堵个正着,张口欲呼,却被一根灵蛇般的舌头滑入口,纠缠住自己的小雀舌儿搅动起来。
柔娘身体一窒,随即抛却杂念忘我逢迎起来,一番唇舌交缠,两人气喘微微的分开,柔娘羞臊的将俏脸埋苏锦的怀,闭着眼睛微笑。
“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风。”苏锦叹道:“这样的时光若能停留,真是死而无憾了。”
柔娘伸出手抚摸着苏锦的脸庞,抬起脸看着苏锦月光下俊俏的面孔道:“公子可是有什么烦心之事呢?今日说话行为跟以往有所不同呢。”
苏锦捧着她的脸埋头一吻道:“神仙尚有烦心事,我确实为了一件事很是矛盾,不如你给我拿个主意。”
“奴家懂得什么,不过公子说出来,或许心里便好受些。”柔娘轻语道。
苏锦感动了,这才叫女人,柔如水,蕙如兰,明净如月,解语似花。
苏锦将自己面临的困扰轻轻诉说,柔娘静静的听着,两人沐浴月光,仿佛情侣互诉衷肠,而不是谈及未来前途的大事。
“这便是目前我所纠结的问题,我若听众人所劝去读书考科举,苏记便无人管理了,娘亲年事已高,决不能因为此时再让她受劳累。”苏锦说完原委,叹息道。
“公子当真去要做官么?”柔娘问道。
“做官?先当学生呢,你以为那么容易便可以秋闱举,春闱登榜么?”
“别人或许难些,公子若要做什么事,恐怕没什么可以阻挡的,即便是朝廷科举,公子若属心去考,定会的。”柔娘幽幽的道。
“苏锦捏了捏她的粉脸笑道:“你倒是会说话,哪儿有那般容易啊,不过,听你口气,好像不大情愿啊。”
柔娘道:“奴家哪敢干涉公子的决定,只是想起爹爹入仕为吏,结果却是家败人亡,几年时光,母亲去世了,父亲流放益州,我姐妹亦不知他何处;我和浣娘若不是得公子庇佑,还不知道沦落何方呢。”
苏锦默然,柔娘浣娘身世堪怜,一下子从官宦之女的衣食无忧跌落到街头卖唱,又经历亲人间生离死别之痛,也不知道她们是怎么熬过来的,正因如此,可能对仕途有些不信任。
“不过……公子说的也很对,这次无端罹祸,确实是让人警醒,奴家虽为女子,也知道本朝重才功名,虽世人歧视之言渐微,但说到底‘士农工商’地位悬殊显而易见,公子若决意去做,那便一心去做,不必顾忌其他。”柔娘直起身,帮苏锦石桌上倒了杯凉茶,端了过来。
苏锦伸手接了,诧异道:“那家里边怎么办?这一大摊子谁来管?”
柔娘道:“家里的事目前已经上了正轨,又无需你天天操心,你读书应考虽州学或者某个学院,但并非完全不闻世事啊,可指派几位老掌柜共同决断日常琐事,遇到大事,便来请示你就是了,何须事事亲躬呢?”
苏锦一拍大腿,差点激动地把凉茶泼洒一身:“我这个脑子,都不会转了,光想着取舍,却未想到可以兼收并蓄;我可成立掌柜联席会,琐事由几位经验丰富的老掌柜来执行,遇到大事便来报于我知便可;同时可请晏东家帮我处理一些紧急事务,她的处事才能我都比不上,岂不两全其美?”
柔娘听到‘兼收并蓄‘一词,心里有些古怪,自己和妹子可不就是公子兼收并蓄的对象么?还有那位晏东家,无论才貌人品均属一等一,不出意外也是兼收并蓄的对象,公子将来还不知道要蓄多少呢。
“那晏东家怎肯帮忙?再说,苏记经营之事,怎能托庇于外人,若是生出什么异端,岂不是难以防范么?”
“她会帮忙的,再说,苏记内部之事她全都知道,要生异端也早就生了,这倒不用担心;明儿我带你和浣娘去她那儿,正式给你们介绍介绍,今后你和浣娘就负责跟她接触,也可跟着学些本事,今后没准苏记还要你来掌舵呢。”
柔娘慌忙摆手道:“奴家可不成,人家晏东家是大家大户见过世面的人,奴家只是个唱小曲儿的,怎能和她比?”
苏锦呵呵笑道:“怎么不能比?一样的有手有脚四肢健全,一样的有才有貌,你们姐妹缺少的只是培养和学习罢了,上回若不是你们姐妹的聪敏心细,成衣铺怕早就名声扫地了;可不要妄自菲薄。”
柔娘低头道:“公子既如此说,奴家姐妹拼死也要学些本事,为你分忧。”
苏锦愕然道:“你当是上刀山火海下油锅么?还拼死……不早了,露水好像都下来了,咱们回去歇息。”
柔娘赶忙垂万福,请苏锦先走,苏锦心头的块垒消除,心情大畅,快步回房而去。
柔娘跟后面,看着他的背影轻轻道:“上刀山、火海、下油锅奴家也是不怕的。”
第九十五章忆苦思甜
时间:20120809
月初十,苏宅从早晨起便济济一堂,苏锦利用这段空闲时间召集了所有苏记各大铺面、庄园的大小掌柜、领班,以及苏记做工超过五年的老伙计来到苏宅外院聚会。
外宅的大院子里顶上搭上了遮阳的幕布,下边一溜摆开七八张大木桌子拼成一张大的条形桌,两边座椅齐备,各位蓝马褂的大小掌柜按照座次分坐两边。
桌上铺着红绸桌布,摆着数十盘瓜果甜点,一溜儿雨过天青的茶盅沏上香喷喷的上好绿茶,府使女们穿梭来往,好不热闹。
与会的有苏记布庄、成衣铺、粮油铺、城外庄园、几个仓库的所有大掌柜和领班以及五年以上的老人,共计四十名,这些都是苏记的脊梁,支撑着苏记不倒的根根支柱。
十年来,苏家除了年关,还从未年月聚会一次,据消息灵通人士提前得到的内幕,这次少东家召开的会议会有重大内容宣布,关系到诸位的福祉;这个消息让诸位兴奋异常,少东家接手苏记以来,做的每一件事都没有损及伙计们的利益,相反倒是被提拔了不少人,看来这一次也绝对少不了好处。
众人平时都忙于自己铺子里的事务,一年难得见到几回,此次见面自然是相互拱手问好,寒暄见礼;有问身体如何,有问子女高堂如何,四五十人相互见礼问好,场面一片闹哄哄的热闹。
辰时末,苏锦扶着王夫人一群使女的簇拥下来到院子里,众人的目光一下子便转到了两人身上,少东家和老夫人今天都收拾的格外精神,特别是少东家,笑意盈盈举手投足间说不出的潇洒自信。
“各位老伙计们好啊,老身给诸位行礼了。”王夫人很高兴,笑眯眯的垂道福。
“好,好,老夫人好,少东家好。”众人一阵忙乱的还礼,凳子都碰倒好几张。
“坐坐,诸位掌柜,诸位前辈都坐,无需拘礼。”苏锦招呼着道,转身先伺候王夫人坐长台一端,众人这才纷纷坐下。
“茶都沏上了么?”苏锦明知故问。
“回少东家,都安排好了。”负责伺候众人的几名使女齐声道。
“穗儿,去将托人带来的西域牦牛干全拿出来,给诸位尝尝鲜。”苏锦笑道。
众人一阵激动,少东家可真是对待自己如家人一般,既亲切,又大气;西域牦牛干可是奇货,路途遥远不说,光是猎杀,宰煮,入味,晒干,便大费周折,经商队运往原,售价着实不菲,可不是众人平时能吃得到的。
张老掌柜等几名人精大翻白眼,少东家又开始走温情收买人心路线了,这小子,处处玩心眼儿。
一番忙乱之后,苏锦王夫人身边坐下,咳嗽一声,场面顿时鸦雀无声,这是要正式开始了。
苏锦从座位上起身,先作个团团揖,这才笑盈盈的道:“今儿个是个大好日子,苏记各家铺子、庄子的精英们齐聚此处,对外人来说也许不算什么,但是对于我苏记和座的诸位来说,绝对是个具有纪念意义的日子。诸位当可能有不少人没见过我,我也见到有不少陌生的面孔,所以咱们乘此机会互相瞅两眼,混个脸熟;别大街上脸碰脸,互相还不认识,那可就闹笑话了。”
众人哄然大笑,第一次见少东家的伙计们见苏锦热情洋溢,谈吐幽默,显然心情不错,都为之感染,拘谨之心渐去,场面变得轻松热烈了许多。
“诸位可能很奇怪,为什么没到年关,我却要大家抽出一天的时间来参与这个会议;这是因为,我个人感觉,年终盘点时间相隔太长,不利于盘点得失,纠错赏罚,所以我建议定个规矩,今后每半年咱们苏记的老人和掌柜的便集一起聚会一次,形成一个惯例,同时以半年为基准进行一次盘点。”
众人都是商场上的老手,对苏锦这话自然明白是什么意思,以往一年的时间聚会商谈一次,确实不利于及时的现错弊和疏漏之处,会显得效率略低,少东家如此做,显然是想加快运作节奏,是个创之举;此举并无敝处,只会有积极的作用,所以纷纷出言赞同。
苏锦笑道:“诸位前辈既无疑义,那么便定下来,请苏福管家提笔录上这一条,作为老店训的补遗条款之一。”
众人一听,恍然大悟,原来今日的议题竟然有修改店训的议程里边,只是老店训用了十几年没变,这位少东家接手几个月便要改店训,不知主母王夫人会作何感想。
只听苏锦接着道:“今日会议的议题主要有两件事,但此之前,老夫人想跟大家说几句话,诸位,热烈掌声欢迎咱们苏记的贤惠慈祥的大东家王夫人闪亮登场!”
苏锦用略带俏皮的语调扬声介绍完毕,接着带头鼓起掌来,顿时掌声雷动,几位老掌柜不禁莞尔。
王夫人白了苏锦一眼,笑着起身万福,待掌声停息,笑道:“这孩子,哪有这么说话的,还好是家里,都是自己人,若是传出去了,可笑歪了别人的嘴。”
众人哈哈大笑,同时心里一暖,这娘儿两真不愧为母子,说话都是这么暖人心,王夫人这么一说,其实就是不把诸位当外人的意思,怎么不叫人心里热乎。
“今日见到诸位,老身心万分的欣慰,自先夫没后,苏记有劳座诸位叔伯兄弟的支持,不离不弃撑起这片家业,若无诸位相助,苏记只怕这一小片家业早就沦为他人之物了;老身……老身……代先夫和苏家祖宗感谢诸位。”王夫人说的动情,眼泪流出哽咽下拜。
众人慌忙出声阻拦,苏锦也赶紧装模作样的跟着下拜,把几位老掌柜急的赶紧还礼,差点没急出脑溢血来;好小穗儿等人见机,上前搀住王夫人,这才免得造成大范围的座椅翻到,茶杯倾翻之祸。
王夫人取出丝巾,沾去脸上的泪痕,接着道:“今年我儿忽然属意商事,老身琢磨着,这份家业迟早要交到他的手上,所以跟张大掌柜等几位老掌柜通了通气,便让锦儿试着管管布庄和成衣铺的事情,座的不少掌柜的老身都还没和你们说这件事,老身是想让他锻炼锻炼,今日老身便此征询大家的意见,若是觉得我儿苏锦商道上还有几分天资,便正式宣布由我儿掌管苏记,今后一切事务听从他的安排,老身也得以安享清福;诸位若是觉得他不合格,那么便继续历练几年,等到能担起这幅担子,让他正式接手也不迟。”
苏锦暗暗佩服老娘的语言艺术,以退为进,觉得行那么就遵照大家的意思,觉得不行历练几年还是他,那么不管行不行就是他了;这些人要是这点意思揣摩不明白,平白无故的出来反对,那可就是傻逼一个了。
其实王夫人是过于担心了,她足不出户数月,根本不知道苏锦庐州城已经是名声外,不但所做的词篇唱响全城,而且一连串的大手笔弄得庐州商界都要闹翻天了;她不知道的是,自己这宝贝儿子仅仅花了两个月时间就成功的拉到了知府大人和商会大佬们的仇恨,还差点被人陷害刺配流放。
王夫人只知道苏锦跟她谈及的那几桩大买卖,她看来,这样的冒险行为定然已经让大掌柜们忍无可忍,她其实是想给苏锦撑撑腰的。
掌柜们的反应出乎王夫人意外,张大掌柜第一个起身道:“老夫人之言甚是,少东家无论从才智和人品足以担当这幅家业,老朽第一个支持。”
接下来,成衣铺赵大掌柜、粮铺的侯大掌柜、胡大掌柜、马大掌柜、闵大掌柜、庐西庄园的张管事、几间小作坊的管事等人都纷纷附和,表示少东家绝对适合担当家业,颇有些歌功颂德之意。
王夫人看了看苏锦,见这家伙脸上挂着得意的笑容,心感慨:儿子真的长大了,自己的担心实是多余,也不知道这小子凭什么本事将这帮人糊弄的个个听他的,这一点连自己掌管家业的时候都感到头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