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遗爱手持白玉笏板,拱手继续道:“想五凤楼乃是皇家酒楼,若是因大火付之一炬,岂不有损天威天仪?”
此言一出,众臣工纷纷扫向房遗爱,万没想到他竟会说出这般避重就轻的话儿。
“房驸马这是?”
“他与长孙家素有仇恨,为何今日不落井...”
“事出反常必有妖,怕是令藏玄妙。”
众人私下纷纷议论,唯有房玄龄、杜如晦、魏征、长孙无忌四人面如止水,当然也包括端坐在九龙口上的李承乾。
李承乾端坐在黄花梨木太师椅上,由上而下审视房遗爱,心中道:“御妹夫怕是得到了母后的提点,此事委屈他了。”
房玄龄站在文班首位之上,双眸虚闭养神,心中已然猜到了房遗爱这般异样的原因,“莫不是有人威胁爱儿,此人会是谁?太子殿下?还是皇后娘娘?”
“遗爱今天这是怎么了?”杜如晦轻抚长髯,心中暗想,“遗爱虽然允文允武,但生性温煦善良,此番举动怕是有人相要挟。”
长孙无忌微微睥睨,扫向房遗爱,心中也是七上八下,“这小畜生今日为何突然转性了?避过岑懋与老夫的关系,单单只谈五凤楼的地位,莫非有人提点于他?”
众人各怀心思猜想不止时,九龙口上的李承乾清了清嗓子,道:“房爱卿所言不差,五凤楼乃是皇家酒楼,岑懋放火分明就是蔑视小王!”
李承乾将岑懋的罪过尽量往大里抬,又将此事揽在自己身上,以此来堵住邹应龙、马周、杨波等人悠悠之口。
“太子殿下洞幽烛远,岑懋此举罪在不赦,还望太子严加惩处。”房遗爱面若净水,手持白玉笏板一字一句的说。
李承乾微微点头,又问:“但不知如何审法?是交予有司衙门,还是刑部大堂?亦或察院?”
房遗爱微微躬身,说:“犯官岑懋乃是察院四品御史,察院审理未免有些瓜田李下。刑部堂虽然是微臣带领衙役捉拿岑懋,但此事关乎皇家威仪万不可马虎,还是交予有司衙门审理才是。”
“如此甚好...”李承乾话说一半,邹应龙再次犯了毛病,扬手道:“太子不可!”
“有司衙门是哪个衙门?巡城兵马司?长安府?还是御史台?”邹应龙言语亢奋,一时忘神竟将御史台也说了出来。
“岂有此理!”李芳眉头微皱,眼瞅着这颗烫手的山芋就要被房遗爱丢出去,没成想半路杀出一个邹应龙。
“邹御史!御史台是甚等地方?焉能审案?”李芳负气道。
“额...”邹应龙意识到失言,连忙改口道:“下官一时失言,还望见谅。有司衙门若是指得巡城兵马司或长安府衙,怕是难办了!”
见邹应龙一昧刚直,房遗爱微微皱眉,开口问道:“敢问邹御史,为何难办?”
“巡城兵马司怎能审问四品御史?况且抓人乃是驸马,审问也是在刑部,如今突然转移岂不是要遭?”
说着,邹应龙撩袍跪地,捧着槐木笏板道:“还望太子明断,此案应由房驸马审理!”
见邹应龙一个劲儿的往上推房遗爱,李承乾眸中闪过一抹不悦,起身含笑道:“邹御史,敢问哪个是房驸马?”
“嗯?房俊房驸马啊。”邹应龙面带困惑,跪地喃喃道。
“大胆!”李承乾闻言脸色大变,顿足道:“堂堂东宫之内,崇教殿朝会之上,哪里来的什么驸马?”
训斥过邹应龙,李承乾看向房遗爱,问道:“房侍郎,此事交于有司衙门可行?”
“李尚书、毛侍郎,二位爱卿也是刑部主事的大员,怎地不言语?各抒己见。”李承乾言语间又将李芳和毛朋跟房遗爱绑在了一起,为的便是让二人堵住御史台言官悠悠之口,以免房遗爱腹背受敌,交恶太多官员。
“微臣认为,房侍郎所言极为有理。”
“微臣附议。”
李芳和毛朋见状哭笑不得,只得表示支持房遗爱,二人这一开口,刑部三位大员算是表明了立场,眼下御史台纵然诸多不愿,也不敢去“老虎”嘴里抢肉吃,毕竟刑部才是大唐第一主管司法刑讯之地,就连察院都得靠边站。
“有司衙门...长安府衙。”李承乾闻言微微点头,转眼看向文班臣中,问道:“长安府尹何在?”
“臣。”长安府尹哆哆嗦嗦的走出朝班,撩袍跪在房遗爱身后,捧着一杆牙笏道:“微臣长安府尹,叩见太子。”
李承乾见长安府尹神色怯弱,不由轻笑一声,随即问道:“卿家为何如此紧张?”
“臣...臣...臣不紧张。”长安府尹跪地答话,说话时不下三次擦拭额头汗水,显然是心口不一。
“卿家官居几品?”李承乾重新做回九龙口上,眼望跪地不起的邹应龙,恨不能赏他二十廷杖以儆效尤。
长安府尹扫了关陇一派几眼,支吾说道:“臣官居从四品。”
“从四品?如此可能审得岑懋?”李承乾扫了房遗爱一眼,二人眼神交流,随即生出了一丝“郎舅默契”。
不等长安府尹开口,房遗爱抢先道:“按照我朝律法,同品官员虽能审案,但无法画供定案。况且岑懋乃是微臣亲自抓捕,长安府尹审理怕是有许多窠臼桎梏。”
“房侍郎所言极是,下官恳请太子另选贤能。”长安府尹闻言如蒙大赦,连连拱手附议。
李承乾故作为难道:“有司衙门巡城兵马司不行,长安府衙又是不可。房爱卿如何看?”
见李承乾将由头甩给自己,房遗爱心有成竹,拱手微微一笑,道:“此事应当选一个德高望重之人,亲自主审才是。”
“德高望重?”李承乾闻言目光微转,朗声道:“朝堂之中,房丞相、杜丞相、长孙丞相、魏太师、河间郡王俱都是德高望重之人,不知房侍郎要举荐哪一位?”
李承乾明面上看是在帮房遗爱列举人选,实则是在提醒他,以上这几位全都不能用,当然还有几个人选没能明言,譬如马周、杨波、李芳等人,这些人不是对长孙无忌恨之入骨,便是惧怕关陇门阀的报复,两相折中能用之人朝野之中寥寥无几,毕竟不是谁都擅长“和稀泥”的。
当然,除申念行以外。
李承乾此言一出,朝堂中一些肱股之臣便摸透了太子爷的想法,一个个不约而同的看向礼部尚书,眸中全都挂着一抹同情。
“今日出门也曾看过黄历,为何...为何...这都是命运使然呐!”申念行嘀嘀咕咕,看向房遗爱,眸中闪过了一抹欣慰或者说是埋怨。
果然不出这些股肱之臣所料,房遗爱一开口,话锋便径直戳到了申念行头上。
“我朝之中德高望重之人不在少数,其中九卿三公俱都忠心为国,臣保举礼部尚书申念行主审此案。”
闻言,李承乾心中暗自发笑,心想,“申老爱卿,你可真是小王的九转金丹呐!时至今日方才明白,父王为何将你调任礼部大堂,只是这夹缝求生、左右调和,真真难为你了!”
“好,如此申尚书听旨。”李承乾唤来小黄门,朗声道:“特命礼部尚书申念行主审岑懋五凤楼纵火一案,钦赐玉带三挂,抬舆一乘,以示嘉奖。”
“玉带...上回那三挂还不曾用过一条,现在又要赏赐玉带,下辈子老夫注定要去集上卖履售带了!”
心中虽然不愿,但申念行还是出列拱手道:“老臣领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