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也是觉得奇怪,按理说,秋兰力拨千斤,立下如此功绩,赐多贵重的物件儿都不为过,可为何偏要把贴身的玉佩赐给她?”
“赐玉佩也就罢了,女子的名讳,外男等闲是问不得的。奴婢打小跟着您,这么多年下来,也没见过二爷问过哪个婢子闺名。”
老太太深以为是,“你说得有理!平儿是个内敛的,说不定是那日秋兰忠勇,让他给瞧上了。”
“老太太你有所不知,秋兰这丫头的好处,还不止忠勇这么一点呢,她往日里干活总是低着头,说脸上起了丘疹,需抹了草药治病,满面显得黄趋趋的。”
“哪知有一日被奴婢偶然撞见,被她的容貌吓了一跳,竟还是个绝色呢!”
老太太听了愈发高兴,扶掌而笑,“既如此,那还等什么?今晚,就将她抬进青竹园做通房!”
王嬷嬷按耐住,“老太太急什么,现下二爷才对秋兰才生了些兴致,就这么着将人往床帏里塞,只怕是油少要坏菜!”
“况且铁打的规矩,秋兰得三个月之后才签死契呢。”
“不如先让她进青竹园当个贴身丫鬟,二爷逗弄逗弄着,知了些慢火烹调的乐趣,说不定就自然水到渠成了。”
青竹院内,宋楚平丝毫不知道老太太的这番打算,他正一面执笔批公文,一面听着卫钟收集来的情报。
“王爷英明,这秋兰姑娘确有蹊跷。她是牙婆从田柳村寻了引荐了来的,属下去田柳村一番才知,秋兰姑娘的身份颇错综复杂。”
“秋兰姑娘原本姓于,乃是永春侯府的五小姐于萦柔,在永春侯府,那等钟鸣鼎食之家活了十六年,大半年前才知,当年她出生时,遭黑心仆婢调换了襁褓中的婴儿,她本该是商户之女。如今真相大白,拨乱反正,才沦落至斯。”
此事半年前虽闹得轰动,可当时老太太和三姑娘才从西北回京,宋楚平愈发朝廷、府里两头跑,忙得焦头烂额,对京中的时事自然就少上心了些。
一听此事居然牵扯到了永春侯府,倒让宋楚平生出了不少的兴趣。
永春侯府乃是开国功臣,在朝中根基极稳,乃世人眼中的簪缨世家,且家主于替慎治家有道,教养甚严,使得后辈人才频出。
他干脆放下了手中的朱笔,饶有兴致呲笑一声道,“于替慎瞧着道貌昂然,如今却让膝下养女,沦落至为奴为婢?倒是心狠。”
“据说冰兰姑娘流落至田柳村之后,侯府毫无半点接济,可属下估摸着,若他们暗中勾结,派秋兰佯装救主,以便博取信任,伺机接近也未可知。”
如今新帝年幼,盘踞在西州的瑜王虎视眈眈,朝中新臣老臣忙着站队各怀鬼胎。
永春侯府一脉乃是朝中的中流砥柱,如若此女果真是听令而来,那永春侯府的立场便大大可疑。
此举看上去虽蠢笨至极,可谁知不是兵行险着?
宋楚平转了转板指,眸光中透着计量,“对于下毒之事,她是如何解释的。”
“她和老太太说,是因为头天晚上发梦,梦见菩萨指点了那碗羹汤有毒,为了保险起见,这才斗胆出言。老太太听了极高兴,只当是这么多年拜佛起了效用。”
宋楚平不屑地笑了笑,眉眼间却愈发凌厉。
这样的说法,哄骗三岁小孩和迷信的老太太尚可,落入他耳中,便是滑天下之大稽。
“这是秋兰在侯府,及京城中成长的生平,私交人脉及轶事。”卫钟双手递上一纸张。
宋楚平接过打开,看到的第一行字,便让他啼笑皆非,“京城绝美双姝之一?”
回想起来,那婢女长得是有些姿色,比他见过的许多大家闺秀也美上两分,可脸色着实有些蜡黄,鼻翼处似还长了些斑点,实在是配不上这“京城绝美”四个字。
本只当是京城百姓谬赞了,可细细回想起来,那日婢女脸上与脖颈上蜡黄的肤色,与手背白嫩的肤质确相差甚远。
宋楚平骤然心头一紧,将手中纸张边角揉成一团,“差人去唤那婢女过来。”
“再备一盆水和皂角。”
温萦柔自从救了老太太之后,获了青睐得了提拔,从粗使婢女,直接被老太太钦点,成了管库房的女使之一。
本正在清点库房,核对账簿,哪知宋楚平一声令下,被人提至了青竹院。
这传唤来得着实突然,令她心生忐忑。
不知为何,她打心眼里不想多和宋楚平多接触。在剩下的时间段里,她只想龟缩在库房当差,直至出府。
左右身正不怕影子斜,她给自己壮了壮胆气,闷声趋步而行。
走过廊庭,穿过一小片竹林之后,终于来到了青竹院,宋楚平的书房前。
她垂首进门,手腕轻转,曲膝行了个标准的万福礼,“二爷万安。”
宋楚平正坐在金丝楠木椅上品茶,身姿倜傥,英武风流。
他清脆一声盖上茶盖,抬头瞧了眼面前恭顺似羔羊、脸色依旧蜡黄的婢女,“起身,抬头。”
温萦柔心中打起鼓来,不明这是何意,只得依言行事。
只觉感到两道如箭般的目光,射在她脸上,脚底似被“钉”在原地般,浑身僵硬,动弹不得。
直到那清朗的男声响起,“你脸上的痣斑,是天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