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顾道:“这还不够名正言顺吗?”
裴昭珩道:“以后旁人会说他生母卑贱,闲言碎语岂不委屈?”
“而且孩子和子环落在贺家宗谱也就罢了,怎么本王分明出了力,最后却只落得一个‘酒后乱性’……?”
他低声道。
贺顾有点尴尬:“这个‘酒后乱性’说的又不是你……”
裴昭珩点了点头,“噢”了一声,道:“那么本王也出了力,最后却连一个‘酒后乱性’都没落着,和孩子一点关系也没了?”
其实裴昭珩心中倒并不是在意这个。
可能把子环逗得这样面红耳赤,却实在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他骨子里那点一向隐藏着不为旁人所觉察的劣根性,也终于没忍住露了头。
贺顾这次是真急了,瞪眼道:“那……那我还能怎么办,总不能说孩子是我和殿下生的吧?我可是个男子,真让人知道了,我这驸马还要不要做人了?”
裴昭珩闻言忍不住低低的笑得停不下来,贺顾被他笑得又恨又羞,差点没忍住要去咬他。
最后裴昭珩道:“有个真正名正言顺的办法。”
贺顾十分狐疑:“……什么?”
他反正是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更合适的办法了。
烤了一会,裴昭珩身上的寒气也悉数散去了,便脱了外头的玄色大氅,挂在架子上,跨步端坐在了窗下的贵妃榻上。
这张贵妃榻,说来也和他两个渊源颇深,当初成婚时,“瑜儿姐姐”在这上面小憩,贺顾就是伏在这张美人榻前抬手偷偷去摸人家嘴唇的。
贺顾记性难得好了一次,便立刻想起了那时候的事,脸上愈发挂不住了,正要问裴昭珩究竟有什么办法,却见他拍了拍大腿,抬眸看着自己道:“来这里。”
贺顾有点不祥的预感,但却诡异的仿佛被裴昭珩的话控制了身体,背脊僵硬了片刻,竟依言走过去了。
裴昭珩道:“坐这里。”
贺顾低头看了看,一怔,道:“啊?坐……坐你腿上?可我现在身子沉的很,怕你不舒服……”
然而裴昭珩很执着,看着他一动不动,那眼神意思很明显。
贺顾无法,只好按捺着尴尬依言坐了。
刚一坐下,两个人的距离瞬间拉近了许多,贺顾感觉到自己能很清楚的听见裴昭珩呼吸的声音,这下子说话都不由得结巴了几分。
“殿下……你……你到底有什么……什么办法,你倒是说啊……”
裴昭珩扶着他的胳膊,垂眸看着他勾了勾唇,忽然少见的笑得……
……看上去很不像个好东西。
他温声道:“子环求我。”
他说的神闲气定,仿佛在和贺顾谈论什么经义策论,诗文杂记,完全不见分毫局促尴尬。
贺顾怔在原地,半天才反应过来,立时脸颊“蹭”的一下红成了猴子屁股,结巴道:“怎……怎么求……”
裴昭珩低头凑近了贺顾耳畔,低声说了句什么。
贺顾听完无语凝噎了一会,然后就开始转头看着案上的流云灯沉思。
那什么……今天是什么日子来着?
……他是不是还在梦里没醒啊?
刚才说那浪荡话的……
是三殿下?
是裴昭珩?
难不成这是夜里吹风吹得太久……
中邪了???
第113章
贺顾憋着气做锯嘴葫芦一声不吭,裴昭珩倒也不急,只是垂眸唇角微微带笑的望着他,贺顾被他看的心虚,没忍住偷偷抬眼瞅了他一眼,却正好望进那双带着点促狭的桃花眼里——
贺顾哽了哽,终于小声道:“我叫不出口……”
裴昭珩道:“为何叫不出口?”
贺顾道:“……叫殿下不是挺好的吗?为什么非得叫这个?咱们两个大老爷们,岂不是牙酸死了,万一叫人听见……以后更没法做人了。”
裴昭珩却对他的牢骚充耳不闻,只道:“子环不想知道法子了吗?”
贺顾一哽,着实没想到往日在三殿下身上一向奏效的服软示弱,今日竟也不管用了,可他却又实在对裴昭珩口中那个“名正言顺”的法子好奇的紧,脸上陷入了剧烈的挣扎,犹豫了半天,终于蚊子哼哼一样响了一声:“……卿哥哥……”
裴昭珩微微蹙眉,道:“子环叫什么?”
他是真的没听清。
贺顾的脸已然红了。
他岂能不知眼前这人分明知道他叫的是什么,却故意装作没听清逗他?
真是尴尬到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脸上像是在气又像是在笑:“殿下自己要听的,难不成还不知道我叫的是什么吗?”
裴昭珩悠悠道:“我心中清不清楚,本就不重要,重要的是听清子环亲口……”
贺顾不待他说完,便恼羞成怒的一把拉过了他的衣襟,他本想凑近裴昭珩耳边骂他一句,然而才刚刚靠近,那张漂亮到不讲道理的脸便在他眼前急速放大——
贺顾并不是第一次对上这双眼了,但是这次看清楚裴昭珩眼底的那一抹浅浅的笑意时,却忽然愣住了,脑海里电光火石的回忆起了某次梦境中,也长着这样一张脸,且和眼前人一个眼神的“三殿下”来。
重生后遇见的三殿下修雅温文,性情内敛,贺顾从来没在他眼里看到过这样明显的、促狭的、且像是在看着年幼的晚辈、宠溺的笑。
反倒是那块“心想事成玉”中孤家寡人的裴昭珩,不止一次这样看着他过。
贺顾一时有些恍惚——
他本以为自己已经将那个不知是否真实存在过、还是只是他一个臆想的梦,忘了个干干净净、抛诸脑后,不想此刻却能这样清晰的回忆起玉中梦里,那个理应并不存在的三殿下来。
但……实在太像了。
他这样呆呆的停在裴昭珩脸前面,两人的呼吸便贴的几乎近在咫尺,能清楚的看见彼此皮肤的纹路和脸上的绒毛——
贺顾已然忘了自己方才想要凑到他耳边骂么么了,只是呆呆的愣在原地,裴昭珩见他不动,却忽然闭了目,低头在他微微张着的唇上印下薄薄一吻。
贺顾给打了个措手不及,却如同触电一样“蹭”的从他身上站了起来,这次他看着裴昭珩,既脸红又有些语无伦次,半天才结结巴巴憋出一句来,道:“殿下……殿下今天究竟怎么了,怎么忽然这样……这样怪怪的……”
裴昭珩顿了顿,道:“我只是与子环开个玩笑,自你回京,我们还未……”
贺顾闭了闭目,眼前却全是那个他一直有意回避不去再想的梦,和梦中他离去前夕,梦里的“裴昭珩”看着他时,满眼的失望和无声的落寞。
……那本只是个梦,没什么值得在意的,可此刻再回想起来,贺顾心里却全是没来由的心虚和烦躁。
其实贺顾自显了孕像,便明显的感觉到自己的脾气开始变得有些没了耐性,平日里一点小处的不顺意,换做以前他可能连留心都不会留心到,如今却能搅得憋闷一整日。
倒也问过了颜之雅,那时颜姑娘也只说孕中心情反复是常事,妇人有孕也是如此,贺顾听了,平时便有意按捺自己的脾气,收着三分,可今日却不知怎么回事,一下子只全然将要收着脾气的事给忘了个干净。
他心中只有一股阴云不散般的烦闷,和那种挥之不去的内疚感,说话竟也忘了先过脑子,只闷声道:“么么玩笑?如今皇上还未处置太子,大局也未定,殿下倒有心情和我开这些促狭玩笑,真是无聊!”
只是话一出口,贺小侯爷便立刻察觉到了不对,心知他这是自己心思乱了,脾气才又上来,却要逮着三殿下出气——
可话已出口,一时也不知怎么补救,只好无言的看着裴昭珩,哽在原地。
裴昭珩却完全没料想到,贺顾的反应竟会这样大。
……难不成如今与他亲近……便真这么叫子环不舒服吗?
可此前他们分明也已有了肌肤之亲,那时子环虽然不好意思,却从不曾推拒过他……
他脑海里忽然回想起了白日揽政殿中,闻家小姐看着子环时,那一副情根深种、痴心不改的神态和红了的眼眶。
……仿佛兜头被浇下一盆冷水,裴昭珩那原本也被公主府卧房里暖热的炭火烧的有些微醺的意识,便这么一下子清晰的重新恢复了理智。
他从贵妃榻上站起身来,垂眸看着贺顾,沉默了半晌,道:“抱歉,是我孟浪了。”
他虽神态未变,然而贺顾只是看他一个眼神,又哪能有不明白的?
这下子更内疚了,只不过这次内疚的原因不再是因为那个阴魂不散的梦,而是眼前实打实的三殿下,他拉过裴昭珩的手,有点语无伦次道:“我……我方才说错话了,我不是那个意思,就是……就是刚睡醒,心绪未定,有点……有点……”
裴昭珩却只是垂眸看着他,半晌,忽然低声道:“子环的心中……装的是谁?”
贺顾一怔,一时没听懂裴昭珩这前没头后没尾的一句问的究竟是什么,呆呆道:“么么装的是谁,我……我心中自然是只有殿下的,都什么时候了……殿下怎么还问这个?”
裴昭珩闻言,沉默了许久。
他这副模样,贺顾看的心里简直七上八下,直后悔自己方才嘴上没个把门的,惹得他伤了心,急道:“我方才不是有意要凶你,就是……就是……”
也不知道怎么和三殿下解释,他就是揣了个孩子脾气变得阴晴不定,一时犯了邪,这才拿他撒了气……
正苦恼着,抬眸却冷不丁发现,灯火下裴昭珩望着他的那双漂亮的桃花眼,竟然……
眼眶竟然有些泛红。
贺顾瞬间呆了,这次是真的吓傻了,险些怀疑是自己眼瘸看错了,可再定睛一看,那双漂亮的眼睛,又何止是眼眶红了?
流云灯暖色的光愈发把裴昭珩那双桃花眼映的水光潋滟,漂亮的浅色瞳孔里映着的全是贺顾的影,此时此刻,这双眼睛却仿佛是刚刚经了一番春雨——
贺顾心里简直内疚的无以复加,虽他一时也想不到三殿下为何如此难过,可平日里自持端文如裴昭珩,他却长本事了,竟能惹得人家要落泪,真是……
只能结结巴巴的急道:“我……我给殿下赔不是还不行么,你可别这样,看了叫我心里也好生难受。”
裴昭珩闭了闭目,过了片刻才又缓缓睁开。
“……无妨。”
贺顾小声道:“可我看见了,你方才都要哭了……”
裴昭珩沉默片刻,低声道:“……是我太过贪得无厌了。”
贺顾茫然:“啊?么么贪得无厌?”
裴昭珩没回答,可目光落在他身上——
无声……却又那样执着。
外头传来“咚咚咚”的几声轻轻叩门的响动,贺顾一怔,扭头道:“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