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好好的怎么会找不到呢?我说老簸箕你这熊货说话能不能不要大喘气?最近村里出的事还不够多吗?我还以为范大先生不行了呢!既然,既然只是找不到……怎么就找不到了呢?范大先生不是昏迷不醒了吗?”牛三根接连变化了多种语气,先是误以为范大先生死了,后得知范大先生仅仅是找不到了,不禁又紧张起来。
“唉!我也想好好说话,但你不知道这一通山路跑回来,就是一匹骡子也受不了啊!”老簸箕热得满头大汗,一边咧着嘴解衣扣凉快,一边解释:“我们刚走到半路,范大先生突然就醒了,说是啥……说是想通了啥事,让我们送他回来,我们那会儿刚要出山去医院,哪能就这么把人送回来,可范大先生太犟了,自己下了架子车,一溜风的不见了!”
“人前脚还不能动弹,怎么就一溜风的不见了呢?”牛三根立时追问,同时摇头叹息:“我说你们几个大老爷们简直就是一堆怂货,好好的一个人居然就这么给弄丢了你说说!”
“你们不用再争执,人已经回来了。”李正功说着,随即快步走到院门口,而就在这时,只见一道跌跌撞撞的身影,一头扎进了院子来,仔细一看,可不就是范大先生!李正功一个箭步冲上前,双手扶住了摇摇欲坠的范大先生,并把人搀扶了进来。“快来帮忙,把人送到屋里!”
听到李正功的话,我和牛三根慌忙迎了去,稳妥的接下了范大先生,此时此刻,我倒是觉得范大先生轻了不少,按理说一个大活人,又是像范大先生这么壮实的人,少说也得有个一百多斤重,然而触碰到他时,我明显感觉到他最多只有三五十斤重。
这个重量,就算是一个三五岁的娃娃,恐怕也就这么回事。
再看范大先生的气色,似乎苍老了许多,准确的说,应该是憔悴了很多才对。他眼窝凹陷,面色蜡黄,气息微弱如游丝一般,活像个将死之人!
直到我们把范大先生平放在床上,范大先生仍旧睁大双眼,尽管气色虚弱之极,但他似乎在拼命的硬撑着。李正功适时来到跟前,仔细看了看范大先生的眼睛,最后又检查了一下范大先生的手指和脚趾,以及胸口。
此番检查,和先前检查牛三根的那一出儿一模一样。
“你若肯坚持,不会弄到这步田地!”李正功紧皱着眉头,沉声向范大先生说道。
范大先生死死的盯着李正功,不多时,微微笑了笑:“李道长,我虽然只是一介阴阳先生,并非正统道门中人,但我还是知道,有些事,是我们这些人该做的,而且,是必须要做的!”
“你该知道,那阴尸背不得!”李正功再次沉声开口。
范大先生闻言,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我的道行虽浅,但为了搭救此地百姓,也愿意舍命相救。或许这么做对于我没有什么好处,可我还是愿意这么做。李道兄,你能来,我就安心了……这两天,我真的很累……”
“这是你为我惹的事,纵然我来了,你也别想就此放手!”李正功不再理会范大先生的话,瞬间从布包内打开了一个小小的包袱,再打开,里面竟是一根根精巧之极的纤细银针。且手法娴熟的取出其中一根,就在范大先生即将昏睡之际,突然扎向他的人中穴:“人中!少商!隐白!”
三针下去,范大先生忽然又大睁双眼,张嘴喘了一口大气:“呼!”
“忍着点!”看着脸色憋得越来越红的范大先生,李正功依旧不咸不淡的回了一句,口中同时说着,并相继施针:“申脉!风府!承浆!”
再三针下去,范大先生霍地坐了起来,且面色胀红,浑身不停的颤抖,很显然,李正功的施针,确是让他异常痛苦……“李……李道兄,你,你不必这么大费周章……我,我还死不了的!”
“你当然不会死,但我若是此刻不救你,恐怕你不久之后一定会死!”李正功不理会范大先生的婉拒之言,再次施针:“劳宫!上星!”
“啊!”
哪知最后一针扎下,范大先生终于无法再继续矜持,大声的痛叫起来。而他的额头之上,更是不断的涌现一抹抹豆大的汗珠,只不过那汗珠子,却是漆黑之色,不多时,我便是闻见一股子腥臭之气,飘荡过来。
“李道长,范大先生他咋了?怎么会这么痛苦?”我忍不住问了一声。
李正功随口回了一句:“他身中阴毒已深,非此法而不能救!只是此法太过痛苦,一般人根本承受不住,唯有他范大成可受此针!此针既已施下,能不能挺过去,就看他的造化了!唉,你虽是阴阳行当的人,但也应该明白前番作为乃是大忌中的大忌,这么救人,迟早会把你的命搭进去!”
说完,李正功站起身子,静静的看着范大成在床上来回的蠕动痛叫,而他身上的衣服,也逐渐的被汗水湿透,只是他身上的腥臭气味儿,也越来越浓!
最终在场的所有人,终究还是没能忍住,转身干呕起来。只有李正功静静的站在范大成的身旁,仿若无事人一般站在那里。
“匡扶正道,乃是我辈之荣幸,我怎能退缩!!”范大成一边痛苦的哀叫着,一边咬牙切齿的怒喝连连,似乎只有这番荡气回肠的豪言壮语,才能鼓励他自己承受那普通人根本无法想象的剧痛。
不知道范大成在房间内哀嚎了多久,约莫一个小时后,房间内的叫声逐渐的变小,直到再也听不到范大成的叫声。过了好一会儿,我实在忍不住,缓步溜了进去,探了探头,向内屋的床上看了一眼,只见范大成的气色竟好了很多,而且,李正功此刻正坐在床沿上,低声与范大成交流着什么。
见到我,范大成微笑着向我招了招手,我咧嘴一笑,快步走了进去:“范大先生,您好些了吗?”
“我好多了,李道长医术通神,且有鬼神莫测之道术秘法,有他在,纵然是天塌下来也不会有事了,呵呵!”范大成开心的说道:“想必你们两个就不用我各自介绍了吧?李道兄,你看猴子这孩子怎么样?”
李正功闻言,微微扭头,正色的看了我一眼,才淡淡的开口:“年轻而富有朝气,聪慧却又太过冲动。”听完李正功的话,我老脸一红,微微低下头撇了撇嘴,虽然我很想被李正功这样的高人夸两句,但不得不说,他的坦诚让我深深的钦佩。
“呵呵!年轻真好!”范大成劫后余生,感慨良多。“李道兄,若是放在当年,恐怕我会比猴子还要更加冲动一些,只可惜我年轻时没有好好修习道术秘法,以至于现如今每每遇到凶邪恶事,总有些捉襟见肘的状况出现,真是让李道兄看了不少的笑话啊!”
“你我之间,不必说这些话!”李正功一脸认真的回答。“原以为这牛头洼的事,只不过是一具阴尸在搞怪,但随后我发现此事的背后,定不简单!”
“李道兄果然是道法精深,刚刚来到牛头洼,便已摸清了牛头洼的凶祸之因!”范大成亦是一脸崇拜的望着李正功,转而又苦笑了一下:“惭愧的是,我事后才发现蹊跷!但现在看来,我和李道兄的想法多半是一致的,这牛头洼的事情,绝非一具阴尸那么简单!”
“你让猴子这孩子在一旁聆听此玄邪之事,莫非你范大成有收徒之念?”李正功突然看了我一眼,转而向范大成询问。
“呵呵!李道兄真是折煞我了,我仅仅是个阴阳先生,此生再难有更大的作为,若是收徒,岂非误人子弟?”范大成苦笑再苦笑:“猴子这孩子,重情重义,且又是山神庙老神婆的传人,无论如何,他都有坐在一旁聆听的资格。再有,若是这孩子深究其玄邪真谛,他日岂不是能够造福一方百姓?”
“随你。”
哪知李正功不咸不淡的回了一句,直把我搞得坐立不安,我是真想不明白李正功为什么这么排斥我介入阴阳之事。而且,他似乎并不太喜欢我继承孙婆婆的遗志。“阴尸虽有阴毒,但阴尸终究还只是阴尸而已,却不能把人吊死在村西口的老柳树上面。至少这件事,仅凭一具阴尸是办不到的!”
“李道兄,我们真是不谋而合啊!”范大成越说越起劲,不禁靠着床头坐了起来,紧接着又说:“出事的黑窑洞远在村东头,而村里的死人事件,接连发生在村西口的歪脖柳树上面,这说明什么?这只能说明一点,真正害死那些村民的,并非是阴尸!而是操纵阴尸的另外一个东西!”
“嗯,那黑窑洞势必要再去探一探了。”李正功点头应承一声:“但眼下牛头洼还将面临一件更为棘手的问题!”
“什么问题?”我几乎和范大成同时开口询问。
李正功迟疑了一下,仍旧直言不讳的说道:“必须再死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