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妙心里一阵庆幸,心想还好有人及时喝了一声。她转过身来,想要看看来的是什么人,才说一句话就令这一脸阴郁之色的人瞬间变了主意,拳头变了方向,对她手下留情了。
谢妙一抬眼,就发现自林内正走过来两个年轻公子来。两人约摸都是二十不到的模样,一个着一身蓝衫,眉眼生得俊朗干净,正一脸好奇地看着谢妙。
而另一个身着玄色衣裳的,谢妙的眼睛一落到他身上就移不开了。这人身姿生得修长,一身玄色劲装,腰间革带紧束,更显他猿背蜂腰,英姿飒爽。再看看这人的脸,谢妙忍不住暗赞了一声,一时间,什么“眸似点漆,唇若涂朱,面如冠玉”之类的词儿一起都自脑中一下子蹦了出来。
“公子,这小子好生不讲理,硬是要赖去公子用火铳打下的这只兔子!”那瘦削汉子转过身来,对着那玄衣公子恭敬着声音道。
谢妙本来还呆看着那玄衣公子,这会儿听得这人这般诋毁自己,一时间心里来了气,也顾不得看什么美公子了。她转过脸来,眼睛在那人身上转了一圈。
“我刚才听说你主子喊你‘得糠’是吧,这真是个好名字!你莫不是个属猪的?得糠,得糠,多喜庆,多叫上几声保管不会饿着肚子!”谢妙说得慢腾腾的,将那“得糠”两个咬得清清楚楚。
“哈哈哈,有趣有趣!德康你这名字是谁取的?果然有趣!”谢妙话音刚落,那身着蓝衣的公子就哈哈大笑了起来,一边笑着一边指着那叫“德康”的男子,一副笑得前仰后合的模样。
“臭小子,你找死!”那名唤“德康”的男子气都脸都绿了,大喝一声,抡起拳头又朝谢妙挥了过来。
谢妙这回早有防备,脸一偏,躲过了那一拳,然后一把丢了手中的兔子就就跑将起来。见着那人又追过来,谢妙虽是有些心虚,可偏偏又管不住自己的嘴。
“我看你虽取了得糠的名字,浑身倒没二两肉,白糟蹋那些糠了!不如我替你改个名,不如改作得骨好了,天天有骨头啃,多享受啊!”
这人听得谢妙竟将他骂成天天啃骨头的狗了,一时怒火中烧,他气得说不出话来,只阴沉着脸一把抽出了腰间软剑,是样子是要对谢妙下狠手了。
“德康,够了!”那玄衣公子一直面无表情,见得自己侍从抽出剑来,顿时眉心微拧,然后出声喝住了他。
德康听得这声,连忙稳了身形停了下来。
“公子,这小子实是太可气了!”德康转过身对着那玄衣公子,语气里有丝委屈之意。
“一只兔子而已,让给人家就是了,值得这般大呼小叫的?再说了,跟个姑娘家有什么好计较的?”那玄衣公子语声缓慢,却是一语道出了谢妙是个女儿身的事实。
姑娘家?那德康惊掉了下巴,他揉了下眼睛,又将谢妙仔细看了一遍,果然发现眼前人的杏眼桃腮,俨然是个娇俏的姑娘家。适才他就觉得这小子细皮嫩肉是个小白脸,可一时没想到她竟是女扮男装。想自己堂堂一个男子,竟跟个小姑娘争一只兔子,还又骂嘴又出手的,德海面上顿时大窘,一时间呆在了原地。
“公子,你好生没趣,我还等着她说出什么更多的有趣话来,你竟说破了!这下好了,小姑娘害羞了,什么话都不肯说了。”那蓝衣公子见着谢妙默不出声的模样,顿时一脸的惋惜模样,他对着身边的玄衣公子嗔怪似地道。
谢妙听得心里又了一阵恼火,她刚才正琢磨那玄衣公子怎么一眼就看出她的女儿身,现在看来,这穿蓝衣的也早就看出来了,只是忍着不说出来而已。原来蓝小四说的是真的,自己扮男装根本一点也不像。
“呸,谁说小爷害羞了!小爷这是男生女相,你们,你们竟怀疑我是个姑娘,实在是眼神不好!”谢妙面上发窘,可嘴上打死也不承认自己是个女的。
“男生女相?哈哈哈……”那蓝衣公子听得这一句,立时又大笑了起来。就连那玄衣人听得唇角都忍不住勾了下。
“快回家吧,指不定你家里人正在四处寻你。”玄衣公子对着谢妙说话了。
真是个多管闲事的!谢妙在心里嘀咕了一声,转念又想想这人倒是没有恶意,刚才也是他及时出声才阻止了那个叫德康的汉子,虽说道破她扮男装有点讨人嫌,不过她还是得谢谢他。
谢妙想到此处,对着那玄衣公子拱了下手,然后转过身就打算迈步离开。
“诶,小姑娘你别走!”那蓝衣公子突然出声叫住了她。
“你还有什么事?”谢妙转身问他道。
那人冲她笑了一下,然后快步走了过来,又弯了下腰,将她刚才丢在地上的兔子拎了起来,又递到了谢妙的跟前。
“小姑娘,这是你的兔子,你怎么忘了带走了?”蓝衣公子笑得一脸灿然。
“哦,兔子是那位公子的火铳打中要害的,依照规矩,它自然是你们的。”谢妙摇头道,刚才她已看见那玄衣公子腰上悬着一把火铳,心里笃定是他击中这兔子的,她纵是再馋也不会要这只兔子了。
见得谢妙这般说话,那蓝衣公子顿时一愣,心想刚才她可是为这兔子要和德康打架的,这会儿送她怎么倒不要了?
“公子,能将这只兔子送给这位姑娘吗?”蓝衣公子转脸对那玄衣公子道。
“随你。”那人眼皮都没抬一下,只回了两个字。
蓝衣公子一听面露喜色,又将手中的兔子朝着谢妙递了过去。
“谢公子好意,只是,我已是没了要它的兴致。就此告辞!”谢妙一拱手,然后抬腿就往外走去。
“诶,你……”蓝衣公子看着手里兔子,欲再要喊她一声,那玄衣公子一记眼刀过来,蓝衣公子只好住了口,面上却是一副甚为可惜的神情。
谢妙才走了几步,就听得林外一阵急促的马蹄之声,片刻之后,蓝澈带着十余骑人马就到了眼前。
蓝澈见得谢妙的身影,猛地勒住了僵绳,然后翻身下了马。
“你,你……你是成心想气死我是吧?”蓝澈跑得一头一脸的汗,刚下了马就冲着谢妙就吼了一声,他刚才一时找不到她急得捶胸顿足,心里也是慌乱不已,这会儿见了人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小四……小四哥哥,对不起。”谢妙见得蓝澈脸上的汗,心里一阵心虚,忙低头小着声音道。
蓝澈一听又是一阵无语,他明明比她还小上半岁,可是打小开始,这个祸精一旦闯了祸,总是扯着他的袖子喊他“小四哥哥”,哄得他不知为她背了多少回黑锅。
“哼!”
蓝澈冷哼一声,正待扯着她的胳膊将她带走,可他眼一抬就见得林里还有三个外人来,他立刻生了警惕之心,一把就将谢妙拽到了自己的身后。
“他们是谁?有没有欺负你?”蓝澈扭头看着谢妙急着声音问道。
谢妙的眼光看了看林内的三人,眼光落到德康身上时,她下意识地点点头,片刻之后反应过来又赶紧摇头,可是已然来不及了,蓝澈已是转过脸去,目光如炬般怒视着三人,面上也在瞬间拢上了一层狠厉之色。
蓝澈一挥手,身后的十几个汉子立即飞速上了前,将那三人团团围拢住了。
“你们是什么人?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竟敢冒犯我家公子,一个个都活腻味了吗?”那叫德康的汉子怒喝一声,手中软剑直指蓝澈的面门。
蓝澈一见面色更冷,他一把抽出了腰间佩剑,眼看着就要与德康缠斗起来。
“姑娘,你还不说出实情,非要生出事端来吗?”那玄衣公子对着谢妙的方向说话了,他眼神微冷,似是对谢妙这般作为很是不满。
“小四快回来,都是误会,误会!”谢妙忙叫了蓝澈一声。
“误会?”蓝澈回头看她。
“都是误会,误会啊,是为了这只兔子和这人争了两句,没有人欺负我。”谢妙小声嘀咕着道。
蓝澈一听又是一阵无语,想想也是,自来只有她欺负人的份儿,什么见她被人欺负过?
“公子,在下得罪了!”蓝澈示意身后的汉子都退了,然后对着玄衣公子一拱手道。
玄衣公子没说话,只微微颔了下首,然后转过身朝林内走去,那叫德康的赶紧跟上前去。只有那位蓝衣公子拎着手里的兔子,对着谢妙的方向,面上仍是一副有话要说的模样。
“告辞了!”谢妙冲他一笑,然后正打算随蓝澈一道离开林子。
“诶,我,我叫做长慕,但不知姑娘尊姓大名?”见得谢妙要走,那蓝衣公子急得突然出声道。
听得这人张口就问谢妙的名字,蓝澈眉头一拧,正待示意谢妙不要理会他。
谢妙却是回过头,一边脚下不停,一边看着那人笑嘻嘻地道:“长慕是吧,我记住了!我叫团子,后会有期!”
第3章 入宫
谢妙说完还朝那自称“长慕”的人挥了下手,这人不似那德康那般倨傲无礼,又不似穿玄衣的那个,总是板着一张脸教训人的模样,虽说他没那玄衣人那么惊艳好看,可到底模样生得干净的,又是个极和善的,她倒也不讨厌这人,是以顺口将自己的小名告诉了他。
“你是不是傻啊?干嘛将自己小名告诉给一个陌生人。”走出去一段之后,蓝澈有些不满的白了谢妙一眼。
“有什么打紧?既是陌生人,以后就再不会见面了,纵知道是我的小名又能怎么样?”谢妙毫不在意地道。
蓝澈听得一时无话,只一伸手将她带上了马背,自己又坐得靠后一点与她拉开了一点距离,然后一扬马鞭纵马朝来时路上去了。
“团子?原来她叫做团子,还真是人如其名,像个粉团子。”林内,名唤长慕的男子看着绝尘而去的背影,眉眼舒展,唇边含笑着道。
“世子,主子叫你快些走!”林内传来德康的喊声。
长慕这才如梦初醒,连忙转身朝着林内的两人追上了两人。
“磨蹭什么去了?”那玄衣公子看他一眼道。
“你知道吗?我问到那姑娘的名字了,你猜猜她叫什么?”长慕说得一脸的笑意。。
“没兴趣。”玄衣公子板着脸。
“你都不知道,她居然叫做团子!这名字取得好,她那模样,若是换上一身女装,可不就是跟个粉团子一般?”长慕似是习惯了玄衣公子的冷脸,仍是凑上前去很是兴奋地道。
“不过是个大户之家惯宠的女儿,养得一副顽劣性子,也值得你这么惊奇?”玄衣公子语气中有明显的不屑之意。
“此言差矣,大户之家的女子,你我见得多了,可哪一个有这般俏皮劲儿?她说话还真是有趣,我怎么就从来没想过德康还有这一层意思,德康你说是吧?”长慕一边说着,一边又笑嘻嘻地转头问身后的德康道。
德康脸色沉沉的,想要反驳一句却又碍于情面不好开口,他紧抿着嘴,心里又恨恨骂了一声刚才那胡言乱语的野丫头。
玄衣公子听了一言不发,面色却是缓和了一些,显然也认同了长慕的说法,刚才那丫头,的确和他们平常见到的女子不是同类之人。
这边的蓝澈带着谢妙急匆匆赶回了马车所在之处,见得谢妙回来,郑妈妈和凌燕忙围了过来,郑妈妈更是急得将谢妙浑身上下都细细看了一遍。
“郑妈妈,我这哪一处都是妥帖的,你就别瞅了。”谢妙拍拍胳膊道。
“姑娘啊,下次可不能就这么跑出去了,这京城比不得云城,人生地又不熟,你若是有个闪失可是怎么办?临行之前,少夫人可都细细嘱咐过了,姑娘可也都应下了的……”
眼看见着郑妈妈又要开始一番长遍大论,谢妙蹙着一双眉,她不停地点着头,口中胡乱应着,然后一头钻进马车里去了,凌燕见状忙搀了郑妈妈回了马车。
蓝澈一挥手,车队又重新动了起来,他骑着马走在谢妙马车的一侧,看一眼马车车帘,口中慢腾腾道:“少夫人还真是睿智,这郑妈妈还真是带对了。”
听得蓝珈这幸灾乐祸的语气,谢妙又是一阵恼火,可也无可奈何。只好趴在案几上装作听不见。
不多时,车马终于在天黑之前进了城,又赶到了谢家别院的门口。谢妙才下了马车,就见得别院大门开着,门外已是聚着一众人迎接她的到来。谢家在京城有好几处铺面,房屋田产自然也是有的。这些人,都是常年在京中替谢家打理产业的家人,听闻这姑娘来了京,自然是早早就聚来相迎了。
众人适才在门口等了许久,见得马车前来心里都有些忐忑。他们中好多人都是自云城来的老家人,从前府中的嫡小姐,也就是这位姑娘的亲姑姑,那样的派头和脾气儿他们可都是见识过的。现在这位大小姐更是个得罪不起的人物了,侯府小侯爷和少夫人膝下一子一女,二房瓒公子生了三个儿子。这大小姐就是这一辈当中唯一的女孩儿,自小被府中长辈惯宠着长大,因此养成了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顽劣性子,众人来此迎接全都存了一份小心翼翼来。
可谢妙下车后,众人第一眼看过去,就见那位身份尊贵的大小姐竟是穿着一身男装,嫣然一个粉生生的娇公子。她脸上带着盈盈的笑意,举止也极是洒脱自如,众人一见了她心里都不由自主地生了丝欢喜来。
“姑娘,一路上辛苦了。”别院李管家带着自家婆娘一脸笑意的迎了上来。
“姑娘,一早接到了蓝四公子派人送的信儿,知道姑娘今日会到,奴家早早叫人备好了热汤,饭菜也都备下了。姑娘快进去,沐了浴再进些膳,也好缓缓这一路的疲乏。”李管家的婆娘李大嫂也说话了。
谢妙见她说话利索,打扮得也清爽干净,于是朝她点头笑笑。又对着其余众人拱了下手道:“诸位叔伯婶子,我这次来京不会逗留太久,你们个个都有要事忙,就不必日日前来别院,只要和平常一样各司其职便是了!”
“多谢姑娘体恤。”
众人听得这话,皆都面带笑意施礼道谢。适才众人见她笑意盈盈的模样,心里已是生了三分喜欢,这会儿又听她称众人为“叔伯婶子”,又体衅他们辛苦叫不必每日来别院问安,这一番话自是将众人的心都暖了一暖,他们更是打心眼里喜欢她了。
谢妙又冲众人笑了笑,这才随着李大嫂进了屋。院中自又是一番忙乱之形,好在李大嫂极是爽快利索,很快就将诸事都安排妥了。谢妙沐浴换衣,又进了些膳食,而后由郑妈妈和凌燕服侍着早早睡了去。
次日谢妙在别院歇息了一整天,待到了第三日,天刚蒙蒙亮,郑妈妈就催着谢妙起身梳装,谢妙一脸不情愿地起了身,迷迷糊糊的由着凌燕领着小丫鬟伺候她洗漱。好不容易才听得凌燕说好了,谢妙就这才挣开眼,“噌”一声自绣凳上站起了身,正待大步出门去,可才迈了两步就发现步子迈不利索,低头一看,这才发现身上已是被换了一件大袖襦裙,裙摆拖曳在地,自然是不能与往日穿的那身窄袖男装那般阔步走路了。
谢妙拎了下身上繁复沉重的裙子,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今日要进宫拜见皇后娘娘,自然是不能再着男装,也只得忍一忍了。谢妙叹完之后,将脚步放缓了,慢慢往门口走去。丫鬟凌燕忙着了出去,身后的郑妈妈见着她走得还得端庄,总算舒了一口气,拍怕胸口念了声佛。
谢妙进得厅堂时,蓝澈已是坐在案前了,直等她过来就开饭了。谢妙在门口就朝他笑了笑,可奇怪的是,蓝澈并没有如平日里见到她那样,要么冷哼一声要么别过脸去,他今日竟是有些愣神了。
“喂,蓝小四,你是昨夜认床吗,怎么大清早的一副呆头鹅的模样?”谢妙心中惊讶,坐到蓝澈的对面在他眼前晃着手道。
蓝澈这才如梦初醒,他挥开谢妙的手,然后白她一眼道:“刚才在门口时看着还有些女儿家的模样,这一开口就显了原形了。”
谢妙听得心中好笑,她仔细看了蓝澈一眼,发现他脸色似是有些不自然,她不由得大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