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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日骄阳下,绿叶如翡翠般透亮,脉络清晰可见。雁儿坐在树下的石墩上,蝉鸣鼓噪,她读着信,笑容晏晏。
    “叁公主写了什么,娘子这么高兴?”小苕好奇道。
    “你还不知道她。”她嘴角挂着笑,理理信纸,“可惜宫墙拘着她,不然上阵杀敌,她必是一员猛将。”
    “打打杀杀的有什么好,安安分分地过小日子才美呢。”小苕转着系带,不假思索道。
    “也是。”雁儿将信交给她,“替我找个匣子收起来罢。”
    小苕瞥了眼信:“密密麻麻这么多字,娘子你好学识啊!”
    雁儿怔了怔,心想自己是岂止识字,当年在北疆跟公主念了许多书。
    她把这些话生生咽下,解释道:“都是些日常家话,认得些许,猜也能猜出来了。”
    “娘子好运气。我家里穷,五岁上就被卖了,大字不识几个。”小苕撇撇嘴,无不遗憾道。
    雁儿摸摸她的手背:“你虽不识字,可你心灵手巧呀。我看,阿坚收了你的汗巾,贴身揣着,宝贝得很……”
    “娘子!”小苕跳了起来,少顷又不禁问道,“娘子怎么知道的?”
    雁儿笑得前仰后合,惊起枝上鸟雀。
    “你那大大咧咧的作派,他也是憨直,随意一探不就看见了?”
    “他……才不憨直呢!”小苕涨红了脸,出口先为他分辩。
    雁儿拉起她,笑着哄道:“是是,他不憨。”
    她举头眯眼看着湛蓝的天空上明耀的金轮,话道:“小苕,我们去园里逛逛。”
    淡灰回廊上攀缘着藤萝,橙色的凌霄花爬上石墙。雁儿摇着素面团扇,轻踩过小石板桥,凝视着碧玉般的荷叶,听着蛙声在池塘中此起彼伏。
    倏忽间,她听到有鸟扑棱翅膀之声。她昂首见一只暗灰的鸽子划过天际,逐渐变成一个黑点。
    “娘子看什么呐,这么入迷?”小苕见她一动不动,奇道。
    “刚刚有鸟飞过。”她凝眉道。
    “鸟有什么稀罕的?”
    “看上去倒是个名贵品种。”
    小苕哑然失笑:“这有什么。长安贵地,王府里头,尽是珍稀。你看王妃的画眉,还有平王府的花豹,少说也是百金之价……哎,娘子你去哪里?”
    “做弹弓。”雁儿脚下生风。
    “做弹弓干什么?”小苕小跑着跟上她。
    她脚步略驻,眼神扫过东苑的那堵院墙——与秋溟居仅一墙之隔。
    深深浅浅的紫薇花瓣落在她肩头,跌在青石路上。
    这几日,雁儿有意无意地在相同的地点转悠,她笃信这只鸽子绝非偶合。
    落日衔山,暮云缭绕间晚霞如锦,铺满天际。近掌灯时分,雁儿正欲回殿,突然听到熟悉的振翅声。
    她侧身暗灰色的鸽子映入眼帘。
    她眯起左眼,横向握弓,拇指朝上用力,“嗡”的一声射出一枚石子。
    没有击中。
    眼见鸽子又飞高了几寸,她屏气凝神,飞速地又射了一发。
    鸽子被石子一打,斜斜地坠落,最后掉在了西苑墙边。
    雁儿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
    墙边的西府海棠树下,鸽子抽搐了两下,彻底僵死。雁儿收起弹弓,弯腰俯视。
    鸽子通身暗灰,唯有前额至头顶一抹红,顶着阳光,分外鲜艳。
    她按住怦怦直跳的心,缓缓伸出手,却被人捷足先登,拾起了鸽子。
    她侧头,阿良揣着鸽子,对她行了礼。
    雁儿直起身,干笑道:“宁孺人还养了鸽子呢?”
    阿良笑了笑:“媵人误会了。这乃是给宁孺人补身煲汤的乳鸽,谁知一个不小心,竟飞了出去,不知怎地就死了。”
    “既是死了,干脆埋了吧。”雁儿上前掣住她。
    “婢子总得给娘子一个交代,不然不好解释的。”阿良死死抱着鸽尸,两人僵持着。
    “做什么呐?”宁欢及时现身,尖利的问声表达着她的不满。
    她赤霞锦的衣衫似与夕阳融为一体。她小腹微鼓,对着雁儿叱责道:“我的事要你这么关心?”
    她眼白轻翻,拉了阿良就要走。
    雁儿再顾不得,死死拽着阿良的小袖不放,欲夺回鸽子。
    “媵人要造反啦!”宁欢不管不顾地叫嚷起来。声音穿透院墙,四福居的下人出门探看,一时间脚步声纷乱。
    她们如此肆无忌惮,雁儿始料未及,决定先脱身为妙。可宁孺人却抓住她的手,眼里寒光乍现。
    雁儿一时挣脱不得,推推搡搡间,宁孺人惨叫一声,捂着肚子,一屁股坐在了泥地里。
    “娘子!”阿良悄无声息地扯下鸽脚上的信绳,卷入袖中,蹲身搀扶宁欢。
    “你们在做什么?”收到消息的程靖寒从院中走出,不悦道。
    事态发展如此之快,雁儿反应不及,呆怔地立在原地。
    “殿下——”宁孺人颤颤地抓着他的袍角,似是捞了一根救命稻草。
    “妾不知道媵人哪来的戾气,竟这般害我。”她指着雁儿,脸上两行清泪,凄楚动人。
    “阿坚,把宁孺人带去四福居,再找个医官来。”他命令道。
    阿良见势扶着宁孺人,拔腿转去四福居。
    “你跟吾到正厅去。”他蹙眉望向傻站着的雁儿。
    仆从为殿内添了灯,伴着天际暮色,正殿里暖光明亮。
    “适才发生了什么事?”程靖寒问向堂前的阿良与雁儿。
    雁儿不知如何作答,阿良已跪地回禀:“今日奴想给宁孺人炖乳鸽汤,一时不慎,让鸽子逃脱。奴跟着寻来,却见鸽子已死。”
    她乜着雁儿,继续道:“奴实不知哪里得罪了媵人,连具鸽尸都要抢。争执中还推了宁孺人……”
    “妾没有。”雁儿亦跪启道。
    “你是没有抢鸽子,还是没有推人?”他未料有一日自己竟要亲自处理后院失火之事。
    “没有推人。”她本想扯谎说自己没有抢鸽子,话到嘴边竟是编不出来。
    “那你为何要抢鸽子?”他的剑眉皱成山峦状,“鸽子呢?”
    阿坚将鸽子呈到他面前。他细细验过,眼神在两人之间梭巡着。
    “你打死的?”他并未指名道姓,却是一针见血。
    “是。”雁儿认得爽利。
    “为何?”
    “妾信手射的。”
    呜咽声断断续续从侧殿飘到正殿。宁孺人脚步虚浮地走了出来。
    “你怎么出来了?”他盯着宁欢问道,继而转向医官,“如何?”
    “禀殿下,宁孺人受惊,好在胎儿并无大碍,仆会开两剂药方安胎。”
    程靖寒颌首,挥手道:“你先下去吧。”
    “殿下,妾心里委屈。”宁孺人时断时续的哭声在安静的殿中,尤为突兀。
    她眼圈通红,泣道:“媵人分明是嫉妒妾有孕,打死了乳鸽不算,还想让妾意外小产……”
    她一套说辞行云流水,恰乎逻辑。反倒是自己,举止古怪。
    “她说的是真的吗?”程靖寒提了两分音量。
    是真是假,现在都已经无关紧要了。自己手上没有任何凭据,自证清白,多说亦是枉然。
    “如果这是宁孺人所期望的,那么是真的。”雁儿平静道。
    程靖寒拍案而起,革带上的饰物锒铛作响,眼眸里表露出惊怒之色。
    —  —  —  —  —  —
    宁欢:妾心里委屈。
    襄王:……
    雁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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