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陆林钟的戒指。
安槐序视线像黏在了上面,眼中万千悲伤,化作了盈盈的水气,麋鹿般的眼睛雾蒙蒙的。拧在一起的五官慢慢舒展开,没有刚才情绪崩溃时的疯狂尖锐,余留下来的只有孩子独有的脆弱,怯生,就如初生的婴儿,无依无庇地面对着充满恶意的浊世,任何一点伤害都能将她摧毁。
“当时我在她身旁,她给了我这个。”
林于岑往前走了一步,把戒指递过去,声音嘶哑却温柔,“槐序,你不想知道她当时是怎样的吗?”
安槐序整个人瑟瑟颤抖,悲伤到了极致。
“你不想知道陆总最后说了什么吗?”
夜月消隐,钻石折射着暖黄色的灯光,折射出陆林钟照片的虚影。
这个屋子里明明都是陆林钟的气息,陆林钟的体温似乎从来没有消退过,还残留在她的身体里。
怎么就,突然不在了呢?
安槐序酿跄地松开了栏杆,看着林于岑,艰涩开口:“她说了什么?”
林于岑眼前又浮起陆林钟的面容,那滴眼泪,哀绝浮生。她嘴唇抿成一线,一颗心如滚动在玉盘上的珍珠,久久不能平静。
如果这个世上真的有“在天之灵”,陆林钟一定不愿看到安槐序放弃自己的生命。
林于岑又往前走了一步,一字一顿道:“她说,让你活下去。”
让你活下去。
五个字,彻底压断了安槐序最后一根紧绷的心弦。
陆林钟要她活下去。
是因为早就猜到她会放下一切,不顾一切地追随吗?
她不想答应,可如果这真的是陆林钟最后的要求。
她无法拒绝。
安槐序颤颤巍巍地接住陆林钟的戒指,戒指反射的弧光滑上她的面庞。
她小心翼翼地把戒指放在掌心里,捧到心口上,贪婪地依恋地感受着她的爱人,试图在上面找寻那个人残留的体温。
她慢慢蹲下蜷缩在角落,呜呜哭泣,最终因高烧体力不支倒向一侧。
林于岑紧紧拉住她,护在怀里。
“小序!”安诚言跑进来抱住安槐序,快步走向电梯。
林于岑保持环抱的姿势坐在地上久久失神。
许终玄神情冷淡地看着她,踌躇了两秒,礼貌道:“还好吗?”
林于岑木然地点头,撑着身体,忍者剧痛从地上慢慢爬起,跟在众人身后走进电梯里。
楼前交通道上停着一辆警车,红蓝色的执法灯闪烁,把绿化带里的绿植照得分外诡异。
昨天与许终玄交流案情的王警官快步走到林于岑身旁。
“林小姐,经你昨天提供的信息查证,林氏集团原董事长林肇的妻子,你的母亲岑思薇确为这起事故的肇事者。”
安诚言抱着安槐序从他们身旁路过,朝林于岑看了一眼,带着深深的提防,一语不发地坐上了去医院的车。
微凉的细雨,一点一点落下,冲刷在林于岑苍白的脸上。
“请你配合我们调查。”
林于岑握紧双拳,静静看着安诚言的车离开了小区后,迈步踏上警车,留下倔强单薄的背影。
昨夜许终玄正和王警官询问肇事者的情况时,有工作人员急喘喘跑来说有人指证肇事者了。
那人正是林于岑。
病房里,林于岑浑身是伤,强打精神,一口断定肇事者是她的母亲岑思薇。而林于岑本人却对岑思薇作案细节一无所知,警方随即根据林于岑的指证,搜集细节和证据。
现在,事情已有结果了。
雨越下越大,许终玄在车旁站定片刻,迈步跟上了警车:“王警官,我是事故车主之一,我想知道这次事故发生的所有经过。”
雨水在挡风玻璃上汇聚成片,明明白天还是艳阳高照,夜里暴雨忽至,是上苍也在为相爱至深的人而悲泣吗?
这场车祸不是意外事故,而是精心策划的一场谋杀。
林肇入狱后,岑思薇旧病反复,时日无多,林于岑和林于斯一直隐瞒岑思薇事情的真相,不敢让她再受刺激。
陆林钟以扶持林于斯上位之名,引蛇出洞,林于斯因七年前策划的那场谋杀案被捕入狱。
岑思薇与林肇情深意笃,爱子心切,得知林肇和林于斯入狱后对陆林钟恨之入骨。陆林钟毁掉了原本幸福的家庭,毁掉了她丈夫一生的心血,几个月来岑思薇一直在秘密调查陆林钟的行踪,在生命几近弥留之际,以这样决绝的方式复仇。
许终玄捏紧警方调查的案底,心底涌起万分悲凉。七年前,是她的父母;七年后,是她的朋友。
林于岑对警方调查到的铁证不加辩驳,一一代岑思薇承认,她拖着虚弱的身体坐在桌前像个年久失修的机器,木然地在文件上签字,按手印。
许终玄冷眼看着林于岑艰难地完成一个一个动作。
事情真的就这样结束了吗?
林于岑就这样完完全全置身之外吗?
她不信。
“事情就这样了结了吗?”
林于岑低声道:“林家一定会承担这件事的后果,并作出赔偿。”
“赔偿?”许终玄脸色冷淡,“槐序缺的是你的赔偿吗?你能赔陆林钟的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