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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成,休息五分钟。”周部长叫停了训练,问小李,“你要打听什么,问吧。”
    小李谢过周部长,大声说:“咱们公社有个叫余思雅的同志,你们有人认识吗?”
    “你找余思雅?”周武狐疑地看着小李,“你找她做什么?”
    小李听出来了:“周部长,你认识余思雅?”
    周武点头:“她是清河村一队的社员,是烈属,男人一个多月前牺牲了。你找她做什么?”
    总算找到这个人了,小李笑着解释道:“烈属啊,那就没错,她写了一封稿子被省报刊登了,县委的孟部长特意打电话来说这个事,冯书记要见她,我让人去叫她过来。”
    周武很是意外:“真的假的?”
    余思雅不是才初中毕业吗?公社多少高中毕业的,甚至还有大学生,都没在省报上发表过文章。
    “我亲眼看到了报纸,这还能有假啊。周部长,不跟你说了,我得去清河村了。”小李着急地说。
    “等一下。”周武叫住了他,“你去过清河村吗?人都不认识你,怎么可能跟你走,我叫个他们本村的民兵骑自行车回去找他们大队长,把人给你带来。”
    小李不是本公社的人,是去年调过来的,对公社的村子也不是很熟,周武愿意帮忙,他求之不得:“谢谢周部长。”
    周武叫了个清河村的民兵回去送信,小李赶紧回去把这个事给冯书记说了。
    冯书记听后非常诧异:“不是知青?是咱们公社自己人?不错,不错,谁说咱乡下的娃读书就不如城里的?”
    冯书记心情大好,拿着报纸,逐字逐句地读了起来,读完一遍又读第二遍,等周部长来,他还在念。
    “读啥呢,这么认真,上面的文件?”周部长明知故问。
    冯书记心情好,不计较,指着报纸赞不绝口地说:“我看余思雅同志的文章呢,写得真好,充满了真情实感,后面还写了你呢,原来咱们那天加餐的那只鸡是你掏的钱啊。好你个老周,风头都被你出了,这下全省都知道咱们红云公社有个周部长。”
    周部长接过报纸一看,还真是。周部长文化水平不高,不懂什么辞藻、什么修饰,但他政治觉悟高,一看就明白余思雅的这个文章为什么会被省报录用了。
    这篇文章开头写了丈夫去世后,家里遇到的困难,然后写公社干部主动帮忙照顾,要回抚恤金和粮食,最后表明态度说自己不改嫁要留在夫家帮忙把夫家的两个弟妹抚养长大。
    前略后详,整篇文章反应了一定的问题,但整体的基调是积极的,向上的,对广大的基层干部的所作所为也给予了充分的肯定和赞扬,同时不着痕迹地自夸了一把。这样积极正面向上的烈属军嫂也是值得拿出来作为典型人物宣传的。
    这姑娘果然是个聪明人。
    “确实挺好。”周部长赞同冯书记的看法。
    冯书记拿回报纸:“而且孟部长打电话来说,这篇文章被新华社看中了,可能要到更高的平台发表,咱们红云公社在全国都要出名了。”
    “全国?”周部长这会儿是真吓得不轻,“小余这篇文章真写得这么好?”
    冯书记知道的内情多一些,他按下报纸:“应该是跟上个月邻省扒出的一起陈年旧事有关。有个牺牲同志的抚恤金被人冒领了,没有到他父母妻儿手里,而且在他死后,还被人霸占了人家的自留地,妻儿在村里也经常受欺负。他的儿子长大后,跟这些人发生了流血冲突,闹得很大,造成了一死两伤。”
    这样的恶行事件不会轻易报出来,但冯书记去县里面开会的时候听人提起过。估计上面也要整顿这个事,毕竟后方不稳,前方就要乱。
    但为了更好的舆论导向,在报道负面新闻的时候也要适时地报道相应的正面新闻,免得引起恐慌和不满。
    没有人比一个愿意留在夫家抚养两个没有血缘关系弟妹的烈属亲自现身说法更有说服力了。余思雅的这篇文章可以说是恰逢其会,早两个月,晚几个月都赶不上。只能说运气太好了,刚刚恰在这个点上。
    周部长听说了缘由后很高兴:“早该整顿了,别人拿命换回来的钱,这些人也好意思贪,真他娘的不是个东西,老子有时候都想一枪崩了这些家伙!”
    “确实,有些人太不像话了,是要整顿,不过老周你可不能胡乱。对了,老周,我有个想法,咱们咱们要对烈士的父母妻儿多照顾一些,这不八一建军节快到了吗?回头你们武装部统计一下,咱们公社虽然穷,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但也要表示表示。我提议咱们下乡给这些烈属一家发五斤大米,一斤猪肉做慰问。”冯书记轻轻敲着桌子说。
    周部长自然没意见:“行,那我就替烈属们谢谢冯书记了。”
    “谢我做什么?要谢就谢国家和党,对了,小李呢,让他去喊个人,怎么这么久还不回来?”冯书记等得有些不耐烦了,再不来,就要下班了。
    小李其实已经来了好几分钟了,听到冯书记提起他,只得畏畏缩缩地敲了敲门:“冯书记,周部长,出事了,余思雅不见了。”
    “不见了?好好一个大活人怎么会不见,怎么回事,你说清楚。”周武火大。
    小李只得将清河村发生的事捡着重点说了一遍:“……事情就是这样的,余思雅被沈家人给赶走了,但她没回娘家,不知道去了哪里。清河村的大队长已经带着村里的青壮年出去找人了。”
    “好个沈家,能耐了,公然赶人,谁给他们的权利?他们沈家的规矩比国家律法都还大是吧?”周武火冒三丈,气冲冲地出去,点上民兵,“走,去清河村,老子去会会这些姓沈的。”
    冯书记也气得不轻,上面才要重点整顿这个,沈家人就往枪口上撞,得亏是余思雅写了篇文章出名了,他恰好让小李去找人,不然这事他一点都不知道,最后还成了他的过失。
    “这个事得严肃处置。”冯书记跟着出来,“我也与你一道去看看,这沈家好大的排场,连别人正儿八经娶回家的媳妇儿也能赶走,谁给他们的胆子?”
    公社一把手二把手带着几十号民兵浩浩汤汤地直奔清河村。
    ——
    余思雅完全不知道,她还没告状公社就要来给她撑腰了。
    出了清河村,她一时半会儿还真不知道去哪里,余家肯定不能回,这乡下也没招待所,即便有也要大队开证明,不然不能住。
    好像现在也只能去找周部长了,可老是为了同一件事去找对方,周部长不烦,她都觉得烦。
    余思雅琢磨了一下,干脆拐了个弯,没去公社,而是打算去隔壁村找原主的一个初中同学,两人很要好。那个女同学家里人都是憨厚的农民,她去住个一两天应该不成问题。
    她得好好想想,有没有什么法子好好收拾一顿姓沈的,省得他们再生事。
    “余……余思雅,你要不去我姑姑家暂住?”楚玉涛一直远远地跟在余思雅后面,见她拐弯就知道她不会回娘家。可她一个姑娘家,不回娘家,能去哪儿呢?
    余思雅回头看是他,有点意外:“不用了,我去找小芬。”
    楚玉涛跟原主以前的关系本来就挺敏感的,她再去他姑姑家住着,被人看到还不知道怎么传呢。余思雅不想给他添麻烦,也不想平白惹一身腥。
    “小芬要结婚了,恐怕不方便招待你。”犹豫了一下,楚玉涛说道。
    余思雅一听就明白了,原主跟小芬的友情没想象中的那么靠谱,不然要结婚了,没道理不通知好朋友。当然也可能是乡下人忌讳她寡妇的身份,但不管是哪一种,她现在都不好去打扰对方。
    “走吧,我姑姑家在公社,他们家房子多,有空的。”楚玉涛再次邀请道。
    余思雅思忖片刻:“谢谢你楚同志,不过借住就免了,你姑姑家的房子能出租吗?”
    经过今天这个事,余思雅是想明白了,在乡下人眼里,余家、沈家的房子都没她的份,也不是她的家,所以随时都能被他们找个借口赶出去。她得有个自己的房子,这样就没人能赶她了,现在她口袋里穷,买不起就租嘛,而且公社的治安更好,也比乡下要开化一些,呆着都比村里舒服。
    短短的接触,楚玉涛已经意识到余思雅是个极有主见,不愿欠人人情的人,遂答应了:“我带你过去,你问问她吧。”
    “成,那麻烦楚同志了。”余思雅琢磨着,要是他姑姑不肯租,那就再找找,公社有几十户人家,就不信没人出租房子。
    不过余思雅多虑了,楚玉涛姑姑听说她要租房子,很痛快的答应了。
    楚玉涛姑姑的房子确实很多,一排七八间瓦房都是他们家的,余思雅租了最边上的那间,房子很旧很简陋,里面只有一张床和一张桌子,两把椅子,其他什么都没了,而且厕所要跟人合用,做饭也只能拿个炉子在屋檐下炒菜。但相应的房租也相当便宜,一个月只要两块钱。
    付了一个月的租金,余思雅就暂时有了落脚的地方。想到这个地方完全属于自己,余思雅心情就非常好,她问楚姑姑借了桶,打水清理屋子,忙到快天黑总算弄完了,看着整洁完全属于自己的房子,余思雅多了一份归属感。她决定了,除了找工作,考大学,她还要努力攒钱买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
    ——
    成功赶走余思雅,沈家人没来得及享受胜利的果实就被大队长突如其来的话给砸懵了。
    “不可能,余思雅就初中文化,成绩也不怎么样,跟个闷葫芦一样,她写的文章怎么可能登报!”朱爱华第一个反驳。
    她娘家侄女就是小学老师,算是村里有文化的人,尚且做不到,更逞论余思雅了。
    大队长暴跳如雷:“冯书记亲自派人来通知我的,还能有假。行了,你们这话对着冯书记说去吧。”
    哪怕大队长没多少文化也知道,余思雅这是入了冯书记的眼,以后大有造化了。他懒得理这些愚蠢的沈家人,赶紧叫了几个村民去找余思雅。
    看大队长说得笃定,而且还安排人去找余思雅,沈家人慌了。他们之所以敢这么欺负余思雅不就是仗着没人给她撑腰,连娘家都不帮她,甚至站在他们这边吗?
    可现在大队长告诉他们,余思雅以后的靠山是冯书记。冯书记是什么人,那可是他们红云公社的一把手,吃国家粮的。
    怎么办?早知道余思雅有这造化,他们就该跟她打好关系的。沈家人懊恼不已,沈大江比较机灵,扫了一眼焦急的大队长,赶紧表示:“大队长,我们也去帮着找思雅,多个人多份力量,早点找到她,免得冯书记等得着急了。”
    大队长知道沈大江的心思,但他说得也没错,早点找到人才能早点交差,便由着他去了。
    沈老三看到沈大江这副殷勤的样子,撇了撇嘴,没有动。
    村里的青壮年都发动了,把村子里,山上田里,余家,还有通往余家村的那条路都找了个遍,结果还是没找到余思雅,她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
    派出去的人都空手而归,大队长气得脸都青了,浑身笼罩着一层低气压,恨恨地指着沈大江他们:“看看你们干的好事,你们自己去公社给冯书记交……冯书记,周部长,你们来了!”
    真是说什么来什么,刚念叨人就来了,大队长在心里把沈大江他们骂了个狗血淋头。
    周部长来就直接问:“余思雅呢,找到人了吗?”
    大队长硬着头皮摇头:“她常去的地方都找过了,没找到人,村民们还在继续找。”
    听到这个答案,周部长就来气,直接大手一挥:“把今天闹事的沈家男人都给绑起来,吊在树上,余思雅什么时候找回来,就什么时候把他们放下来!”
    沈家人听到这话吓坏了,沈老三直接吓得两腿颤抖,一股黄色的液体打湿了他的裤子,流到地上,空气中散发着一股尿骚味。
    看到这一幕,周武更是鄙夷:“出息,都绑起来,速度!”
    “周部长,我们知道错了,现在最要紧的是把思雅找回来,你让我们将功折罪去把思雅找回来吧。”沈大江赶紧求饶。
    周武冷笑:“找人跟把你们吊起来不冲突。我上次说的话,你们都当放屁是吧。”
    才多久,就又惦记上别人家的东西了,看来是他上次处罚太轻了。
    身强力壮的民兵们迅速出动,飞快地将人吊了起来,没几分钟,沈家十来个男丁都被绑在了树上,很是难看。
    见好说都说尽了,周武还是这么不给面子,沈大江很是窝火,绑在树上,恼怒地说:“周部长,这是我们沈家的家务事,你们武装部是不是管太多了?”
    “管太多?抚恤金是谁发的?你们家的事,你们家能大过公社,大过国家,大过法律?老子再说一遍,抚恤金是国家发放给牺牲战士的家属的,是他们失去了亲人,失去了家里壮年劳动力收入锐减的补偿。有资格拿抚恤金的包括烈士的父母妻儿、未成年弟妹。别说叔伯、同宗亲戚了,就是成年的兄弟姐妹都没份。这笔钱是国家发的,你们不服气可以去县里面告老子,看看是老子有理还是你们有理!”周部长大声说道,既是说给沈家人听的,也是说给其他村民听的。
    等他说完,冯书记接着说:“周部长说的都是国家政策,这是国家规定的,你们敢违背,就是跟国家对着干,跟人民对着干……”
    最后这句话一出,沈家人都吓傻了,这顶帽子可不能扣,不然一句“反人民”他们就吃不了兜着走。
    “周部长,冯书记,我们知道错了。本来我们也不想这样做的,是沈大江兄弟俩三番两次找上门游说我们,说什么咱们老沈家的东西,没道理让个外姓人把着,回头传出去,别的人都要笑话咱们老沈家。我们一时受了他们的蛊惑才来的。”
    “是啊,我们跟余思雅又没什么过节,还不是沈老三许诺,要是我们能帮着他把余思雅赶走,就分我们一家五块钱。”
    “冯书记,我们知道错了,我们以后再也不敢了,你就饶了我们这一回吧。”
    ……
    见势不妙,本家人一股脑地将沈大江兄弟俩给卖了。
    周部长鄙夷不已,都是些什么东西!
    他懒得搭理这群狗咬狗的沈家人,当务之急是找到余思雅,不然天黑了,她一个姑娘家在外面不安全。
    周部长亲自带着人,分成好几队出去找余思雅。但到了天黑都还是没找到人。
    这下大家更担心了,就连冯书记也没回去,留在一队等消息。这注定是个不眠夜。
    更苦逼的是沈大江等人,他们被捆绑在树上三个多小时了,期间只喝了一杯水,又累又渴,浑身的血脉不畅,而且很多蚊虫叮咬他们,又痒又疼,难受得紧。
    眼看迟迟找不到余思雅,这种酷刑也没法结束,沈老三一个大男人直接苦了:“冯书记,你饶了我们这一回吧,我们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我看到余思雅就绕道走。”
    朱爱华和吴月等女眷心疼男人和儿子,也纷纷向冯书记求情:“冯书记,你大人有大量,就饶过他们这一次吧。你看我们家老三被蚊子叮了满头的包,浑身都痛……”
    “你们的男人、儿子吃的苦是看得到的,可余思雅吃的苦呢?你们心疼你们的男人,那就没想过余思雅一个年轻姑娘被你们赶走,无家可归,这天黑了,她怎么办?乡亲们,咱们做人得将心比心,讲良心。周部长给你们讲了律法,我跟你们讲讲道义。你们说自家兄弟死了,侄子也死了,就留下两个小的,你们当叔叔伯伯的不帮着照应照应,还整天想着怎么把侄子的家给吞了,像话吗?还有点做叔叔伯伯的样子吗?对得起你们埋在地下的兄弟吗?”别看冯书记脾气比周武好,但他说起话来也相当不客气。
    沈家人被他说得面红耳赤,一个个垂着头:“冯书记,你说得对,都是我们的错,是我们不对,我们以后改。”
    “知道改就对了。你们不是过意不去吗?那好好挂在树上反省,免得下次又犯。”冯书记一锤定音,挡回了沈家人的求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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